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看着满桌子好菜,笑的合不拢嘴,登时觉得这些日子受的苦也烟消云散了:“夫人真是败家。一时风光便想法子消遣。”
“瞎说什么大实话。”常乐将饭碗和筷子塞到她手里,自己也端起了一碗,就着干草地便坐了下去。
十里怔了怔,盯着她手里的饭碗,咬着筷子皱眉:“夫人,这桌子不是给我一个人准备的?”
“你是猪吗,要吃这么多?”常乐惊诧看她,没想到她是这么不照顾主子的丫鬟,夹了一块鸭肉放在她碗里,自己又夹了一块儿,被她气的尾音都提高了些。
“千云酒楼的饭菜,本夫人也是难得吃上一回好吗?冬夏,你也坐下吃。”
“夫人,你们吃罢。”
虽然常乐买的就是她们三人份的,但看完十里的表现,冬夏不敢再掺和进去了。
“没事儿,你赶紧来,不能因为她坐了牢就对她客气。刚刚那么光明正大地怼主子。”常乐一把将冬夏扯下,从食盒里拿出一碗饭塞到她手里,“你也好好尝尝,回去按这个水准来提高自己的厨艺。”
十里见状,忙塞了口鸡肉,鼓着腮帮子道:“夫人,你这回去的小年宴,是谁家的啊?”
“刺史家。”常乐抬头向她挑眉,神秘一笑,把脑袋往中间伸了伸,低声继续道,“这次,我打算想办法讨得刺史夫人的欢心,想办法让刺史帮忙,把你放出来。”
“真的吗?”十里一时欣喜,却又担心,“夫人,你千万小心,切莫莽撞行事。只要夫人好好的,十里关上十年也没关系。夫人要是出了事,十里这牢可就真的坐冤枉了。”
常乐心头发暖,抿了抿唇,将一块大鸡腿放进她的碗里:“放心,你夫人我会小心再小心的,已经赔了你,不可能再把谁折进去。”
“夫人自从上次从鬼门关回来,性子比之前大胆多了,做事也随性了许多。”十里就像一个老妈子,因为自己不能在常乐身边照顾,便语重心长地托付冬夏,“冬夏,你一定要随时提醒夫人。”
“十里姐放心吧。”冬夏郑重点头。
常乐瞄她们一眼,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口里却是嫌弃:“你们这话,怎么跟托孤似的?本夫人可是你们的主子,不是什么地主家的傻儿子。”
十里和冬夏相视一笑,默默低头吃饭。常乐看她们这表情,不自觉地开始自我怀疑。
难道她表现的,很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吗?
整顿饭,常乐和冬夏一直给十里夹菜,自己基本上没动什么。
许是饭菜暖了胃,一股暖流从胃上涌,堵在了眼眶处。十里将它们眨下去,含笑抬眼,常乐和冬夏也都是笑着看自己。
一时相顾无言。
……
红豆苑。
五六个粉袄白裙的丫鬟鱼贯而入,踩着卵石小路,穿过芳菲腊梅林,直奔主卧,秩序井然。每个人的手里都托着一个案盘,上面盖着红帕子。
“夫人,这是家主送来的,都是近些日子最时兴的衣裳和首饰,夫人看看。”
如玉笑着领人进门。
花楚儿正靠着锦绣绒枕,卧在榻上看书。怀里抱着一个小暖炉,身上披着一条毛毯,好不惬意。
桌几上燃着香料,一股缥缈奇异的香味在房中萦绕。
闻言,花楚儿在如玉的扶持下缓缓起身,顺手便将书籍放到了一旁的小桌几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丫鬟们在她面前一字排开。
“夫人请看,最近时兴南绣,这衣裳用的布料便是南绣的。”
如玉掀开一块红帕子,该托盘的丫鬟立马恭敬上前,让花楚儿好好察看。里面呈着的是件洁白如雪的衣裳,领襟绣着云纹,看起来缥缈梦幻。
南绣,最突出的便是虚实之间表现的如梦如幻之感。
花楚儿的手白皙袖长,搭上衣料一点也不突兀。别有情绪地摸上领襟上的云纹,似乎只有这一点能吸引住她的目光。一番沉思后,又随意翻看了两眼,眉间染上淡淡愁。
许久,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了回去,笑的柔和:“南绣果真不凡。”
如玉点头一笑:“可见,家主对夫人的用心之深。这南绣,可是难得。”
“嗯。”花楚儿笑的甜蜜,转了转怀里的暖炉。
“夫人,这边还有云纹羊脂玉簪钗……”
如玉将一块块红帕子扯开,每一件衣饰都是光彩夺目,光是瞧着都让人艳羡不已:“今年时兴的云纹,正是符合夫人的气质呢。”
“那真是巧了。”花楚儿目光并没有怎么落在这些东西上面,思绪也不知道飞到哪儿去。好半晌才回转,整理着毯子道,“主母那边,可确认是否同去了?”
“回夫人,家主说主母会去的。而且……”
如玉犹豫两下,让丫鬟们将东西放下来,退出去。
花楚儿见状,将暖炉往旁边的桌几上一搁,双手轻轻搭在绒毯上,等着她继续汇报情况。
“而且,家主说,主母的衣饰,他会让人准备,夫人将自己打扮好,便不用管主母了。”如玉跟了花楚儿这些日子,胆子也慢慢被锻炼了出来,说这话的时候也沉定许多,“今早,主母出府,家主让无泽从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跟着。家主还说,以后厨房送到壶院的饮食放宽裕些,下令让无泽亲自盯着。”
话落,如玉默默垂首候了半晌,等着花楚儿生气发火。
可房中始终是一片寂静,但温度却是在明显下降,身边感觉阴嗖嗖的。
如玉偷偷瞄了眼房门,关得紧紧的,没有漏风的样子。想到可能是因为花楚儿在生气,有些不安地缓缓抬眼。
从地上往上扫,目光看到花楚儿白皙的手被自己掐出深深的红印,就像被掐破了一般。心下吃惊,再往上走,看见花楚儿面无表情,像是僧人入定。
“夫人?”如玉试探地问了一句。
花楚儿久久才回应,轻飘飘道:“你先出去罢,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如玉点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将门掩上之前还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待门被关上,花楚儿的身子晃了晃,眼前有些发晕的往后一倒,靠在靠背上,胸口起伏,气息不稳。手下一使劲,毛毯裂出一道口子来。
“常乐,你果真是厉害。之前,我确实是小看你了。”花楚儿双目发红,咬着牙,轻声开口,“不过,我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让你轻而易举的翻身?”
目光偏移,落在案几上的香炉。上面盘着蚩蛇,蛇吐莲花,莲花心蕊吐出一缕缕烟雾,飘飘渺渺,消失融进空气之中。
花楚儿嘴角微微勾起,却像是进入了痴狂状态:“张长修,你始终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所有和我作对的人,我不会让你们有好下场!”
房中空气悄无声息的一点点凝结,暖炉里的温度一点点消失,逐渐转凉。
……
转眼便是腊月二十三,小年。
张长修早早地去了衙门,带着衙门的人祭灶神。希望灶神爷上达天听,说些好听的话。保佑衙门接下来的一年,平平安安。
下午便是衙门的休沐之时。
太守府的丫鬟也在鸡打鸣的时候起床收拾,前几日便各自从花楚儿那儿领了安排,今日起就要准备开始对太守府进行打扫除,迎接年的到来。
刺史府的宴席是在午后。
在参加宴会的前一天,无泽送来了胭脂水粉、衣裳首饰。
常乐却不是很乐意,通过这件事她已经很清楚的认识到张长修是多么的抠门刻薄。张长修让无泽送来的,居然只有一套衣裳,一套首饰,连胭脂水粉都是那么几样,挑都没得挑。
以至于,她今日就算难得早起,也没有多大的打扮欲望。
“夫人,今日是要打扮地花枝招展点儿,还是素雅些。”春暖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子,一双小肥手在妆盒里摸索。
“什么叫花枝招展?别学十里那个没文化的。”常乐嘴上骂着,心里却是甜甜的,听见春暖这口气,就像是十里在身边一样。
春暖乐呵一笑,有些憨憨的:“夫人,我们合计十里姐不在,您不习惯,就学着她说话了。”
常乐闻言,一琢磨,不知该喜还是恼。
难道她平日里就是个爱受怼的人?
看着镜子里的脸,想起正事儿,也就没回怼过去:“你这问的,好像我有的选一样。太守不就送来那么点东西?你看着弄就是。”
“那便是如之前一般。”春暖像是回忆到过去,胖乎乎的脸上,笑容格外温柔可爱,还带着丝丝期待。
“什么叫如之前那般?”常乐一脸莫名其妙地嘟囔了两声。
……
在约莫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常乐被家仆催促着去门口。
很不巧,在园子里就迎面碰见了从红豆苑出来的花楚儿和张长修。
花楚儿今日还是一身白。白狐裘,白袄白裙,云绣回纹,羊脂玉质地的簪钗与耳珰。她的肤色白皙,很容易地就撑起了白色,加上眉间白金色的梅花钿,就像是下凡的梅花仙子。
“一身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赶丧呢。”常乐低声呢喃了一句,装作没看见地低头摆弄袖子,加快了脚步,想在他们之前走入主道。
张长修在看见常乐的那一刹,目光有瞬间的凝滞,身子顿在原地,有那么一刻挪不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