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了盖头,满室寂静。
夏初初时还有些蒙,直至对上顾腾惊艳到羞涩的目光,才恍然大悟。
她生的有那么好看么?
上辈子的时候,人人都夸赞她瑰丽端庄,红颜殊色,可她并不觉得如何。她出嫁的那一日,那人也曾赞她国色天香,可他眼底并没有多少惊艳。
大抵是身边的美人见的多了,纵使她是生得最好看的一个,也就不那么稀奇了。
她是正妻,过门便是皇子妃,后来又是国母。娶妻娶贤纳妾纳色,这份容色于她有增彩,却并无添光,长得好看又如何,与那人看重的家国山河比,她不过是一个摆设。
一个摆设是不是好看,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会在意的。
渐渐的,她对容貌就不怎么上心了。
而夏初小时候,长得和上辈子小时候并不是很像。但不知是什么缘故,她越是长大,就越不像夏庆和郑氏,反而越来越像上辈子的自己——这是洛子谦告诉她的。
她说,至少和她记忆中的皇后娘娘,有六分相似。
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希望自己长得不好看。她并不讨厌自己这副皮相,也不在意自己究竟像谁,毕竟,根本没有人知道她越来越像另一个世界里的某个皇后娘娘。
却没想到,这辈子竟然把新郎官给看呆了眼。
她轻轻一笑。
这个笑容,就像是一个讯号,瞬间便打破了这屋里沉寂的氛围。喜娘微微一愣便笑盈盈的说着耳熟能详的祝福话,屋里的人们这才回过了神来,方才督促这一对新人喝了交杯酒。
“小郎君见了新娘子都走不动道啦!”
外头饱含善意的打趣让新郎官红透了耳根,借着外头小厮的催促声几乎是仓皇而逃,可走前他还记得扭头叮嘱一声:“凤冠太沉,便拆了吧,你若是累了先歇一歇……我,我早些回来。”
她笑着点头,应道:“好。”
真是有趣……明明少年的身子里面住着个熟透的灵魂,为何还会露出如此生涩羞赧的一面?
……顾腾自己也不知道。
他去了外院应酬宾客,一杯一杯的水酒灌进肚子里,他却半点感觉都没有,脑海中满是那张灿若桃李一般的面庞,以及那淡若清风般的浅浅一笑。
笑的很浅,却极美。
这样痛快的喝,便是海量也醉得极快,更何况他还不是。他自十来岁跟着父亲去了军中,众将看他年纪小,也不会带他去应酬喝酒,而在军营中是不许饮酒的,上辈子他作为一个‘儒将’,虽不是滴酒不沾,却也不会喝的酩酊大醉,这酒量压根就不怎么样!
没一会儿,顾腾便是脚步虚浮,走两步都要顿上一顿……到底还是温氏心疼儿子,见状忙让人扶了他去婚房歇息。
婚房里只有夏初和她的两个陪嫁丫鬟桃儿、杏儿。
定国将军府没有姑娘,就连庶出的也没有,温氏那般喜欢女孩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嫁过来,陪她在新房温房的是顾家本家的两个年轻媳妇,虽然言笑晏晏,但夏初却看得出来,她们并不太看得上夏家的门第,对她这个‘世子妃’也就带了两份轻视。
倒是温氏很看重自己这个儿媳妇,特意差了人给她送了一小碗汤面,夏初并不顾及那两人,卸了钗环换了身衣裳,便坐下慢条斯理的吃了。
那二人气的差点连面上的笑容都挂不住,只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开了。
夏初自不会留她们,命人把人送去外院吃席,自己一个人反倒落的轻松自在。
顾腾被送回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桌边看书,见他如一滩烂泥一般瘫在床上,不禁摇摇头。
“既然不能喝,又何必逞强?”她坐在床边,笑着说道。
顾腾闻言睁开了眼睛。
她看出来了,他是在装醉。
他坐起身来,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其实也不完全是装的,他的确喝得不少,只是神智还清醒着,并未醉死过去。
“外头吵闹的紧,我一贯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便想早些回屋来歇着。”顾腾道,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可他心里知道,自己不知为什么一直惦记着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又不是毛头小子了,竟还这样急色!
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好色’之人,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男人,他并不因此感到羞愧。
只是,不想让她知道。
“世子妃,醒酒汤来了。”桃儿早就知机端来了醒酒汤,这是夏初早就吩咐她们预备着的。前世皇帝好酒,也常常喝醉,宫中有不少解酒的良方,喝了能让人第二天舒服许多,因为这个缘故,夏初倒是记下了好些,吩咐下人做来也便宜。
“自己能喝吗?”夏初看了他一眼,问道。
顾腾抬眼,见她并没有要接过丫鬟手中的醒酒汤喂他的意思,微微一怔之后便道:“我自己来就好。”若他说不能,他有种预感,她定然会让丫鬟喂给他吃下去。
他这位小妻子,很有趣啊!
他伸出手,桃儿连忙递上前。醒酒汤一直温着,但并不汤口,顾腾喝多了酒水,却没吃多少东西,此时腹中空空,闻到那酸辣的香气,不禁胃口大开,稀里哗啦的一会儿便吃完了。
“还有吗?”他放下空碗,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
醒酒汤他不是没喝过……只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好喝的!
给皇帝享用的,味道就没有不好的,顾家这厨房自然不比御膳房食材齐全,这还是简化过的。
“这汤不宜多喝。”又酸又辣得,到底伤胃,这是她的丈夫,夏初自然不会让他由着性子来:“夫君若是饿了,不如再吃点金丝鸡汤面。”
说完她自己也是一呆。
夫君二字,她以为自己是说不出口的。便是前世的时候,她除开最开始刚成亲那会,后来从未这般唤过那人,皇子毕竟同普通男子不同,更何况后来,更是不敢如此称呼了。
那时,他们已是从夫妻变成了君臣,他是君,而她是臣,唯一能与他并肩而立的‘臣子’。
可是说出口了,她却发现,其实并没有多么难。
顾腾也不强求,摸了摸肚子还不觉得饱腹,便点了点头:“听娘子的。”
夏初动了动唇,却没说出来什么,扭过头吩咐杏儿去小厨房下一碗汤面过来。
所谓金丝面,自然是极细的,不仅味道好,煮起来也十分的快速,就是有一点不好,不宜久放,放久了会坨,便不好吃了。
杏儿厨艺不差,平日里夏初有想吃什么点心了,同她说一说做法,没几天她就能琢磨出来。这一点,倒是与夏挽秋十分有共同点。而她这位二姐姐又从不是个看重身份差异的,曾有一段时间常常问她借了杏儿去一同钻研厨艺……二姐姐捣鼓出来的那许多吃食当中,也有杏儿的一份功劳。
虽没什么用处,不过却是便宜了夏初,有杏儿在,她的口腹之欲倒是随时都能满足了。
杏儿很快就端了一大碗面回来,放在了桌上,还很贴心的另取了个空碗,搁在一边。
顾腾闻着清淡的味道,便有些没胃口,下意识皱眉,他口味重,不爱吃淡的。
“娘子饿不饿?分你一些吧?”他毫不吝啬的说道,她的丫头多拿了一个碗,可不就是让两个人一道吃的意思吗?何况分量确实很足……足够两个他吃撑了!
“也好。”温氏命人送来的那一小碗面自然不够夏初吃的,她的食量可远比一般的姑娘家吓人多了,这会早就笑话了,正好是饿得时候,否则她也不会提出来让杏儿下面吃。
杏儿是跟了她多年的丫鬟,哪里不知道自家姑娘的胃口有多好?
她十分泰然的走过去,坐在了顾腾的身边,十分自觉地倒出了一半的量来。
顾腾有些目瞪口呆。
方才说了,这碗面本就是两人份的,而且还是一个成年男子胃口的两人份!
他以为她只会稍微吃一些……哪里晓得不仅分过去一半,连汤都倒了一般去!
她能吃的下嘛?
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纤细的腰身。
在顾腾回房之前,夏初已经梳洗过了。洗去了面上的浓妆,露出本来的模样。她身上穿的仍旧是一身红衣,虽不似嫁衣那般叫人惊艳,却也非常好看。
尤其是那细腰,红裙飘摇下,格外的惹眼。
顾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快吃吧,一会儿面就坨了。”夏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她腰间流连,还以为他是饿了。
“嗯。”顾腾连忙移开眼,掩饰般的低头喝了口汤。
一瞬间,眼睛便亮了。
本以为只是清淡的汤面,毕竟那丫鬟不过去了盏茶时间,哪里有时间熬汤呢?却不想,汤里的滋味竟然十分的浓郁,看着清澈见底干干净净的,可味道却十分的鲜美可口!
又吃了口面条,细细的面条竟然很有韧性,并不软烂!
他惊诧的抬眸看向夏初,很想问问这是如何办到的,结果却发现对方正专注于吃面,压根儿对他这个‘夫君’没有半点兴趣!
……这不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么?未免也有些淡定过头了吧?
她的吃相十分的优雅好看,看起来细嚼慢咽的,不大的小嘴却一直没有停过,而她碗里的面……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他还是老实点乖乖吃面吧!培养感情这种事情以后可以再做,他有一种直觉……她好像未必够吃,到时候会不会来抢了他的这一份?
吃货面前……人人平等。
他是男子,又是武将,军中最多的就是糙汉子,是日常了,他也自然不会在意什么吃相好不好看的问题。不过温氏的教养在那里,两世为人的人了,他便是再粗鲁,也十分有限。
桃儿和杏儿十分无语的看着自家姑娘和姑爷在新婚之夜对着一碗面默默的吃,原本她们两个没嫁人的姑娘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顿时什么暧昧的气氛都没有了。
看两人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杏儿都怀疑自己的手艺莫非又有了长进?
她却不知,今儿从早上开始,夏初就没吃到什么东西。郑氏怕她半路出恭,硬生生的不许她吃,只给了几块糕点甜肚子,以她的食量,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温氏虽给夏初送了吃的来,但也只是照着一般姑娘家的量送的,哪里够?
对于饥肠辘辘的人来说,这碗面自然是美味无比。
两个丫鬟这才收拾了桌上,也没问他们要不要再添一些……新婚之夜不能就这么吃过去吧?
夏初也知道见好就收,接了桃儿递过来的帕子擦了脸抹了嘴漱了口,便看向顾腾:“夫君不若洗个澡吧?”这一身的酒味,还真是不好闻。
顾腾也觉得有些不舒服,虽然十月里的天气并不热,但他这一天穿的严严实实的又是骑马又是应酬的,身上也出了不少汗,黏黏腻腻的不舒服,便点了点头。
“是让小厮伺候还是让丫鬟帮忙擦身?”他听夏初问道。
他下意识摆了摆手:“我自己来就好。”军中哪里有下人帮忙?他早就习惯了自己擦身洗漱,对什么丫鬟小厮的都不感冒。
夏初眼底方才闪过一丝笑意。
他的四个丫鬟如今还杵在门口,后院里头这些个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很好揣摩的,谁有旁的心思,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四个丫头之中,有三个倒还本分,只其中有个叫玉琴的,自她进门就十分的热络,递这送那的,殷勤的过分。
这里不是夏家,她自然不可能要求顾腾更不用丫鬟伺候,谁家的少爷身边只跟着一串儿小厮的?不过是洛子谦性子强硬,老爷子又愿意听她的,夏府才显得尤为不同些。
再者,男子总不如女子细心,有许多事情,还是女孩子更稳妥一些。
她并不介意顾腾日后纳妾纳通房,这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她心中就有预想了。
只不过,像那玉琴一般表现的这般明显,摆明了肖想主子的,她最是不喜。
进门头一天就想给她添堵,当她是泥捏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