朱温残暴,杀人无数,跟随黄巢反叛之时,就算以人为食也是常事,可此时他却犹豫不决起来。
城下只是些一无用处的配字军,可是他们身后又有多少亲人?如此多之人皆死,汴州还能剩下了什么?各军将勇又当如何作想?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随着黄巢四处流浪之人,汴州就是他的一切,蝼蚁一般的百姓死了也就死了,他甚至看上一眼念头都无,可是数十万百姓性命放在他面前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如何难以下了这个残酷、冰冷决定。
就在朱温犹豫不决时,李存孝深深看向表情冷漠的邓伯贤,轻声道:“邓参军是在用无数百姓性命,以此来逼迫李悍虎退让吧?”
朱温一愣,不由转身看向同样冷漠的李存孝,一时间他还没明白这话语又是何意。
李存孝不顾他人目光,看着邓伯贤的眼神是如茨不屑。
“虽然本帅不喜李悍虎,却也敬他是条汉子,而你只是个彻头彻尾人而已。”
“以一无名之人,一日间即为李悍虎身边之人,想来你是很了解李悍虎的脾性,知道他为人虽狂傲,却也待人真诚,知道他怜悯百姓,不愿百姓在他离开后遭受无尽兵灾之苦,尽管这些百姓也带了今年所产之粮,可这不是一万人,也不是五万,而是数十万百姓,仅所需过冬之物就难以计数,可他李悍虎还就是这么做了,他人不愿做的,他偏偏还就做了!”
“你知道他怜悯百姓,不愿见到无辜百姓因他而死,所以你才欲要以数十万百姓生死逼迫吧?”
李存孝冷冷看了一眼邓伯贤,突然转身向城下走去,只有一声冰冷话语在空气中慢慢消逝。
“你……好自为之!”
众人看着李存孝缓缓走下了城头,所有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朱友裕一声尖锐惊喜大叫,这才惊醒了所有人。
“妙计!”
朱友裕大步来到朱温面前一礼,大喜道:“父亲,邓参军果然大才!李悍虎既然不忍百姓惨死,只要咱们将无数百姓赶到城头,不但可让城下军卒悍勇厮杀,甚至咱们根本无需砍杀了多少人,那李悍虎自退!”
朱友裕大喜惊叫,众将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氏叔琮一脸惊喜道:“果然妙计啊!大帅,此计之下,那李悍虎纵然雄兵百万,也是奈何不得咱们啊!”
蒋玄晖深深看了一眼邓伯贤,最后也默默点头,向朱温拱手道:“此计的确是条妙计,邓参军之谋略,末将甚为佩服!”
众将纷纷上前大赞,朱温这才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激荡,他终于明白了伯贤之前话语又是何意,李思钰既然如此不想让百姓惨死刀兵之下,数十万百姓就成了他手里最大的筹码,脸上也不由露出喜悦来,更是不住点头称赞。
“邓参军果然智谋无双,此战若胜,首功当邓参军莫属!”
“哈哈……”
“裕儿,你可算是为为父找了个诸葛啊!邓参军一人足以抵挡十万精锐!”
“哈哈……”
朱温仰大笑,心下那丝恼怒最终也随风而散。
“来人!”
“传令诸军,后退一人者,斩其全家!”
“丢失一条沟壕者,斩万人!”
“后退者,死!”
朱温一脸狰狞,众将同样阴狠抱拳应诺。
“诺!”
“后退一步者,死!”
众将领命,命令被传令兵卒一一下达,可是已经有些晚了,无数营州军依然不急不缓推着城墙一般的木车向前。
越是靠近沟壕,沟壕中躲藏的军卒越是颤抖的难以握紧战刀。
“伍长……他们快……快到了跟前……”
“伍长……咋……咋整啊?”
伍长看起来五大三粗,身体颤抖的比眼前瘦弱卒还厉害,嘴巴张得很大,却无一丝声音,就在这时……
“大帅有令,后退一步者,死!”
“大帅有令……”
“后退者……”
“死!”
数百上千军卒敲着铜锣来往传达军令。
一名脸上有道很深伤疤大汉听闻这话语,不由嘴里吐了口浓痰。
“娘地,后退者死?”
“该死的,这仗怎么打?营州军全躲在木车之后,咱们就是想射箭也没法子,等到营州军来到跟前,老子不跑,等着让营州军砍俺脑袋吗?”
“大哥,怎么办?宣武军明显是让俺们送死啊!”
“嗯嗯,大……大哥……咱们……咱们降……降了吧?”
“大哥,咱们又不是他娘地汴州人,他们爱死不死,与咱们赵州屁关系没有,俺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兄弟早晚会被王镕那儿弄死了,结巴的对,咱们不如降了李帅!”
刀疤大汉阴沉着脸,心下对王镕很是恼怒。原来此人名叫马承志,本是赵州司马马定鼎的长子,马定鼎死后,按照惯例,马承志当继承司马一职,可王镕却将司马一职与了他们王家之人,今次前来救援开封,竟然也将他带了过来。
洛阳发生之事如何可瞒得了朱温,在李思钰没有杀戮一人时,朱温就知道这头北地悍虎必然前来与他厮杀,心惧之下拼命搜刮壮丁,几乎带把的都被充入了军中,将近二十万的农夫充入军中,军将不足就成了大问题,从军多年的朱温,深知自己手中必须保留一支嫡系精锐军卒,一旦手里可完全信任军卒战力剧降后,被人砍了脑袋更是这个混乱时代常有之事,而且二十万被抓的农夫若不满反叛,手里也该有足够精锐稳住局面,所以在他抽调各军为这些农夫们的都头后,发现还是不足,而此时李存孝、罗弘信、王镕领大军前来相助,也正因他们才解决了慈难题。
若是常日里,朱温绝不会让河北藩镇们手下为自己领军之将,这并不是很稳妥,可此时他的确抽调不出更多人,二十万配字军也太多了些。
李存孝、罗弘信、王镕三人最后也答应了下来,虽然自己可能死些军卒,可一旦守住了汴州城,兴许当他们各自返回属地时,军卒不但未曾减少,或许还能增加数倍也不一定。
三人前来救援是不假,可朱温名声太差了,若非李思钰态度不明,担心李思钰路经河北道时,顺手也把他们灭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也绝不会轻易参与汴州这种烂事来。
他们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李晔、李滋做下了慈勾结之事,若李思钰一怒之下砍杀了李晔这位太上皇,或许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惊惧,这表明李思钰已经与他们没了半分区别。
可李思钰并未杀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