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赵嫣然见从夏初这儿问不出什么,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便开口送客了。
“是,臣妾告退。”夏初起身,向赵嫣然福了福身,离开时却又道:“娘娘莫要多思,朝堂政事,皇上自有定论。”
这是什么意思?她微微一愣,是要她装聋作哑吗?
送走了夏初,赵嫣然神色难辨。
夏挽秋,到底是不是知道什么?
也怪不得赵嫣然这般疑神疑鬼。
她出生是在京城,长到七八岁时,去了北疆,在那边一直生活的如鱼得水,还遇到了师傅。
父王说,师傅身份尊贵,要她好好跟着她学习,还说凤凰山上有许多高人,但凡她能得一二指点,都是受益无穷!
这世上,是否当真有神仙?
赵嫣然天性直率,并不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什么奇人异事。母妃曾请人将那些在街头卖艺的人的把戏说给她听过,教导她不要被表象所迷惑!
父王和母妃的说辞,她更相信后者,毕竟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母妃身边长大,母妃待她也全心全意,从来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自己,赵嫣然自忖是有良心的人,母妃也没有理由骗自己!
然而,师傅的种种手段,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曾亲眼见到师傅救治过一个兵士,那兵士同她无亲无故,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的时候,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浑身血肉模糊,军医已经断定就不回来了!
可师傅不过是去了一盏茶时辰,那兵士的伤情就已经稳定了下来,一个月后她出于好奇,去看过那人,却见他已经能下床走动,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留下了许多狰狞的疤痕!
一个腿骨都被砍断的人,短短一月时间,居然能自己下床了!
这可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
一时之间,北疆的军中都在传说,师傅是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那时她还年幼,有几分天真,吃惊之下,跑去问师傅,她是不是真的神仙?
师傅却摇头说,并不是,她只是有一些救人的手段,侥幸救了那人一命,但却救不了这天下所有的人!
如果是神仙,为何能救那兵士,却救不了其他人呢?
即便如此,师傅也已经很厉害了,她的医术出神入化,早已不是普通的大夫可比。赵嫣然曾经想过要跟师傅学医,但她一背上那些草药名称就昏昏欲睡……她实在不是那块料!
师傅便教她学武,这倒是她喜欢的,不过她学的却不是拳脚功夫,而是内功……师傅告诉她,内功看似没什么大用,但关键的时候,却可以保住她一条性命!
后来有一次,她不慎被人掳走,遭人挟持威胁父王,父王为了满城的百姓,含泪决定放弃她这个女儿……她不怪她的父王,因为他本就是爱民如子之人!
她……受了重伤,缓缓倒下时,正是用这‘内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这才救回了一命。
师傅说,那是她的劫,渡过了这一劫,她命里注定还有一劫!
而那一劫,只有在她回到京城之后,才会发生。
师傅是她的贵人,这一次,赵嫣然真的信了,因而伺候不管师傅教她什么,她都很用心去学!而她教导她的很多东西,让她回到京城之后,也丝毫不逊色于京中的贵女。
当然,她身为洛王府的郡主,本就该享用这世上最好的。
其实,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留在北疆的,因为父王听过师傅的话之后,就曾说过,不打算带她回京城了。
但师父听了父王的话,只是淡淡一笑,转过身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强求什么?她不懂。
后来,为了她的婚事,她果然回了京。父王原本看好她童年的玩伴,顾家的顾腾,两人幼时玩的不错,顾家家世也配得上,那顾腾长得不错,虽有些小白脸的嫌疑,但功夫却是实打实的,只是一张脸生的‘柔弱’了些。
她对顾腾没什么想法,但人是父皇选的,她便同意了。
但顾家的状况,却不能与他们家联姻。
洛王府和顾家手中的兵权,若是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开明的皇帝心生忌惮!
父王很遗憾,他是真的觉得顾腾不错,但也只能放下这桩心事,就连母妃也是哀叹连连,不只一次在她面前说过,真是便宜了夏家的那个小女娃……
说的多了,她对夏初生出了一丝好奇,便决定去亲自去看看那个‘抢了’她亲事的女孩儿生的什么模样。
……很精致漂亮又白嫩的女孩儿,性子有些淡漠,坐在一处与人下棋,安静的好似没有存在感,偏生又没人真的能够忽视她的存在——她莫名觉得,她有些像师傅。
师傅便是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坐着,也无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那时,她还不懂,那叫气场。
她平日里出了习武,也就喜欢下棋,看出夏初棋力颇深,便起了切磋的心思,邀了她到王府。恰好那时先皇病重,请了师傅回京,她便同她说起了夏初。
师傅也很感兴趣,说要见她一面。
可……见过夏初之后,师傅忽然对她说,她的劫数已解,凤命天生不再有威胁,可以安生的过日子,还说她命中有贵人相助,要她与对方交好,多多往来。
师傅这般作为,她自然认定夏初便是她的贵人!
谁叫师傅是见过夏初之后,才这般说的呢?
这才有了她的折节下交……否则以她洛王郡主的身份,分明只有旁人巴结她的份,她又哪里会去结交一个小官的女儿,便是夏家嫡长女夏雪,她都未必看的入眼!
何况,夏初的性子实在是太过冷淡了些,她又是个开朗爱说话的,碰上这个闷葫芦实在是无趣的很!倒是她后来带来的夏挽秋,反倒让她觉得十分投契!
说话爽直明快,心思也直白,虽有讨好,却无谄媚!
时间长了,三人便真的成了朋友!
如今想来,师傅其实并没有说谁是她的贵人,也未必就是夏初……她虽然气质独特,对她却也并不很热络,倒是夏挽秋,更像是她的贵人,甚至还早早的提醒她小心防范吴卿芸!
但赵嫣然也不知为什么,有什么不解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想找夏初说说……大概是夏挽秋身份太低了些,没有资格进宫的关系吧!
今儿借着太后千秋见了夏初,本就是病急乱投医,她知道北疆的兵权对父王来说有多么重要,这无缘无故的少了一半……虽然不见得对洛王府有什么损伤,可她就是心理担忧。
总觉得十分的不安。
但夏初……却告诉她后妃不得干政!
若说是提醒,这提醒未免也太不走心了。
赵嫣然心中叹息,她是真的拿夏初当朋友,才将这样的事情都想同她商量,可她却拿这样的说辞来敷衍自己……
不……不像是敷衍,夏初的神色郑重恭敬,并无闪烁,可见是发自内心。
肺腑之言么?
她又如何能懂她在这深宫之中的艰难?身为皇后,却留不住皇帝,连想要个孩子都难……
赵嫣然面上浮出一丝苦涩。
师傅告诉过她,莫要对帝王动情,她是天生凤命,是注定要当皇后的。而在宫中,对皇帝动情,无疑就是再自寻死路。
可是,那人也是她的夫君啊!别人做夫妻,恩恩爱爱,相携并进,她却像是他的臣子,而不是妻子,在她面前,他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伪装,从不肯对她说一句真心话!
现如今,还要对她的娘家下手……
她知道自己奢求了,可还是忍不住怨尤!
皇帝只要她当好这个皇后,管理好六宫,恨不得她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如今就连夏初也这么说,难道她真的不该妄想么?
或许……她该听听夏挽秋的建议?
思及此,赵嫣然忽然振奋起来,心里做好了打算,一定要见一次夏挽秋!
别说什么夏挽秋身份太低不能入宫,从前是她太过小心了,可她是皇后啊!想见一见从前的闺中密友,又何须太过顾及身份呢?又不是见什么朝中重臣的妻女!
打定了主意,赵嫣然心中蓦然就轻松了许多。
若是夏初知道赵嫣然的心思,只怕会哑然失笑。夏挽秋和皇后的情况截然不同,又无这般经历,如何能够给出恰当的建议?
但她并不知晓。
太后千秋之后不久,赵嫣然果然召了夏挽秋入宫,倒是让她惴惴不安。进宫前日,夏挽秋先是回娘家住下,又去了将军府拜访……这就是住的近的优势,走动起来也更方便!
“皇后娘娘召你入宫?”夏初有些吃惊,见夏挽秋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满脸担忧的样子,便知道应该是赵嫣然突发奇想,便轻声安慰道:“许是娘娘多日不见闺中姐妹,有些想念,这才特意找你入宫伴驾……”
“要是这么简单,她只怕早就找我了,我就怕是有什么事……”夏挽秋却并不觉得自己与赵嫣然有多么身后的情谊,毕竟从前去洛王府,她都是和夏初一道去的,虽说很能和赵嫣然聊上几句,但也仅止于一些流于表面的东西,比如吃食啦,衣服啦,女孩子们都在意的保养护肤什么的,哪里有什么深情厚谊呢?“你说是不是我这几年倒腾的东西太多了,叫上头忌惮了?哎呀,早知道我就不折腾了……”
你还知道你很能折腾啊!夏初心里无奈的想道。
不过面上,她当然不会这样说:“无妨的,你那些小打小闹的东西,入不了那位的眼……再者那些贵重的,不早就交出去了吗?大伯父还为此得了好几次褒奖,这其中也有你的功劳,你放宽心就是。”
“可是,可是我也不懂什么宫中的规矩啊!万一明日冲撞了皇后怎么办?”夏挽秋仍旧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
夏初顿时笑了:“又说傻话,忘了季嬷嬷是从哪里出来的了?你从前学的那些,何尝不就是宫中的规矩了?再者这一次,季嬷嬷不是跟着你一道来了吗?由她提点着,不会有事的。你进了宫多听多看少说话便是,总不会这样还能出错。”
夏挽秋一呆,原来她竟然是学过的吗?
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又想起了赵嫣然这突兀的旨意:“也不知道皇后抽得哪门子的疯!”
夏初瞪了她一眼:“又胡说八道了,娘娘也是你能非议的?你这张嘴,迟早惹祸,明儿你就听我的,少说多看就是!”
夏挽秋吐了吐舌头,没再说下去了。
夏初对她也是头痛的很,也不知她那个时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丫头对皇帝皇权全无半点恭敬畏惧……又叮嘱了一番,这才让人将她送回夏府休息去了。
可夏挽秋仍是一夜没睡着,第二日顶着黑眼圈起来把吴氏吓了一跳,连忙又是热敷又是涂粉的遮掩了过去,这才将她送进了宫。
……从宫里回来之后,夏挽秋没有回夏府,而是直接去找了夏初!
“……皇后娘娘同你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看着她满脸惊惶,夏初也不由愣了。
“……就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夏挽秋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这曾经是她烦恼时的小动作,后来经由季嬷嬷教导,已经改了许多了,只有在十分抓狂的时候才会犯这老毛病!“我,我在大殿等了很久,困得不得了还不敢睡,后来……后来去见了皇后,只觉得迷迷糊糊的……而后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可是后面这半句,夏挽秋没敢张口!
听季嬷嬷说,赵嫣然亲自陪着她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
……啊啊啊,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夏初瞪大了眼睛看她:“你不会睡着了吧?”
夏挽秋尴尬的笑了笑:“倒是没睡着,就是迷迷糊糊的,啥也不记得了……”
“……”这叫她说点什么好?
夏挽秋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娘娘不曾怪罪,想是无事,你也……别多想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