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被半赶着到了厢房前。门虚掩着,她还在发愣,宗奇催了声“姑娘请吧”,脚下一动,自己已是推门而入。厢房简陋,入目是垂落一半的素色纱帐,后头人影隐隐绰绰,倒是一双长腿交叠着伸出来。
宗奇将门拢上,外头再没了响动。
窗台边的小几上摆着灯,她略俯身行了礼,径直低头走过去,挨着木塌坐下。想等着这位主子先发话,可半天都没动静,于是将书在木几上放好,定睛一瞧,原是幼儿开蒙的《童蒙训》。
这书她念过,字都认识。清了清嗓子,从第一行开始:“学问当以《孝经》……”说是念半本,她越看越入神,不知不觉就整本都翻完了。
桌上的大半壶冷茶都灌进肚子里,寒气让胃不大舒服,喉咙也有些疼。她揉了揉胸口,眼角去扫床榻,原先还挂着的一边帐子不知何时放下来,半坐着的人已经躺了下去,略重而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起伏着。
敢情她是来助眠的?连翘有些哭笑不得。
窗户开着,天边泛起一丝白线,遥遥偶闻几声鸡鸣。连翘亦是困倦,反正差事办完,她合上书本,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往外走。
然而这么一瞬,那呼吸声便停了。
她自觉足够轻巧,不知怎地还是把人吵醒了。但人醒了仍是不说话,连翘索性佯装不知,带上门往外走。
反正宗奇说过,她只用做一件事,不必上赶着忙活。是以这一补觉,足睡到日头将落。
小院里两个男人都不在,她去寻怀袖说话,天黑了才回。
晚间等着宗奇来叩门,她才拿着书出来。
只是宗奇有些不好意思,道:“烦请姑娘念慢些,可否等到天亮了再走?”
连翘今日嗓子已是有些发哑,可整日里仅这一件差事,自觉不该讨价还价,唯有点点头。
宗奇大喜,恭敬送她进去。
照旧行了礼,在窗边坐下。小几上摆了两壶茶,专门给她润嗓子。连翘失笑,装作不经意地扫视床榻,那位主子连姿势都和昨日一模一样。
她摊开书,开始慢慢念,喉咙口发干发哑,说几句就要抿一口茶水。
约摸过了半柱香,主子终于发话:“停吧。”
和想象中不大一样,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好听。虽然带着些奔波疲惫的哑意,可底子里是沉静的、稳重的,很是悦耳。
连翘想,这人一定惯于发号施令,随随便便两个字,叫她立时住了嘴,起身等待吩咐。
可站起来,他又没了下文。
很久才道:“你抬起头。”
连翘听话地站直了。
他隔着纱帐看她,目光从上至下,并不让人觉得唐突,却也觉不出半分其它的什么。他好像只是在打量一件瓷器、一幅画,亦或是一只翠鸟、一条小狗,并没有高低之意,也没有尊卑之别。
可她除了肤白,容貌着实寻常。
非要说些特别的,应当是一双眼睛。
眼角上挑,显得略微细长,颇有几分秀气。不见神情,莫名觉得眼中带笑,未语便先让人有三分舒心。这样眼形的人,有人说过,是命里富贵,华气之象。
何以会生在一个婢女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