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是端午节，又是星期天，娘俩今天放假，哪也不要去了，就在家里安心过节了。
本来可以睡个懒觉，可偏偏起了个早。吃过早饭，若诗开始给女儿补数学，也就是关于时间和金钱两方面的应用题，苦苦教了两个小时后，还是不大明白，若诗失望之极，打算先放一放，下午再继续。接下来按原定计划，包粽子。
这下双飞可高兴了，连忙对妈妈说：“我要包，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若诗说：“你以为说包就包吗？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呢。”
“那还要准备什么呀？”双飞急不可待地问。
“首先要泡糯米，这个我昨晚已经泡了。现在要洗粽叶，还要切肉做馅。”
“这么复杂啊！”双飞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样吧，你先去干点别的，我这边准备好了，叫你。”若诗摸着女儿的头说。
“干点什么呢，今天不想做功课，也不想弹琴。”双飞看着妈妈说，聪明的她在对妈妈进行试探，没想到妈妈竟然说：“可以啊，上午，可以不做功课，下午不行，下午还要补数学。”双飞立即撅起小嘴对妈跟撒起娇了：“不想补，我最讨厌数学。”
“越是讨厌越是要补！”若诗发话了，态度非常坚定，双飞知道拗不过，转念一想，毕竟今天上午可以休息一下，已经是够奢侈了，于是就高兴地问妈妈她可以干点什么，若诗想了一下说：“你可以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也可以洗洗自己的衣服。”
双飞从没有洗过衣服，她猜应该很好玩吧，于是赶紧从房间里拿出两件衣服放进水盆里说：“妈妈，你教我洗衣服吧。”
若诗开始做示范：“上衣呢，先洗领子，后洗面襟，再洗袖口，最后洗下摆……”不料双飞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那要是没有袖子怎么办？”
若诗笑着说：“没有袖子就更好办了，就不洗呗。”
“那我知道了，让我来吧”双飞急不可待地从妈妈手里抢过衣服，认真地按要求搓洗起来。洗着洗着，突发奇想，干脆跳进盆了用脚踩，好玩极了。
就在这时，若诗从厨房伸过头说：“不对，不对！”
双飞吓了一跳，忙问：“什么不对？”
“就是没有袖子的问题，如果没有袖子，袖窝也要洗，我刚刚说错了。”
双飞直起腰，身上已湿了一大片，不解地问：“哪里是袖窝啊？”
“在这里，宝贝”若诗指着自己的袖窝比划着。双飞恍然大悟说：“这里啊，我明白了，你应该早说嘛，幸好还没洗完。”
“我这不是忘了吗……”若诗哈哈大笑。
终于可以包粽子了，双飞立即跟着妈妈学起来。好不容易包了一个，又不会捆线，没办法，只好改做服务工作。替妈妈拿线，递棕叶。双飞将一把剪好的黄色开司米线顶在头上，一根一根地往下抽，一边抽一边说：“又拔下一根头发了，我的头发都快被拔光喽。”双飞俨然成了毛线做的洋娃娃，一脸灿烂的微笑，还抽空“咕噜噜”地个放屁，扮鬼脸，把妈妈逗得咯咯地笑起来。
煮粽子的时间漫长而又难耐，双飞每隔几分钟就要问妈妈好了没有？怎么这么久？再也无心做其他事情了，满屋子的香味钩出来的馋虫，愈发不肯安静了，只见她坐卧不安，不停地吞咽口水。终于熄火了，高压锅里还有很多气，不能马上开，但她等不及了，乘妈妈不注意，用抹布包着，把高压锅上的阀门拿下了，没想到里面的气直冲屋顶，若诗大喝一声：“危险，不要命了！”
吓得双飞缩着脑袋，躲进房间，半天不敢出来。
但若诗理解孩子的心情，她以最快的速度，把粽子拣出来，端到桌子上，大声宣布：“吃粽子了！”
双飞跳着、笑着从屋里奔出来，一连吃了3个，还要再吃，被制止了。
若诗问：“平时吃饭像个猫，为什么今天吃这么多？”
双飞回答：“那是因为粽子很好吃，而且有我一半的功劳……最重要的是今天特别开心。”
若诗继续又问：“自己动手做的粽子吃起来特别香，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今天会特别开心呢？”
“那是因为今天不用去少年宫上课，还能吃到这么美味的粽子。”
听到这里，若诗觉得一阵心酸。孩子真是太辛苦了，瘦弱的身躯负荷太重，除了平常上学，周末还要去少年宫学弹琴、唱歌、书法，一点休息娱乐的时间都没有。若诗的心肠不是铁打的，怎么不心疼孩子？但心疼归心疼，并没有因此放松对女儿的要求。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她对成功有着非同一般渴望和热度，一门心思要把女儿培养成材，从没有想过若干年后万一事情不能如愿该怎么办？如果一定要问，她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可能！”。她想，如果这么努力都不成功，那还有没有天理了？俗话说的好，天道酬勤，若诗就是不信这个“万一”会落在自己头上。长大后碌碌无为，混迹于人群中半天都找不出来，过着和自己一样卑微无奈的生活？哈哈，这与她女儿有什么关系呢？她的女儿就是这片麦田里最优秀的“麦子”，未来的社会精英，一颗冉冉升起的耀眼的星星，将来必定受到世人的称赞和敬仰，绝对不可能是熊孩子！当然，天上不可能掉馅饼，为了把梦想变为现实，她必须不遗余力，打起十二分精神为女儿打点一切，任何因素都不能干扰她的教育计划的实施。不管自己和孩子多苦多累，都不能心软，不能停下来半途而废。想到这里，刚才那颗柔软的心又硬了起来，她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准备再讲一些激励的话，但就在接触到孩子身躯的一刹那，她还是动摇了，这哪像10岁小孩的身体啊，简直瘦得可怜，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每天还要打起精神做那么多的事，罢了，罢了，今天什么都不做了，就让她痛痛快快地去和小朋友们玩一玩吧。
若诗鼻子酸得要命，很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嗅女儿的头发说：“宝贝，你说的没错，今天的确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不用去少年宫上课，还能够吃到美味的粽子，因为过节了，所以妈妈改主意了，下午不用补数学了，尽情地去玩吧。”
“是真的吗？太好了，谢谢妈妈！”双飞高兴得搂着妈妈亲了又亲。
若诗含笑点头：“是真的，今天是我们俩的节日，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才好。”说完拿出汽水倒了两杯。
“不对，不对，妈妈你说错了，应该是三个人的节日，还有爸爸呢！”双飞说着，飞快地跑进她的房间，拿出了平时放在床头的苹果老人。
“对对对，还有爸爸，妈妈没想到，还是宝贝心细，那就再拿个杯子过来吧。”若诗说着，倒满三个杯子，然后举杯道：“好，祝愿我们全家节日快乐！祝我的宝贝学习进步，身体健康！”
“我也祝爸爸妈妈幸福快乐！”说完，双飞将杯子同妈妈碰了一下，又同放在苹果老人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谢谢，怎么……想爸爸了？”若诗小心地问。
真是许久没有谈起爸爸了，尽管双飞一度想忘记，还认了大舅做自己的爸爸，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不能忘记这个爸爸。每天一看见苹果老人，眼前就会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这个爸爸面容。妈妈注视着她，等着她回答，她只好承认：“想爸爸，天天都很想，但对别人，从不说想。”
“为什么对别人不说想？”
“唉！”双飞叹了一口气说：“虽然我都没跟别人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可是人家老是问我，‘你爸爸妈妈离婚是不是因为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问呀，问呀。”若诗听到这里紧张地打断女儿：“那你有没有跟人家说实话？”双飞摇摇头说：“没有，我说不知道。”若诗欢喜得不得了，直夸自己的女儿聪明，没想到双飞说：“这与聪明无关，我的脸都被他丢尽了，你说我还敢对别人说我想爸爸吗？”
若诗苦笑一下：“你的脸算什么？一个小孩子，谁也不会笑话你，要说没脸见人，应该是我啊……所以你不要有什么思想顾虑，每天开开心心地过就是了。”
“都过去2年了，我还是忘不了爸爸，怎么办？”双飞的脸苦了下来。
“不要想他了，就当没这个爸爸吧。”若诗又将双飞抱在怀里：“你虽然没有爸爸，但妈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你呀，你是幸福的。”
双飞仰起小脸，说出了心里话：“可我还是觉得不幸福。”
“为什么？”若诗吃惊地问。
“因为……黄麒麟他们总有时间玩，而我没有。”
“真是难为你了，宝贝……可是我们没有时间玩，我们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你也知道，你的妈妈只是个穷教师，没有更多的东西给你，你的将来只能靠自己争取。我现在能够为你做的，就是尽早地告诉你这个严酷的现实，并督促你努力学习。只有努力、努力再努力，才能获得成功，才能妈妈争光！”
“才能告诉大家，我杨柳双飞虽然没有爸爸，不是一样可以有出息吗？”双飞接过妈妈的话茬，说出了妈妈想听的话。
“对啊！宝贝最明白妈妈的心思了，谢谢你，妈妈的好宝贝！”若诗轻轻地咬了一下女儿的耳朵，痒得双飞咯咯笑。
“妈妈，‘努力、努力再努力’是什么意思啊”双飞被这三个“努力”搞糊涂了。
“就是不要停止努力的意思，不但要努力学好课本知识，还要把别人玩耍的时间都拿来学习新的知识，不断地充实自己，增长自己的才干，你想想，这么优秀的孩子，将来能不成功吗？”
“明白了，就是要一直学，不要停止，不要老想着玩……”双飞目不转睛地看着妈妈，按照妈妈的意思往下接。
“对了，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都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其实，宝贝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希望你不要觉得苦，要学会享受这个过程。”
“明白了，妈妈，我一点都不想出去玩，我喜欢学习，爱学习，让他们去玩好了，到时考不上大学，看他们还玩不玩。”
“对啊，不爱学习，将来肯定考不上大学，不过那是人家的事，我们管不着，现在我问你，当真一点都不想出去玩？说假话吧？哪有孩子不想玩的？妈妈不是不给你玩，只是时间要少一些，能接受吗？”若诗笑着问，双飞点点头说：“可以接受，我已经答应了爸爸了。”
“答应爸爸什么？”若诗急切地问。
“答应爸爸好好学习，将来要考名牌大学的，还要出国留学”
“嗯，那是当然的啦，我的女儿这么聪明，这么努力，将来考个名牌大学，那都是小事一桩，容易，宝贝，加油！”若诗兴奋地女儿击掌：“小女子一定能成功！”
“我、我还想给妈妈买个大房子和漂亮衣服……”
“是吗？那我就等着啦，可要说话算数哦！”
“算数的，等我长大了，你的这件衣服给我穿就行了，反正到时我会给你买很多漂亮衣服的。”双飞指着妈妈身上的那件老式开襟衫说，若诗听了也不说什么，只管笑。
二
“叮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把这对母女从幻想中拉回到现实，双飞一把抓过电话，这是她最喜欢干的事：“喂……”
“喂，我是大舅！”电话那头传来了大舅的声音。
“啊，是大舅呀，节日快乐！”双飞喜出望外。
“节日快乐，今天你们有什么节目？包粽子了吗？”
“没什么节目，就在家里包粽子，包了好多呢，是我跟妈妈一起包的。”
“丫头很能干嘛！妈妈在吗？”
“在，你等着！”双飞赶紧把电话递给妈妈，只听妈妈在电话里回应：“今天晚上吗？不用了吧……我们过得很好……真的……那好吧，晚上见。”放下电话，若诗有些为难的样子，双飞连忙问：“大舅说了些什么？”若诗说：“大舅邀请我们去他们家过端午节。”
“噢，天啊！年年如此！“双飞开始摇头晃脑地说：“大舅总是忘不了，真是糟糕。说实话，我真是希望和妈妈单独过节。”
若诗也点头：“是啊，从我们这方面来讲，接受别人的怜悯是不好受的，但如果换个位置，我是大哥，我恐怕也会邀请自己无依无靠的妹妹和外甥女一起过节的。长兄如父，去吧，给大舅一个面子。”若诗这样说服女儿。
接下来就是穿什么衣服去赴宴这个问题了。双飞的很好办，这个天气，可以穿那条红色背带裙，里面衬白衫，很漂亮。若诗决定穿那件蓝色的条纹衫，这样看起来年轻点，不再束发，披散下来，显得自然而有随意。倒是在鞋子问题上，颇费了一番心思。有两双鞋子可供选择，一双好一点的，但走起路了，磨脚；另一双穿着舒服，无奈鞋底断裂，当然如果不去刻意地要去踩水的话，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最终，若诗还是拿起了那双不磨脚的鞋子，开始对它进行改造：先用胶布从里面把裂缝粘上，又用硬纸板剪了双鞋垫垫上，外面再用黑色的鞋油刷了一遍，哈，看起来也不会很差嘛！
收拾完毕，若诗又挑了几个包得好看一点的粽子装进包里，傍晚时分，锁上门，领着双飞，向大哥家出发了。
大哥家住在军区大院高干楼的9楼，这座楼白墙灰顶，在绿树的掩映下，显得分外气势宏伟，庄严肃穆。
爬上9楼，她们已是气喘吁吁了，若诗轻轻地按了两下门铃。在等待开门的时间了，若诗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帮双飞捋了一下头上的蝴蝶结，里面没有反应，怎么回事？是不是没人在家啊？母女俩对视了一下，若诗又重重地按了两下。这回听到里面传来了“吧嗒、吧嗒”的走动声，不一会，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地开启，大舅妈从里面扔出两双拖鞋，说了声：“把鞋脱在外面吧”便转身忙别的去了。
穿好拖鞋，进了屋，双飞连忙向大舅妈问好，大舅妈笑吟吟地说：“小双飞，你过来，大舅妈有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呀？”双飞问，若诗在一旁受宠若惊地催促：“快去看看！”
双飞连忙跟着大舅妈进了房间，大舅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画片递过来说：“这是我今年去云南旅游是买的，送给你，看喜不喜欢？”
“喜欢，太漂亮了，谢谢大舅妈！”双飞一边翻看，一边兴奋地道谢。
“都是云南的风景，可漂亮了，我想你一定喜欢，好，拿到客厅慢慢看吧。”
大舅家的地板是打了蜡的，走在上面很滑。双飞小心翼翼地来到客厅，没见到大舅和妈妈，便没心思看画片了，一声接一声地叫大舅：“大舅！大舅，我来了！”厨房的门打开了，大舅端着盘子从里面走出来：“知道你来了，正在做好吃的迎接你呢，看看这菜喜不喜欢？”
双飞一看，哇！是糖醋排骨！马上说：“喜欢，太喜欢了！谢谢大舅！”
“来，先尝一块”大舅说着，用手拣了一块塞进双飞的嘴里：“好吃吧？”
双飞立即点点头说：“太好吃了，酸酸甜甜，味道很好，比妈妈做的好吃多了。”
大舅得意的说：“那当然，你妈那是什么破手艺，公社食堂水平，就会老三样：炒白菜、炖酱豆子、水煮蛋。”
这时，若诗也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听到大舅的话，立刻正色道：“你就打击吧，今天我要让事实说话，双飞，去把我们带来的粽子拿来，给你大舅尝尝，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贬低妈妈。”
双飞向大舅吐了吐舌，附在大舅的耳边说：“大舅，你输了，粽子很美味，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呢！”
大舅很吃惊“是吗？那快点拿来我尝尝。”
双飞拿着剥好的粽子，赶紧往大舅嘴边送，大舅咬了一口，转着眼珠子说：“嗯，味道还可以，不过稍微咸了一点……”
“你不要‘不过’了，咸和淡是各人口味不同，不能作为评判的标准，你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好吃吧，死扛什么？”若诗气得脸通红，心想想听你一句鼓励的话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吃，好吃！”大舅竖起了大拇指，但一低头却在双飞的耳边小声地说：“我是被逼的。”双飞和大舅哈哈大笑，若诗却信以为真，脸色也好看多了，又忙着去剥第二个，送到大嫂的嘴边：“大嫂，你尝尝我包的粽子。”不料大嫂把头一扭说：“等会吧，我现在正在搞卫生”说完也不笑一下，搞得若诗好尴尬。
还有一些菜要炒，大舅指指另外一个房间对双飞说：“去找姐姐玩去。”
双飞有些犹豫地说：“姐姐正在复习功课……不会打扰她吗？”
“不会的，今天是过节，去吧！”大舅说着，在双飞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双飞来到姐姐的房间，不敢贸然闯进，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喊了声：“姐姐！”里面没有动静，只好硬着头皮，又喊了两声：“姐姐！姐姐！”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心想姐姐学习太投入了，便壮着胆子，轻轻转动把手，门开了。姐姐的房间布置得幽雅别致，以粉红色为主色调，从墙壁到房间里的家具，包括床上的床罩清一色的粉红，让人觉得误入了仙境。
对于妹妹的到来，姐姐并没有抬头，只见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正在专心打理她的头发。姐姐比双飞年长7岁，今年有17了，面若桃花，气色好得不得了，所以头发不管怎么梳都好看。在姐姐面前，双飞就是个丑小鸭，一脸菜色，根本没法比。双飞鼓足勇气又喊了一声：“姐姐！”
这回姐姐抬起头来，没有笑，有些生气的样子，瞬间从她的樱桃小口里吐出这样一句话：“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双飞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腿也有些发抖，僵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她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