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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子住在临江胡同只觉得与未出嫁时无意,她心思更多放在了姚颜卿的身上, 春闱在即,她比姚颜卿还要紧张,日日都要去大厨房走一遭, 让厨房做了姚颜卿爱吃的饭菜, 煲了补身子的汤水,倒把姚颜卿一身皮子滋养的越发溜光水滑,走出去惹得街上小娘芳心大动,有那胆子大的, 便偷偷掷了帕子到他怀中, 媚眼斜飞暗送秋波。
陈良见状不由打趣姚颜卿道:“等五郎不日高中打马游街怕是要重现掷果盈车的盛况了。”
张光正闻言大笑, 拍着陈良的肩膀道:“仲安这是瞧着眼红不成?”
陈良挑了下长眉, 摇头道:“非也,非也, 我只是替小师弟未来的娘子担心。”
张光正笑了一声,扭头看向姚颜卿, 摸着下巴端详了半响,方笑道:“言之有理, 未来弟妹怕是要操碎了心。”
姚颜卿被人打趣, 不由无奈一笑, 摊手道:“两位师兄若再不走, 等咱们到了只怕徐大人要以为咱们是故意来府里蹭饭了。”
陈良一拍头,上手的缰绳一紧,回头与张光正道:“怀贤坐好。”话音一落,便打马而去,吓的张光正赶紧抓住他腰上的腰带,以免摔下马去。
姚颜卿见状纵声大笑,马鞭一挥,也追了上去。
三人今日是到沈先生的故交徐太傅府上拜访,一来是替老师看看故友,二来,也是听说圣人有意让徐太傅为今科主考官,想着先来博一个好印象。
徐家住在京城的永康胡同,是先帝御赐的,左右街坊皆是朝中重臣,只是都不如他门宾客盈门,姚颜卿三人对视一眼,从马上跃身而下,张光正则被小厮扶着下了马,他三人生的模样皆俊秀,以姚颜卿最为出众,一下马便惹得人多瞧了几眼,待三人递上拜帖后,便被请了进去。
徐府偏厅内已有几分书生模样的郎君,见了三人便上前攀谈,得知三人皆是集贤书院沈先生的学生,不由肃然起敬,心里却引为大敌,尤其见这这三人言谈之间言辞有无,便是年纪最小的姚颜卿亦不可小觑,沉稳的简直不像是一个少年人。
徐府管家没过多时,便前来相请,一行人同去了前厅,见到徐太傅皆上前施礼,首位上的男子年约五旬上下,正宗的国字脸,模样端正,不怒自威,留着一把美须,笑眯眯的让众人起了身,之后看向了老友最为得意的学生张光正,见他模样生的周正,眉目之间一派磊落,不禁赞许的点了点头,问道:“你家先生可还好?说起来我与他已有十年未曾见过了。”
张光正起身一揖,回道:“家师一切安好,学生进京前先生特意嘱咐让学生过府拜访。”
徐太傅抬手压了压,笑道:“坐下说话。”
沈先生在张光正等人进京前便递了信到徐府,心中对张光正这个得意弟子赞誉非常,对于陈良亦是多有夸奖,唯独提及姚颜卿这个学生,言谈之间却颇有忧心,直言与友人道此子性子过于锋利,善谋权,攻心计,他日入朝为官必会成为主政一方的权臣,还望老友能多加教导,勿让他走上歪路。
徐太傅打量了一下容貌最为出众的姚颜卿,不得不在心里赞上一声,想他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的少年郎,唯此子配的上霞姿月韵四字。
“你便是姚颜卿?”徐太傅笑问道。
“正是学生。”姚颜卿亦起身回道,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
徐太傅点了下头,说道:“你家先生曾在与我提及过你,说你学问最好不过了,我这有一题,不知你可有见解。”
姚颜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以为便是考校徐太傅也会第一个问起张师兄。
“烦请大人出题。”
徐太傅有意试他深浅,想了一下,便道:“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徐太傅问的边境若有战事,开战固然不惧,可打仗却也未必是好事,若能不不战而平息战火乃是上策,当然,这也是近日来朝堂上争论不休的问题,吐蕃因物资匮乏便对晋唐虎视眈眈,夷人又骁勇善战,一旦开战,晋唐虽不惧却也头疼,毕竟苦的便边境的百姓。
姚颜卿没有想到徐太傅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是前世这一届的春闱试题,姚颜卿不知是因为自己重活一世导致事情发生了变化,还是圣人心血来潮换了试题。
沉思片刻,姚颜卿提笔下文,笔下未曾停顿,没多时便写出一篇文稿,仔细过了眼后便递交到徐太傅手上。
徐太傅定睛一瞧,眼睛不由一亮,且不提这笔楷书笔意流转,温润雅逸,只观文稿初始内容已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大赞一声,他整篇读下来后,对姚颜卿不由赞赏有加,只恨自己没有这样一个有实干之才的学生。
文稿不过千字,姚颜卿直指开战的弊端,提出与吐蕃开放互市,一来解决了吐蕃物资匮乏的问题,暂且安抚住他们,二来,晋唐也可用物资与他们交换战马,解决马匹不足的问题。
徐太傅是朝中主和派的中坚力量,姚颜卿回答极得他心,看向他的眼神都透着喜欢,他与沈先生虽为好友,却秉性不同,当年两人一同高中入朝为官,他平步青云,沈先生却三起三落,心灰意冷之下回了家乡教书,不是沈先生无才,而是他性子过于耿直,在御史台时便是连先帝都时常为他所参,导致先帝对他又爱又恨,一气之下把他贬为县令,等到今上登基后方才复起,只是他性子执拗,实在不通变通之道,再次便贬后便辞官回乡,建立了集贤书院,而徐太傅则扶摇直上,接连升迁,直至正一品太傅这个位置。
沈先生觉得姚颜卿心思不够纯正,过于攻于心计,却从自身上明白这样的人才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加之他爱惜姚颜卿才华,不想他有一日走偏了路,这才托好友对他教导一二,望他日后能做个一心为百姓着想的好官。
徐太傅一番交谈下来,对他高看了不止一眼,越发的喜欢他了,他喜好与沈先生恰恰相反,姚颜卿这样的性子更为对他的胃口,但凡能中举的都不是个笨人,只是同年高中,为何有人能平步青云,有人却仕途坎坷,这便是性格造就人生的不同了,朝中从来不缺聪明人,可会做官不单单要聪明,更紧要的是明白何为识时务。
徐太傅和几人交谈后,发现最会说话便是姚颜卿,闻歌知雅意,句句都说到他的心坎上,让人身心舒畅。
众人也瞧出了徐太傅喜欢姚颜卿,心里虽酸,可也得承认姚颜卿是有大才的,更何况,人家生的好,往哪一站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这样的人本就比常人更容易博得好感。
徐太傅留了几人用过了午膳,才让他们离开,姚颜卿邀了两位师兄一道回临江胡同,路上陈良不免打趣姚颜卿,笑道:“原在书院的时候先生最喜欢怀贤,如今徐太傅又瞧你哪哪都好,可怜我这万年老二是个没人疼的。”
姚颜卿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其实他不过是钻了个巧罢了,前世他与徐太傅同朝为官,自是知他的喜好,想要博得他的好感并不难,平心而论,对于吐蕃他其实是主战派,只是他知徐太傅是主和派,且今上目前并不想与吐蕃开战,这才会提出开放互市。
姚颜卿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来,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不得已而为之,日后踏入官场更是如此,谁人不想高人一等呢!他生来没有高人一等的资本,便要为自己博一个锦绣前程,前世的经历告诉他,若不想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便只有把别人狠狠的踩在脚下,唯有如此,才叫人再不敢轻视于他。
“可惜了。”
沈夫人听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便问道:“可惜什么?”
沈先生微微一叹:“怀贤非乡试头名。”张光正字怀贤,这二字还是他及冠之年时由沈先生亲起。
沈夫人抿嘴一笑:“天下读书人多了,咱们江南又人才济济,便是他是你亲传弟子,难不成就要是解元了?”说完,有些好奇的问道:“头名是哪个先生教出来了?”
沈先生虽有几分偏好,可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能为乡试头名,亦是欢喜的,不免略有几分自得的抚着长须,眼底带了少许笑意:“是颜卿那孩子。”
沈夫人对姚颜卿的观感与沈先生不同,她却是格外喜欢长得俊俏嘴又甜的,便笑道:“都是你的弟子,哪个得了头名不一样?偏你就这般偏心了。”
沈先生讪然一笑,略有几分尴尬,摇头道:“倒也不是我偏心,只是我观他三载,这孩子颇有几分奸猾之相,如今少年得志我担心他移了性情,只怕于国于民不是一件幸事。”
沈夫人是沈先生的结发之妻,两人感情非比寻常,是以她说起话来也无所顾及,只一笑道:“我知你喜欢怀贤这孩子,因他性情与你颇为相似,只是,总不能像你才是好的,依我看来,像你反倒不是什么幸事,太过耿直于仕途无益。”
沈先生叹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沈夫人一席话确有道理,只是真若让他随波逐流,他确是如何也做不到的。
沈先生这厢颇有些忧国忧民之心,福成长公主那边却已得了信儿,欣喜之于,忙让人去宣平侯府把三娘子叫了来。
姚若华得了信后,先与婆婆宣平侯夫人知会一声,之后才动身去了定远侯府。
姚若华相处不过五载,且还不是日日相对,母女情分实在说不上亲厚,见了福成长公主并无小女儿家在长辈面前的娇态,反倒是恭恭敬敬的见了礼: “女儿给母亲请安。”
福成长公主十几年来心中惦记远在广陵的一双儿女,可真到了眼前,也实难亲厚起来,好在这几年下来,母女之间有来有往,相处的倒也得宜,让人扶起姚若华,福成长公主笑眯眯的开口道:“刚得了信,阿卿乡试中了头名,我想着这天大的好消息也得知会你一声。”
姚若华先是一怔,随即欢喜的都不知如何是好,手中的帕子攥的紧紧的,眼圈一红,细声细气的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母亲,阿卿可已动身进京?是不是让人去临江胡同的宅子先打点一下,免得阿卿进京住的不舒坦?”
福成长公主面上带着笑意,说道:“瞧你欢喜的都糊涂了,阿卿进京哪里能住临江胡同那边去,我早给他收拾好院子了,等他进京了直接就能住进来,正好四郎今年也要下场,两人一处念书岂不更好。”
定远侯杨锡共有四子五女,与原配生有一子一女,在福成长公主嫁进侯府前还育有两个庶子与三个庶女,之后与福成长公主又生下了一子一女,而福成长公主口中的四郎正是她与定远侯的幼子杨士英。
姚若华性情柔顺,甚至有些怯弱,平素里受了什么委屈也是一再忍让,当初进京备嫁时她住在定远侯暗地里没少受了闲气,是以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让同胞弟弟也受这般委屈,况且,她在京中住了将近五年,杨四郎是什么样子她如何不知,那样只知吟弄风花雪月的性子没得带坏了弟弟,想到这,她咬着下唇,窥着福成长公主的神色,犹豫了半响,才撑起胆子,说道:“母亲,怕是阿卿不会愿意,他素来极有主意,不若等他进京后在议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