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不亮的灯光因为电压不稳在夜里闪烁了一下,灯丝被烧掉,黑了下去。
却也是聊胜于无的光,即便在此时灭了也完全不影响人的视线,王怀信看见面前女孩儿浅淡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吓人,朝那盏熄灭的灯看了过去。
很久,他终于在这场僵持里认了输,松开了手。
阮榆秋拿钥匙进了房间,摸黑找出了一只灯泡,他接过来,踩着椅子换了。
电闸打开,比刚才亮了太多的灯光把四周照得明亮起来,她开口:
“我找了个工作,在酒吧里当服务生。”
王怀信捏了捏指节,在四下无人的寂静里发出“喀喀”的响声,说话:
“辞了吧。”
阮榆秋这些年还债还得很难,可从来没有在任何夜晚的娱乐场所打过工,她其实心理也清楚,在那些地方,想要找一个来钱快的路子太容易了,久经之下,没几个人抵得住诱惑。
面对那些天文数字,她对自己并没有什么信心。
阮榆秋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压了盆井水上来,蹲在地上把那一脸的妆先卸掉。
香皂揉搓出泡沫,是深色的,粉底口红和眼影在泡泡里融化掉,把原本的皮肤的颜色解放出来。
都说化妆是为了变美,可是她洗干净了脸素面朝天的样子反而好看得多,阮榆秋本就不适合浓妆。
最后剩下的脏水泼到水池里,沿下水道流走了,她面上还沾着水珠,抱着脸盆看向王怀信:
“好啊。”
他心里一惊,自己这是在强人所难,明知道她要还债还这么要求,可随即,他又找回了一点底气,自己帮她找到了办法不是吗?
王怀信面色缓和了下,放软了声音:
“走,换了衣服请你吃烧烤去。”
阮榆秋低下眼,露出一点莫名的神色来,好半天,她才答应了,朝他笑起来:
“好啊。”
从他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知道,他把那件事办好了,不管过程是什么样,至少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不是什么善类,虽然身边没多少可以利用的人,可如果对方能派得上用场的话,她不会心软。
灯光昏黄的胡同里,阮榆秋撞了撞他的肩:
“给根儿烟。”
夜风吹过,王怀信手里防风打火机的火苗只飘摇了一下,把那支烟点着了,她眉目里沾染了雾气。
次日,阮榆秋接到了短信,一周后,裴珏会在菲克西餐厅吃晚饭。
那家店很难约,颇有点风骨,任何人都需要提前预约,他也在名单之上。
她看着短信内容,查出餐厅的网页介绍,默默往上面投递了简历。
一切完成的很顺利,第二天她就穿上了店里的制服,对于阮榆秋来说,最容易的就是得到一份简单的服务员工作,在她拥有姣好面容的情况下。
她是个很典型的东方美人,很明白自己的优势是什么。
“Becareful。”一位棕发褐眼的外国人扶了她一下,挽救了在她手中那个岌岌可危快要掉下去的餐盘。
那是餐厅的经理爱德华,来华十二年的美国人,中文已经掌握得很娴熟了。
阮榆秋松了口气,把盘子重新拿好:
“刚才好险。”
她笑了下:
“谢谢,不然我还没发工资就得先赔钱了。”
不同于亚洲人的五官里,爱德华的眼神里闪过浓厚的兴趣,拍了拍她的肩:
“小心一点。”
阮榆秋看着他的婚戒在无名指上发出光亮,微笑起来:
“那我就先去工作了。”
第三天,她与几个一同工作的女孩儿聚在一起小声抱怨着面对的奇葩客人。
爱德华从她们身边经过,耳里飘来一句话:
“啊~好烦,今天我又是晚班呢。”
他看过去,瞧见阮榆秋有些苦恼似得皱起了眉,盯着那张排班表好像在面对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
“咳……”爱德华清了清嗓子,难得对偷懒的服务员们有了好脾气,“都回自己区域去。”
阮榆秋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然后和身边人对视了一眼,笑着离开了座位。
深夜,西餐厅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一起值晚班的女孩儿们催促着:
“阮榆秋,你快点儿啊。”
“别催了别催了,我换衣服呢。”更衣室里,阮榆秋慢慢把拉链拉起,不急不缓。
外面的女孩儿们哄笑起来:
“不等你我们先走了,你等会儿可别害怕。”
“别呀,等等我啊。”听着她们的脚步声远去,阮榆秋却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任她们走远了。
服务员总是最晚离开落锁的人,阮榆秋从更衣室里出来,就连呼吸都听得格外明显。
她朝周围看了看,眼睛警惕的转动着,似乎在观察周围有没有其余生物的存在。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她握着钥匙朝后门走了,想要从员工通道离开。
在门口,她突然又止住了步子,小心翼翼观察了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折返了回去,在餐厅里的钢琴前坐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按下了一个白键,好像是初次接触这门乐器一把嘛。
西餐厅里是会请钢琴师的,在客人进餐的时候配上音乐,仿佛就把这餐厅提高了档次,连食物都要格外美味些。
爱德华从监控里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觉得有些好笑,起身朝大堂里过去了。
行至一半,耳边就响起了流畅的音乐,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二乐章轻快而优雅。
这一段很简短,他刚走到门口,钢琴声便正好停止,收尾也很漂亮,弹奏者显然是技艺精湛。
“啪!啪!啪!”
爱德华拍着掌走了进去。
“经理,你还没走?”阮榆秋面上恰好的浮现出惊讶和慌张来,“我不是故意要碰这架钢琴的,现在也没有客人,我就是随便弹弹。”
这是一架三角雅马哈,价值不菲,超过了服务员能触碰的权限。
“哈哈……”爱德华痛快的笑了出来,“别紧张,钢琴不就是用来演奏的吗?你弹得很好。”
他走近过去,不着痕迹褪下了自己的婚戒,冲着她眨了下眼:
“还有,你已经下班了,叫我爱德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