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临与崔奕商议长安的事,直到掌了灯才回玉笙院来。
玉笙院里四下高悬着灯笼,院里的走马灯灼灼亮着,曲曲折折的回廊上光影摇曳,夜来香的香气在已经渐凉的夜风中弥漫而来。
崔临脸色沉沉,从花影中穿行而过一言不发,俊美的脸上冷清一片,让替他掌灯的小婢都不禁战战兢兢,低着头提着灯笼走着,不敢多看他一眼。
眼看着正房就在前面不远,远远可以看见融融的灯光,崔临几乎可以看见那个窈窕的身影倚在窗边,闲闲翻着书卷,等着他回来笑望着他。
他的步子不由地加快了些,心里也有了期待一般。
只是刚转过回廊,路过蔷薇花架时,却听到花架下传来低低切切嘤嘤的哭泣之声,悠悠地从花叶下传过来,听得小婢唬了一跳,退了一步颤声道:“谁?谁在这?”
崔临皱着眉,冷冷看着幽暗的树荫下摇曳不定的人影,没有开口,也没有上前。
那花架下的人像是也被吓了一跳,轻轻叫了一声,悉悉索索一阵之后,垂着头怯生生地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崔临,吓得俏脸煞白,忙不迭拜下去:“郎君……”
小婢这才看出来,是玉兰,她一身雪青束腰短襦,发髻上只簪着几支雪白的夜来香,灯光下脸上又是惊吓又是羞怯,眼波盈盈容颜楚楚,弯着白皙的脖颈拜在崔临跟前。
崔临望着她,目光凝了几分,淡淡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玉兰声音带着哽咽:“婢,见这里花开得又好又香,想着趁无人时过来赏一赏,不曾想冲撞了郎君。”
崔临看着她眼角那滴欲落未落的泪珠儿,微微侧过眼:“怎么,这院子里伺候的人多了?竟然不用当差了。”
“婢只是感念这些时日不能在郎君跟前……”玉兰声音哀怨却很是流利地说下去,只是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崔临竟然没有问她为何躲在这里哭泣,反倒是冷冰冰地说她不当差。
她梗了半天才忙忙拜伏下去:“婢这几日受了些风寒,少夫人吩咐不用在跟前当差,在下房里歇息,所以才……”
崔临冷冷望着她:“既然如此,却又来这里赏花感念?”
他转身,看也不看吓得不知怎么好的玉兰,大步向着正房走去。
玉兰是真的吓到了,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挑准了时机在这花架下等着,想着能够趁着郎君回院子的时候,在这里“巧遇”郎君一面,就算不能让郎君替她驳了少夫人的话,至少也能看在往日伺候的情分上更怜惜她一些。
她知道自己是个婢女,身份低贱,但她生了一副好模样,谁见了不夸几句,虽然比不得少夫人那副国色天香雍容华贵,却也有几分小家碧玉楚楚之姿,又是留在郎君身边伺候多年,少夫人未进门之前,也是院子里最得脸的大婢女,就不信郎君对她会与旁人一样。
只要郎君对她有一两分不同,少夫人就是再要强,又能如何?
这些她早已反复思量,想得通透了,所以这些时日宁可是被冷着丢在茶水上帮忙,不能在正房露脸,她都不肯歇了这心思,终于让她选了这个时机。
但也是无奈之举,明日郎君与少夫人就要去长安,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不能眼看着自己就这么被耽误了,再等下去到了年纪就要被放出府去了,那她就更没有机会了。
可是,可是她费了这么多心思,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什么到头来却是这样,郎君压根不曾多看她一眼,更没有理会她,就这样要走了。
不能就这样走了,若是郎君就这样走了,这件事也瞒不住,让少夫人知道,她哪里还能有活路。
玉兰猛地惊醒过来,顾不得别的,赶忙膝行着扑在崔临脚下,眼泪滚滚而下,软软地道:“郎君,是婢的不是,婢不该为了不能在郎君身边伺候伤心糊涂了,不顾规矩私自来了这里,冲撞了郎君是婢的不是,求郎君责罚……”
“只是莫要赶了婢出府去,婢自幼在郎君身边伺候,一心只为郎君,绝不敢有二心……”
她一边哭诉着,一边怯生生地向着崔临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只能瑟瑟地想要拉住他的袍摆,极尽全力地露出可怜的姿态来,想要靠在他的身边。
却不曾想到崔临利落退了两步,如同避开洪水猛兽一般躲开了她的手,拧着眉头冷冰冰看着她,却没有跟她说话,而是吩咐身边的小婢:“把高嬷嬷请来。”
玉兰察觉到了不对,僵在那里呆呆看着崔临,不明白为何郎君没有半点温柔以待,反倒让人去请高嬷嬷,只是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今夜自己怕是作了一件蠢事。
不过没有等她想明白,高嬷嬷已经快步跟着小婢过来了,一走近前就看见崔临远远负手站着,地上的玉兰素净着头脸,却是哭得梨花带雨伏在地上,满腹委屈地抽噎着。
她唬了一跳,忙屈膝给崔临行礼。
被崔临拦住了,他冷冷看了一眼地上的玉兰,与高嬷嬷说:“让人把她堵着嘴捆了,关到柴房里去,再来给我和少夫人回话。”
高嬷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不好了,必然是玉兰惹出什么事来了,不然郎君是绝不会越过少夫人,过问内院的事的,何况玉兰还是郎君身边贴身婢女,向来很得脸的,如今却是……
不过她来不及多想,忙吩咐几个婆子把玉兰堵了嘴往柴房里送去,那几个婆子手脚利索,玉兰连喊都没喊出来,就被拖走了。
崔临却是看也没看一眼,径直进了正房去了。
虽然花架离着正房还有些距离,但崔临进了院子许久也不曾回正房,让顾明珠有些奇怪,已经打发人去看了,正巧瞧见了玉兰被婆子拖走了,赶忙回来回话。
见崔临进来,顾明珠不由地挑了挑眉,笑着起身迎上去:“郎君回来了。”
崔临让红鸾替自己解了外袍,换了家常的衣袍,这才到榻席上坐下,微微笑着:“我有事与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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