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春花将师傅送出去,返回来见许霜降立在窗前凳子上扯窗帘。
许霜降认为,房东家的窗帘灰扑扑地,显得沉闷厚重,想来原来的老夫妻不一定有精力经常清洗。
“霜霜,爬上去做啥?”
“我把他们的窗帘拿下来,换我自己的。”许霜降撇转了脖子回话,汗水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脖子里,也顾不上擦,这会子她的手摸着别人家的窗帘,出于一种可笑的心理作用,她总怀疑她的动作稍微大一点,就能抖落一层灰。
“哎呀,口罩帽子都不戴,就干这个。让妈妈来,你做不来,要吃一鼻子灰了。”宣春花心急道。
许霜降哪能让妈妈攀高爬低,自然不肯。宣春花在底下站着,仰头盯着女儿的动作,一会儿注意到女儿下巴处的汗滴。
“怎么不开空调?”
“我洗了过滤网。”
女儿竟然在家务上也能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到了,宣春花重重唉了一声,快步走出去找毛巾。
母女的心思差不多,宣春花一边给许霜降搓毛巾,一边扫视着卫生间,心里盘算着,浴室洗脸池马桶,这样样都是别人家才用过的,哪能接着用,搁谁不膈应,必定要做清洁,连地板镜子玻璃窗都最好要擦擦透。
说来说去,总是女婿傻。一时心软与人方便,却忽略了自家的不方便,以至于许霜降背后向她这个妈妈撅嘴微词。搬家搬得如此紧张,无怪乎女儿不满。宣春花想到自己的丈夫许满庭,不也是如此,男人家通常都想不了那么细。陈池性情不悭吝,要看到他的好处,他对别人能这般宽厚,对自家人只会更好,以后小夫妻俩相处,女儿决计不会在陈池那里吃亏受气。
许霜降将房东的窗帘换下来裹成一团,找了一个角落暂且收着。“妈,那边只剩一点点东西,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你留在这里歇一歇。”
宣春花却不歇,在屋子里团团走两圈,连她这个几十年的老主妇看下来,都颇有点无处着手的感觉。屋子虽然搬得空荡荡了,但处处显露出风卷残云后的凌乱,柜子抽屉一打开,将老夫妻铺在底板的报纸掀起,能隐约嗅到一股不好的味道,好似先前黄梅天里积起来,到如今都未透散尽的霉味。
这屋子需要彻底的深度清洁,只是如今时间短,工程量大,搬场都没有完成,单靠她们母女俩怕是来不及。宣春花跺跺脚,再次往楼下去找保洁阿姨,想问问她愿不愿意接点私活。不料,保洁阿姨去冲洗垃圾房了。
宣春花顶着烈日头寻过去,如此这般一说,保洁阿姨可惜道:“你要是提早一天说,我当班干不了,还可以叫我老乡来。现在急匆匆地,她住得远,肯定不来的。”
“我们定不下时间,没法早说。”宣春花叹气道,只得歇了这心思。
因为是最后一趟,许霜降在老住处那边停留得久了一点,里里外外检查,确保不遗漏下个人物品,顺便扫了扫屋,抹了抹桌椅,即便这房子马上就要被敲砸装修,她交给房东,总要大致干净,这是她读书时租房留下的习惯。
终于清空了老住处,许霜降心头落下一块大石,剩下的时间就去慢慢整理新住处了。
“妈。”她抱着公婆的冬被,一脚踏进门口。
“哎。”宣春花的声音从主卧里传出来,“东西都搬完了?”
“搬完了。”许霜降走过去,当即一怔,她妈妈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使劲擦着地板。“妈,你做这些干什么?”许霜降急道。
“要弄干净,你晚上就要睡的。”宣春花回头说道。
许霜降盯着妈妈,宣春花额上的汗珠子滚圆滚圆地密布着,她背后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雪纺布料湿湿地被吸在皮肤上,许霜降再瞧瞧宣春花手里的那块脏兮兮的抹布,身旁的那盆半黑不黄的水,心里顿时翻腾起一股涩意。
“快找个凳子把被子放下,热不热?”宣春花见女儿木愣愣地站在房门口,嘱咐道,“先别忙放柜子里,我刚把里头抹了一遍,橱门开着晾晾,再过会儿才能放进去。怎么真空袋漏气了?”
“嗯,漏气了。”许霜降呐呐道,突然难受极了,“妈,别做了,我以后慢慢来做。”
“你去忙别的吧,我把这间给你们收拾出来。对了,把锅找出来熬瓶醋,熏一熏总比不熏好。不要喷消毒液,你们晚上要住的。”
许霜降默默地放下被子,转进厨房。
灶台上的小锅噗噗地熬着醋,酸意渐渐散出来,一呼一吸之间,满鼻腔的酸,一直能充斥到心间去。
陈池终于结束活动,急匆匆往家里赶。
路上手机响起,他接起道:“四丫,什么事?”
“哥,现在说话方便吗?”顾四丫压低着声音问道。
“说。”陈池笑道,其实心里已经略略知道这丫头要说什么。
顾四丫得了允许,骤然提高声音兴奋道:“哥呀,你的能量真大,小晴儿刚刚跟我讲啦。”
“谁?什么小晴儿?”陈池听得不明白。
“陆晴,嘿嘿,”顾四丫可高兴了,“她说她接到电话通知,你们公司录用她了,下星期一就去上班。”
“上班是别人的事,你激动什么。”陈池调侃道。
“哥,陆晴一直想感谢你,没录用前她就想感谢你给她机会面试,现在那就更想感谢你,她给我打电话报喜讯的时候还在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表达这个感激之情。”顾四丫为闺蜜说着话,嘻嘻道,“我跟她讲,我哥是个大好人,才不会在意这些呢。是这样讲吧?”
陈池笑起来:“好了,下次不要再给我招麻烦。”
“不会了。”顾四丫连声保证道,旋又压低声音鬼头鬼脑问,“哥,你给我讲讲,这次你们公司录用陆晴,是不是你说了之后就内定的?”
“怎么说话吶?”陈池笑叱。
“你自己说现在说话方便,我才问的。”顾四丫扁嘴道,“不方便说就算了。”
陈池摇头无奈道:“如果是阿斗,哪家公司也不能要。”
“那是那是。”顾四丫贼笑着,大言不惭道,“我同学和我大学四年,咱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哪能是阿斗呢?咱也就是缺了一个机会,给咱一个机会,咱保证让领导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