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口?”从树后伸出一只夹了根香烟的手,味道扑鼻而浓郁。
他这种态度和气味都让我有些难以应付。
孙观晨不知何时沾染了烟味,从高中以来,一路来,一路去,都是烟气缭绕的。拉着烟儿,开着火车一样过在自己的世界里,风里来雨里去。
这不,我们背靠着树下还点着了一只,吐出口浓浓的烟圈,还把烟向我递了过来。
“嗯哼?”我把他的手缓缓地推了回去,仰首抿了一口清爽甘甜的汽水。
“免了,哥戒十年了。”
“很皮。”
我用两只手指夹着冰镇的北冰洋瓶口,不多时滑下一串清凉的露水——冬天的寒意看来还未曾逼近,只是秋走得太晚,一丝一缕地刮去了少年的面孔,少了几张青涩的脸。
“中学一起快五年了……”他用两只手指夹着燃得一半的烟头指着我和他,“不觉得快么?”
当年一起蹲在女生宿舍门口里,唱着光阴的故事的身影不时流淌在我们的脑海里。大概,这就是缘分。
“少了那些人,留恋了……是吧?”
“彼此彼此。”
那些特殊,和不特殊姓氏的人,如影片一样流淌在记忆的河里,一去不复返了。那句歌词,如今唱起来多么的动情,煽动者心中的泪花。
谁都说不出来不止温柔,还留恋哪些。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天涯海角,你们还过得好吗?离别的伤感感染了满城的空气。
也许我们只是渺小的尘埃,前方的波浪一如既往的澎湃,逝去的日子展翅纷飞。十七八岁的我们已经开始有了不少人生史册,记载了各种形形色色的你我他。
“话说你不有什么打算做些啥的梦想?”我把那瓶刚开不久的汽水推到他胸前。
“梦想?”他似曾相识地又把汽水推了回来,“就是想让你忘了当年在厕所里那一个礼拜的江流水涌!”
一阵欢笑情如旧。
“认真点的。”我转过脸看了看他。
他还是老样子,披着个长袖外套,换也不换的一种黑色,给人一种暗淡的情感。当然最让我觉得羡慕的,还是那一头文质彬彬的男生里的长发,永远梳得整齐。白哲的脸,尽管多了些僵硬的肌肉,却仍然不失俊朗。
“你,可能不信吧……”
“当然不信。”
……
“我想走游戏职联。”
他说着把那所剩无几的烟头扔到地下,用那崭新的球鞋撵灭。就像把那不该有的浮想的光辉粉碎一样,变得默然无声。
他从我手中又主动抽走北冰洋,昂起头猛饮下一口。喉结随着冰凉的饮料地灌下而上下颤动了两下——看来一直是真渴了。
“你觉得,我这么走……点儿正吗?”观晨很少向别人寻求自己拿不定的问题。
“念经吧。”我说。
“就当我没说。”
我并不想直接否定别人的那一抹奇幻的情感。因为,在否定结果前,不应放弃开始。
“你呢?”
“我?额……你猜猜?”我很惊讶,他是第一个反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你,啃老本就得了……”
“呵呵,这还轮不到你说。”
观晨的家中还算富裕,在地皮如金的北京三环里都有好几套好房,父母的月收足够买好几架一流的钢琴。大概就是因为这一点,放荡不羁的情怀才能在不多的学生中体现在他的身上。
孙观晨请客,吃饭,着装,逛街,都从不吝啬。不管是跟他不对付的人说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也好,还是那些懂事人说的“挥金如土”也罢。在我看来,都不能掩盖住那不拘小节的性格。
当然,他从来不计较别人说他什么,也不会向我们说他的父母的经历,对他怎么样,人怎么样之类的家长里短之事。对于他的父亲,我几乎一无所知,也从没见过。我问过是何等人物,他倒回答得干脆利落:男的,年纪比他大。不过听人说是在哪个地方当的总裁,搞得事业如火如荼呢。
有时候让人甚至摸不透他的心到底埋在夕阳下的哪里。
“继续。”
“我……额……呸!算了!”我支支吾吾地实在不想说。
“都这么久了还怕什么?”
我昂首把橙黄色的汽水一饮而尽,不顺畅地打了个瘪嗝,摆出一副主角般认真脸的对他说道:“我其实是想写小说的来着。”
他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他。
“想笑就笑吧,你别憋着了……看着肾疼。”
“你不知道现在写小说的人比驴都多?傻子么?”他的反应让我已经颇有习惯了,“语文学得好能吃还是咋的?”
“你应该先念完经再说话。”
……
他看了看我。
我看了看他。
忍俊不禁,终于相视而笑。
四周空旷的街道不时吹来入冬的寒气,把树叶刮落了一地,无言地躺在我们的脚下。四周不时叮当的自行车铃声把巷子的色彩又重新点染了几分鲜活——至少,让寒冷不再乏味。
他不解风情地低头看了看手表,叹了口气:“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
于是我开始抽象地知道他为什么看手表了。
这个话题是现充男生在无聊打趣时的最好杀器,能把我们这帮狗秒成粒子级的渣渣。
“当然有啊!”
“哦哟,哦哟哟?哦哟哟哟!”
“远在天边”我蓦然对他谄媚地一笑,“近在眼前啊!”
“出口在那边,转身,右拐。”
“其实你知道还问个球。”
他又掏出一根烟,放在鼻下轻轻地闻了闻,心里过了过瘾,不再去摸打火机了——肺不好的他,已经有点脑子了。
“干嘛不去祸害一下,反正你也有一次机会。”
他总把交往一词说得很污,只是除了我,很多人都会想歪。
“悠儿?”
“废话。”
“我觉得……清纯的莲花,不是我能寻得到的。等我激起鸥鹭,回首已是一场空……”
“你能急死我!!”他开始不耐烦地跺起脚来。
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如那落地无声的烟头,燃尽也只剩下搓烟灰,与在微风中显得愈发脆弱不堪的火星。
“换作你能配上吗?”
“换我绝对不会把我爱的人像你这种渣渣这样问给别人去。”他残眉紧锁,本不是他的事却好像我欠他八百万似的。
他这句话把我的回忆又飞速地翻了起来,读起来苦涩得实在让人心底难受。
本身,我已经不打算重温那段往事了。
他把手里那根烟又夹了回去,摇了摇头:“别介意。我,只是为你惋惜……”
是的,局促的三年,我不知道错过了多少。那花一样的年纪总是花一样凋零得如此之快。我的惋惜是他的悔,我们一直彼此彼此。
……
“来了。”
“看见了。”
街巷的尽头,走来位熟人。长了不少个子的他还留了一头很标致的发型,加上正装一打扮,变得那么有了几分帅气,果然人靠衣装。
只是身后还少了个摇曳的篮球袋,和一顶乌黑别致的鸭舌帽,红色的篮球衫也不复踪影。第一眼怕是有点识不出来。
“哟吼!”观晨还夹杂着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张志强的步子总是那么有节奏,还用双指很逗趣儿地给了我们个迷人的飞吻。扭着身子还把手举过头顶,摆出个食指指天的暗号,引得我们嘴角又翘了起来。
“怎么?想哥了吗?”
巷子里回荡着他向来粗哑的声音。
“我想你个球了!”
“巧了哈,没带球!”他左手举起一摞小行李包冲我们晃了晃,“该有的都有了!”
我们从校门口的那棵树前挺起身,也冲天举起食指,很中二地站在那空旷的街道上。
“还有啊……”我侧头对观晨轻声道。
“嗯?”
“你不吸烟的样子更帅。”
在空气中缓缓飘过。
崭新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