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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双飞算是知道了，人还是不要随便吹牛的好，因为刚说完漂亮话，第二天就病倒了。她这个病好奇怪，胸口疼。若诗就给揉，可揉也不行，半夜痛起来，只能在床上打滚，彻底变成了一条可怜虫。
若诗坐在床边，还是不停地替双飞擦药抹汗，急得泪水和汗水一起往下掉：“宝贝，坚持一下，一会天亮了，马上去医院。”
“宝贝，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你是最棒的，你比其他小朋友坚强百倍！”
双飞张开双臂艰难地说：“妈妈……抱抱……”
“好，妈妈抱。”若诗紧紧抱住浑身湿漉漉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上帝啊，一切惩罚都冲着我来好了，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吧，她是无辜的，我宁愿替孩子承受这痛苦。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的无能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救救我的孩子吧，她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太多的痛苦，难道还不够吗？让她好过些吧，请求你在给其他孩子健康幸福的时候，不要忘记让她也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她是个乖孩子，那么听话，那么懂事，难道你不爱她吗？可这是为什么啊……我的可怜的孩子！”
“妈妈……我想吃……苹果……。”双飞扯动着苍白的唇，颤巍巍地说，像是在安慰妈妈。
“想吃苹果？好，妈妈马上去给你拿”若诗抬起泪眼，赶紧起身。
“还有那个苹果老人也一起拿过来！”双飞无力地补充一句。
“可它还没有干呢，你确定要吗？”若诗问。
“要！”双飞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双飞把妈妈递过来的还只有几个窟窿的苹果老人揽入怀中的时候，无声的泪水开始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这是爸爸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搂着它就好像和爸爸在一起。她已经悄悄地把苹果和爸爸连在了一起，任何时候，只要一提起苹果，她的眼前就会浮现出爸爸的样子，以及爸爸和她玩游戏的种种画面，慢慢地，她的心就会被幸福所充溢。
若诗开始把削好的苹果片放进双飞的嘴里，酸甜芬芳的味道立即使双飞停止了流泪。她抖动着双唇，努力对妈妈笑，若诗睁大了眼睛看着双飞问：“宝贝，好点了吗？”
双飞朝妈妈点点头，若诗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太好了，多吃点，撑到天亮，妈妈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儿童医院检查，非把这个可恶的妖怪揪出来不可。”
“嗯，我还要，我要吃多多的……”
天亮了，若诗来不及梳洗就急忙抱着双飞，背着大包出发了。
在拥挤的公共汽车里，若诗用她那单薄的身躯护着女儿，懂事的双飞告戒自己一定要忍住，从大人的缝隙里朝车窗外面看，她估摸着她们离儿童医院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点……儿童医院，应该是她的天堂。在哪里，高明的医生会把她的心痛的毛病治好，她又可以学习，可以同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她盘算着，她的苹果老人快干了，回去后就可以装饰它了，想象着沾上眉毛胡子的样子，一定很可爱，一想到这里，疼痛自然减轻了许多，心里特别温暖和期待，因为那就是他的爸爸啊！
兜兜转转，花了几个小时，终于来到了儿童医院。但此时的医院已经是人山人海，到处可见排队长龙。病儿的哭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她们终于见到了医生。医生用他那温暖的手抚摸双飞的腹部，轻压双飞的胸腔，然后告诉若诗，需要住院检查，她们欣然接受。
医院的床位很紧张，她们被安排住在走廊，护士在墙上贴了个“加10床”字样，以后便多次听到护士呼唤它：
“加10床，留大小便样本”
“加10床，明早空腹要抽血化验，晚上10点后不要再吃东西”
“加10床，做心电图检查”
“加10床，早晨空腹做钡餐透视检查”
“加10床，早晨空腹做b超检查”
“加10床家属在吗？请去医生办公室。”
“在”若诗急忙答应：“医生找我？”
“是的，医生在等你呢。”
“谢谢！”若诗战战兢兢地来到办公室：“医生，您找我？”
双飞的主治医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只见他从一大堆检查结果中艰难地抬起头来：“是的，请进来。你是……加10床的奶奶？还是她的妈妈呢？”他也不能确定地问。
“不好意思，我是她的妈妈不是她的奶奶”若诗窘迫地回答。
“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年轻的医生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说：“你请坐”
“没关系，谢谢您。那么……我女儿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是这样的，从她的一系列的检查结果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医生的眼中出现了困惑。
“那她的心窝子为什么会疼呢？而且经常疼，一阵阵地疼，来医院这两天，您都看到了她的状况了。”若诗显然有些激动，脸都涨红了。
“是的，我看见了，孩子……真的很可怜，那么瘦小，体质不是一般的差，怎么搞的嘛，不明白。”医生的眼中又重新出现了困惑。
“她是早产儿，胃口一直不好，大便也不好，一直多病……”
医生听若诗这么解释，立即恍然大悟说“这就难怪了，早产儿不好养，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啊！出院后，建议用中药来调理，只有胃口好了，她身体各方面的机能才能调动起来。”
“知道了，可是医生，这孩子现在这样，怎么办啊？”若诗紧皱双眉问。
“这个……”医生底下头，沉思片刻说：“坦白地讲，有疼痛就必然预示着身体的某个部位有问题，只是暂时没能找出而已，需要时间观察。不过……我还是怀疑她的胃有问题……”
“胃有问题？不是已经做了钡餐透视检查吗？”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
“但钡餐透视结果显示，有一个地方看不清楚……所以，建议再做一个胃镜检查，如果你同意的话……”
“可是，胃镜检查很痛苦吧？”若诗吓得脸都变了色。
“是很痛苦……大人都难以承受。”医生毫不隐瞒地告诉若诗。
“那个检查……到底怎样做？”若诗这么问的时候，鼻水突然冲了出来，她连忙转过身去，用衣袖去擦。
“就是把一个小小的摄像头通过食道放进胃里。做的时候，患者会受不了那个刺激，很想呕吐……时间大约二十几分钟，如果患者配合的话……不过给5岁的孩子做……估计有一定的难度……”医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一句仿佛成心不让若诗听见似的。
但若诗还是听清楚了，她转头望着窗外，泪水将外面的天空染得一片惨白。
“真地不想让孩子做这个检查……难道……非做不可吗？”她开始喃喃自语。
“当然……也不是非做不可，要是不做也行，只是无法诊断……而且只能出院了。”医生摆弄着手中的听诊器，耸了耸肩，表示很无耐。
一听说出院，若诗更加害怕，病没有查出来，回家怎么办？还要眼睁睁看着孩子饱受病痛的折磨？还要再次往医院奔？而且自己也还要再请假，连续缺课，教务处也不会同意的。想到这里若诗擦干泪水说：“医生，请允许我再考虑一下吧。”
“可以，不过要尽快给我答复。”
“好吧。我会尽快做出决定”
若诗退了出来，她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病区小花园，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默默地流泪，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不如……做了算了，痛苦也就是一下子”内心的主战派开始说服若诗。
而此时另一个声音试图阻止：“不行，那样的痛苦，孩子怎能忍受？赶快回家吧”
“回家要是再痛起来怎么办？留在医院，有医生，至少还有希望……”主战派从出院可怕的后果进一步说服若诗。
“可是如果查不出来，不是白白地遭了那份罪吗？”另一个声音进一步制止。
“那也是值得的，至少可以完全排除胃的问题，离真相不是更接近一步了吗？”主战派声音异常响亮，简直是在轰鸣，这让若诗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在桂花树下又徘徊了很久。冷风掀动着她那灰白色的头发，粗糙的双手被冻得通红，但目光却越来越坚定起来。她紧了紧衣服，跑回到病房。
“怎么去了这么久？”双飞迫不及待地问妈妈。
“医生在跟妈妈谈话……”
双飞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一直在谈吗？谈那个妖怪？”
“是的，”若诗握住双飞的手，放在唇边：“只是那个妖怪很不好找……”
“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它？为什么会一直痛？”双飞穷追不舍。
“医生怀疑……它藏在你的胃里……所有想要再做一个胃镜检查……”
“什么是胃镜检查？”双飞有些困惑地问。
“胃镜检查，就是把一枚小摄像头通过食道放进胃里看个究竟。”若诗尽量轻描淡写地回答女儿的问题。
“你肯定这个方法管用吗？”双飞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兴奋。
“肯定，如果它在里面，一定无处可藏……”若诗语气沉重，再也无法强作欢颜。
双飞立即笑了起来：“太好了，我愿意做胃镜检查。”
“但是……这个检查很想呕吐……你必须忍着……配合医生才行，不过时间很快，大约二十几分钟……”若诗吞吞吐吐地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问题，我能忍，上次钡餐透视吃那个糊糊，也很想吐，都忍住了。”双飞握住妈妈的手。
“你敢肯定不怕？”若诗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不怕，妈妈放心吧。”双飞再次肯定。
若诗激动得紧紧抱着女儿说：“我的孩子是全世界最坚强、勇敢的孩子，你给了妈妈信心和力量，妈妈谢谢你，妈妈为你骄傲……”
第二天早晨8点，双飞被若诗抱到了胃镜检查室。在等候的那段时间里，听到从里面传来阵阵嚎叫“呕……呕……”让人毛骨悚然。若诗吓得浑身颤抖，一心希望那扇门不要打开。但不久，那扇门还是打开了，从里面被人架出一个披头散发，满脸通红的女人，一路上不停地呕吐，呻吟。
终于叫到了双飞的名字，若诗浑身抖得象筛糠，而双飞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有点疲倦，心里想着只有一件事：来吧，快点来吧，咱们赶紧把这件事了结吧！
若诗俯身对双飞说：“宝贝，要是受不了，就哭出了，不要忍着……”双飞点点头，若诗也跟了进去，在医生的示意下，负责抓住双飞的双手，而双飞的腿则被牢牢地捆在手术床上。接着医生把一个方方正正中间有圆孔的东西塞进双飞的口中，一下子双飞的嘴立即就无法动弹，连吞咽口水都办不到。接下来，就是一根长长的钢丝缓缓地伸进双飞的喉咙，再由喉咙进入食道，继续下行，到达胃里……到了胃里还不罢休，又上下左右不停地搅动，一直搅动，反复搅动，恐怕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就在钢丝伸进去的那一刹那，双飞的喉咙就开始剧烈地抽搐，想吐啊，但口不能动，想尖叫，却只能发出“呕……呕……”的声音，没错，这种时候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双飞难受得浑身颤抖，大汗淋漓，面部的毛细血管全部爆裂，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紫”孩子。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快要迸出，身体变得轻飘飘地，象是要飞起来。难道要死了吗？她不停地问自己，我多想活，尤其是体面地活着，但现在活着太难受了，我想吐啊，让我吐出来，医生，求求你了，快点啊，我受不了了，我要死了，我想死……
“宝贝，挺住啊，挺住！”
隐约听到妈妈的呼唤。这声音惊醒了她，她立即意识到自己不能死，她太爱妈妈了，她要陪妈妈活下去。妈妈，我答应你，一定挺住……我是你的乖宝宝，不用为我担心……不要为我哭泣……自打爸爸离开我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立志将来要保护你，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我想我能做到……总有一天我会长大……长大了，一切就会好起来……
由于双飞的配合，不到20分钟，便结束了战斗。在场的医生个个啧啧称奇：“这小姑娘真是了不起，她的忍耐力比大人还强，好样的！不错！”
可惜双飞一句也没听到，只因忙着呕吐和昏睡……
第二天醒来，就听见大舅在责骂他的妹妹：“真是糊涂，自作主张，让孩子做这么痛苦的检查，大人都受不了，看你把孩子折磨成什么样子！”说罢俯身看双飞，眼眶也已经红起来。
“你以为是我想做吗？做这种检查我就不心疼？……医生说如果不做，就没法诊断，还要马上出院……”若诗小声嘀咕着。
“什么狗屁医生，要是我，立刻出院！”
“说得轻巧，没查出问题，出院后怎么办？”若诗略微提高了声音。
“那现在做了胃镜，查出什么没有？”大舅反问。
“当时问过，医生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还是了，这等庸医，害人不浅啊！”
“也不能这样说，至少可以排除胃的问题了……”若诗还在死撑着，大舅不再接话，发现双飞醒了，立即柔声问：“还疼么，小可怜？”双飞摇摇头，挣扎着想坐起来，大舅上来抱住。双飞偎在大舅的怀里，泪水忍不住掉下来，那是因为她闻到了大舅身上的烟味，一下子让她想起了爸爸，因为这也是爸爸身上的味道……
“爸爸……”双飞一边在心里呼喊，一边用眼睛寻找妈妈，若诗立即凑了上来问：“宝贝，妈妈在这呢”
双飞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妈妈说：“我……想吃苹果……”
“好，妈妈马上去买，你等着。”若诗欣喜若狂，转身去找包。她知道苹果是女儿抵抗病魔的法宝，一说想吃苹果，肯定会好起来。这时大舅放下双飞，对他这个不长脑子的妹妹说：“找什么找，你在这里看着，我去买。”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迈出了病房，双飞看着大舅的身影，心中暗想，要是大舅能成为我的爸爸该有多好啊，想到这里，她一下子激动得要哭出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叫绝，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呢？不过现在也不晚，她打算等大舅回来就马上和大舅谈谈这个问题。
双飞不停地向门外张望，盼望大舅早点回来，盼到心碎，盼到一点都不想吃苹果了。
终于，大舅拎着一兜苹果进来了，双飞挣扎着又要坐起来，若诗连忙过来帮忙，嘴里叨叨絮絮地数落着：“看把你急的，苹果又跑不了。”
“哈哈，那是因为双飞想吃苹果了，来来来，这些都是你的，吃完了，大舅再给你买。”大舅说着，把苹果兜放在双飞的怀里，顺便刮了一下双飞的小鼻子。双飞接过苹果对妈妈摇头，若诗不解地问：“怎么了？不是要吃苹果吗？摇头是什么意思？”
双飞憋红了脸，卯足了劲，说出了那句早已在心中重复了许多遍的话：“大舅，你做我的爸爸好吗？”但由于身体虚弱，发出的声音不够清晰，只能听到大舅两个字，大舅急忙俯身问：“宝贝，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好吗？”
于是双飞附在大舅的耳边，又一字一顿地说了一遍，大舅听罢，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眉毛也拧成了一个疙瘩，但随即舒展开来，他笑了，轻轻地点头，小声地对双飞说：“可以，我答应你，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说给别人听好吗？”
“好，你答应了，太好了，我保证不说给别人听。”双飞搂着大舅的脖子高兴地大笑，若诗一边把苹果片往女儿嘴里送，一边问：“答应什么？还不能说给别人听？”
双飞把头扭到一边：“不告诉你”大舅也笑着附和：“对，不告诉你，哈哈哈！”
“嘿，不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呢，来来来，快吃苹果。”若诗继续向女儿推销她的苹果，双飞坳不过，只好张开嘴咬了一口，说实话，她现在压根就不想吃苹果了，因为她有了新的爸爸，获得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苹果似乎已经不需要了。但妈妈不明就里，继续唠叨：“明明要吃苹果，买回来又不吃，你这是怎么了？”双飞并不回答，一个劲地看着大舅笑，在双飞的眼里，大舅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原来买苹果给她的那个爸爸已经模糊不清了。
下午主治医师过来告诉若诗检查结果说：“胃部未发异常，可以出院了。”就这么简单，再没有要说的话了。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们失去再住下去理由，只能打包走人。不同的是，回去时的精神比来时还要差……
说来也奇怪，回家后双飞的胸口再没有疼过。大概是被那家伙捅了一下捅好了，抑或是找到的新爸爸，精神有了寄托。总之在家里躺了一天，就吵着要下楼找小朋友玩。若诗拗不过她，只能放她下去。双飞快乐地向大操场跑去，见到她的人都要停下来，惊诧地问：“小双飞，你的脸怎么了？”
“是做胃镜检查时弄的，医生还夸我勇敢呢”双飞有些骄傲地回答。
“为什么要做胃镜检查？”
“因为我这里痛”双飞指指胸口：“不过现在好了，我要去玩了，再见！”
双飞在操场上找到了小朋友们，他们正在玩老鹰抓小鸡游戏，她立即加入进去，玩得非常开心。他们也很好奇双飞的脸，听了双飞的解释后，便对胃镜发生了兴趣。他们问什么是胃镜？双飞告诉他们，胃镜就是把一根长长的东西放进胃里。他们又问为什么要做胃镜？双飞骗他们说没事做着玩，他们问那好不好玩？双飞说非常好玩，可惜你们没得玩。他们不服，决定也要爸爸妈妈带他们去玩。双飞听到后，笑得肚子疼，他们则面面相觑，不明白她为何要笑成这样。
医生说得不错，“有疼痛就必然预示着身体的某个部位有问题，只是暂时没能找出而已，需要时间观察。”双飞身上的这个妖怪，它好像已经躲起来了，只要它不痛，实际上它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再痛了，所以双飞几乎已经把它忘记了，若诗也忘记了，因为她们要干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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