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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落云剑(1 / 1)

<>上元节,照着宫中惯例,安凌陌赏了东西下来。

廊庑下有人掀着帘子,李愿尖声细气地指挥着几个内侍一件件往屋内抬东西,西北风觑着空子便往屋里头钻,一时封住了暖炉的暖意。

苏鸢觉着寒意,搁下笔,皱着眉抬头。

大大小小的匣子锦盒已堆在她眼跟前了,五颜六色的,坤极宫算是顶宽敞的了,现在看来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李愿艰难上前请个安,躬身递了一个洒金册子上去,“娘娘核对一下,没有出入奴才便差人将东西搬到坤极宫库房去了。”

苏鸢含笑道:“有劳公公。”递了个眼色给画棠,画棠忙接过册子清点起来。

“累丝镶红石熏炉一座。”

“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一对。”

“银鎏金簪花暖砚盒一方。”

“犀角如意一对。”

……

画棠一一念道,地上摆着的匣子锦盒被挨次打开,不差毫厘。唯独一个黑漆嵌螺钿的剑匣中的一柄三尺长剑未被记在册子上。

剑鞘上镀了金,镶了砗磲碧玺,流光溢彩,剑柄上更是细细刻了螭龙纹,精致得很。

苏鸢看向李愿,“这柄剑也是陛下赏的?”

李愿微微笑着,“陛下知娘娘喜好剑术,特意教奴才从广储司取了这鎏金嵌宝的落云剑来,其他宫的娘娘都没有的。”

苏鸢将腕上的赤金掐丝的手镯摘了下来,含笑递至李愿面前,“陛下有心了,有劳公公代本宫问陛下安好。”

李愿双手将镯子接过收入袖中,含笑道:“奴才记下了。娘娘若无其他吩咐奴才便回去缴旨了。”

苏鸢颔首,“公公慢走。画棠,送送公公。”

李愿躬身应一句,摆摆手教人内侍抬着东西退下了,众人鱼贯退出,唯独那柄剑被落在了桌上。

苏鸢照旧低着头写字,过了好一阵子,画棠捧了热茶进来,一眼望见桌上那落云剑,笑说:“这干人也忒大意了,这么大一柄剑落在这儿了。”

屋外开始飘雪了,映得窗纸亮堂得很,苏鸢脖子有些酸了,仰首望一眼窗外,漫不经心道:“落下了便搁在屋内吧,库房开一趟费周折,冻着就不值当了。”

画棠将剑匣搁在墙边的月牙桌上,望着窗外,忧心道:“都落雪了,黛兰又不知跑去哪儿玩了,教她往咸福宫送一盒人参送了一个时辰,非得冻出个好歹来。”

正说着,帘子动了动,黛兰进来拍着袄子上的雪,笑嘻嘻地说着,“这雪说下便下,连个商量都不打的,也幸亏了我跑得快。”

画棠白她一眼,“去了这么久,又到哪儿躲懒了?”

黛兰脸蛋红扑扑的,凑至暖炉旁捂着手,“哪里就躲懒了。路上遇着御前的孙公公,闲聊了几句。”

苏鸢浅浅笑着,“韩姐姐可还安好?”

“好着呢,教奴婢问娘娘安呢。”黛兰头的薄雪化开,乌黑的发愈发黑亮。

“小公主呢?”

“也好,比前两日长大了许多。”

苏鸢点点头,依着宫中的规矩,她这几日一直在宫中抄《地藏经》替赵太后祈福,实在抽不出身去咸福宫。

忽又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稳婆现在安顿在哪儿了?”

“在大理寺府衙旁边的一条巷子里,离皇宫不远。奴婢那日去时正碰上沐妃派的杀手要杀她,多亏了周大哥将人救下。”说到此处回首望一眼画棠,唇角是意味不明的笑。

她口中的周大哥正是周冕,乾元门三等侍卫,画棠青梅竹马的恋人。黛兰按着杜施敏给的地址去寻那稳婆,画棠有些不放心,可巧周冕不当值,便央着他陪黛兰去了。

画棠脸一红,连忙回身摆弄桌上那些青花瓷杯子。

黛兰接着道:“那稳婆被吓破了胆,如今是言听计从的。”

“过几日暗暗接进宫来吧。”苏鸢低眉道,一杆象牙紫毫笔马不停蹄地飞驰在衍波笺上。

黛兰应一声“是”,眼珠转了转,“奴婢听孙公公说靖国将军楚归淼不日回京,陛下教百官郊迎呢。”

苏鸢轻轻“哦”了声,浅笑道:“如此恩宠,可是满朝武将中头一份儿了。”

黛兰来了兴致,喋喋不休道:“可不是么,定国将军祁皓回京述职也没有这样的阵势,”思量了思量,“也是,楚将军大败魏军,生擒敌将柳靖离,如此战绩祁将军的确比不得。”

苏鸢手中的笔猛地顿住,神色凝重地抬眸看着她,“生擒敌将柳靖离?”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

黛兰看着苏鸢的神情一时怔住,木然点了点头。

“旁人知晓吗?”苏鸢将抄了一半的经书往前推了推,再没心思看一眼的。

黛兰道:“举国欢庆的大捷,陛下今儿个早起刚刚明发下去,估摸着此时阖宫都该知晓了。”

苏鸢紧紧蹙了眉,抚额倚住小桌。如今宫中上上下下都知晓了,韩慕清此刻在咸福宫还不知怎么着急呢,她现在身子还虚弱,万一有个好歹……

苏鸢越想越惶惶不安,急声吩咐道:“画棠,去取我的斗篷来。黛兰,备辇。”

外头的雪下得正大,丢绵扯絮一般,时不时还能听到松枝被压断的声音。

画棠惊道:“娘娘这是去哪儿?外头风雪正大,等一阵子雪停了再去吧。”

苏鸢蹙了眉,“快去。”

紫辰殿内静得诡异,李愿跪在阶下大气都不敢出,偷眼看着安凌陌。

安凌陌凝望着案上那个赤金掐丝的镯子足足有一柱香的时间了,眸光深邃,望不见底的寒凉。

忽地开口,“她还说什么了?”声音又轻又冷。

李愿身子一颤,慌忙低下头道:“皇后娘娘教奴才问陛下安好。”

安凌陌目光终于从那镯子上移开,冷冷瞪李愿一眼,“朕问的是她看见那落云剑还说什么了?”

李愿苦了脸,“娘娘没再说什么了,就赏了奴才这镯子,教奴才回来问陛下安好。”

安凌陌沉吟一阵,问道:“她见着那落云剑神态可有异样?”

庭院的雪簌簌地落着,听着便觉得冷,安凌陌此刻的眸光比寒雪都冷上三分,几乎要将李愿冻住。

李愿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

安凌陌冷哼一声,“欲盖弥彰。落云剑是祁皓佩剑,她在祁皓身边这么多年岂能不知?”

那落云剑本是太后当年任祁皓为将派他解凉州之围时赐予他的,上次祁皓回京述职时带了回来。祁皓离京时安凌陌亲自送别,祁皓为表忠烈解下佩剑落云跪奉于天子,之后就一直搁在广储司中。

安凌陌知晓苏鸢同祁皓的纠葛后,落云剑便成了试探她的工具。

李愿咽咽唾沫,抬头讪笑道:“兴许这里头有什么误会,陛下稍安勿躁。”

“误会?”安凌陌冷笑了一阵子霍然起身,抓起那赤金掐丝的镯子丢给李愿,“既是她赏你的便好生收着。”

李愿服侍安凌陌多年,听得出来他此时是真动怒了,慌忙叩首,“奴才不敢。”

“备辇,去咸福宫。”安凌陌径直越过了他。

李愿低头应一声是,慌忙将那镯子捡来收进了袖子里。

苏鸢的步辇将将在咸福宫停下,苏鸢便往宫里走着,画棠手忙脚乱地撑了伞,慌忙追在苏鸢身后往她头顶遮着。

匆匆掀起帘子进了屋内,便看见韩慕清披了银白底色翠文斗篷,正欲出去。

韩妃瞧见苏鸢一时怔住,定定看着她。

苏鸢屏退众人,神色冷峻地看着韩妃,轻声问:“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韩妃咬唇,决然道:“雍州魏燕交战,靖离被俘,我去求陛下。”她面色苍白,眼眶红红的,不知哭过多少回。

“去求陛下什么?求他放了屡次犯他山河的敌国将军,还是求他放了你浓情蜜意的昔日情郎?”苏鸢皱着眉问,紧紧看着韩妃,看得她适才的坚韧、勇决溃不成军。

韩妃霎时落下泪来,万分悲戚地看着苏鸢,“大燕同魏国连年交战,国仇家恨,积怨甚深,他们绝不会放过柳靖离的。我便是舍掉性命也要救他。”

苏鸢瞥一眼她惨白如纸的脸,冷声道:“你现在的身子,在这漫天风雪里跑一遭,恐怕也没有性命了,”看着她满面的泪痕,有些不忍,语气稍霁,“况且你如今是陛下的妃子,大燕长公主的生母,这么冒冒失失地去求陛下,反会教陛下起了杀心,岂不是害了柳将军?”

韩妃怔怔想了半晌,忽地抓着苏鸢的手腕,泣声道:“鸢儿,你可有法子救靖离?”

苏鸢拍拍韩妃的手,“姐姐莫急,离楚将军进京还有些日子,总会想出法子来的,”说着替她解下斗篷来,“现在切不可乱了阵脚,保重身体为重。”

韩妃点点头,苏鸢扶着她到罗汉床上坐下,“楚将军是忠直耿介之人,俘虏敌方兵卒尚可善待,况且一员大将呢?陛下也不是残暴噬杀之君,此事尚有转圜之地,姐姐千万沉着冷静。”

韩妃捏起帕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痕,轻轻应了一声。

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袭玄衣进了屋子,在黑漆嵌螺钿的圆桌旁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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