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锥冷的水漫过四肢百骸,耳侧嗡鸣,只有波涛的回响,戴西玖睁开眼睛,水底一切都在动荡摇晃,包括眼前那张精致万分的面容,只是腰侧那只手始终都没有松开。
水纹动荡,四溅陨落,两个人浮出水面,远处是游艇开过来的马达声。
深冬,湖面犹带碎冰,黛西玖周身发抖,抬头间却看见他依然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脸色有些苍白,黑发湿润紧贴额际,秀挺的鼻尖是漫下来的水流:“会不会游泳?”
这世上有一种温柔,哪怕你置身冰天雪地,也不会感觉丝毫冷意。
戴西玖微微偏头看过湖面线陨落的夕阳,即便如此狼狈此刻却觉得百般轻松,眼眸清亮,万分自然的调笑:“可以不会吗?”
他轻轻咳了咳,神情淡漠而平静,语声轻软:“好像不行……”
下一瞬间,托在腰间的手力道松了几分,戴西玖尤在愣着,面前的人手指修长而透明,按过胸口,有些无奈的笑笑,忽然眼睫轻闭,安静万分的沉下去……
这实在是一个太过平静的人,平静到任何危机的状态都让人紧张不起。
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感觉到两个人状况有多紧急,湖水深而冷,一旦沉下去,这场浪漫的邂逅很可能变成万分荒诞的悲剧。
几乎下意识扣过他的手腕,带过靠向肩侧,费力划过水面,语声吃紧:“好吧,恭喜你,我会。”
片刻之后两个人被拉上船,戴西玖伏在甲板上瑟瑟发抖,万分焦急的看过去,只看见剧组忙忙碌碌脚步来回,他正靠在船栏,手指无力几乎透明垂在甲板上,薄唇轻抿,呼吸有些费力,边上有人扶着他的身体,神情带过几分懊恼紧张,双手大力按压过他的胸口。
“妈的,都什么破事,如果事务所的人死在这里,得赔多少钱!”
戴西玖伏在一边,心口缴紧:“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船舱里急切跑出来的人,手里拿着药瓶,扶过他的肩背,把药粒喂进去,怒气凌然瞪向戴西玖:“心脏病发作,被你整出来的好事。”
耳边是剧组的人悉悉索索抱怨的声音:“实在倒霉,本来就经费紧张,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戴西玖瞬息反应过来,怒气凌然:“他心脏不好,你们居然让他拍这么危险高恐的镜头?”
喂药的人神情鄙夷:“事务所那么多人,你以为有人接,我们会找他?这是恩德,可不是谋杀。”
随后下手毫无留情拍了拍少年的侧脸:“喂,怎么样,能清醒吗?能就继续……”
什么破逻辑,戴西玖几乎有些无语,双臂张开,拦在他身前,眼眸深瞪:“你们是瞎的吗?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继续?”
被反复阻挠捣乱,眼前的白人终于起了脾气,动作起势推向戴西玖:“臭娘们,不是你,能有这些状况吗?三番四次妨碍进度,事务所的人,我们要怎么样是我们的事,关你什么屁事!”
戴西玖只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呼啸而出的怒气撑裂,眼底已起寒意,刚想有所动作,背后悠然伸出一只手来,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扣过离她肩侧只差半毫的手腕,身后传出的语声极轻甚至犹然温和:“费伦先生,我现在暂时还没有病发昏厥的兴致,不过下一秒,可能不太确定。”
费伦动作悠然一顿,自然知道他这句话里暗藏深意。
如果艺人在他负责接手出去的戏份里受到严重伤害,事务所势必会因为损失追究他的责任。
戴西玖还不太能懂刚刚气势凌然的白人为何瞬间阉了半分,回转过头,便看见少年单手撑过甲板,眼眸黑静而幽深,发梢尤带落水,滴滴落在甲板上,这样冷的风中除了面色更加苍白一些,几乎毫无异常,唇角甚至勾过几分不咸不淡的笑意:“拿一件羽绒服给她,我会继续拍摄,不愉快的事情就到这里。”
费伦眼眸荡了荡,不甘心冷哼一声,手腕垂下来,朝旁侧吩咐:“吹干,继续。”
随后又目光狠厉瞪过一眼:“下次别再想出来,你就永远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吧!”
少年被人扶起,即刻起身,耳边传来尤不规律的呼吸声,戴西玖忍了忍还是扯过他冰凉的手腕:“明天再拍吧……”
随后看向费伦:“他这样,难保不会出事……”
费伦也闪过几分犹豫:“你到底能不能行?”
这一瞬,戴西玖见他微微仰头朝某个方向看了看,温和一笑,万般抚慰人心:“我能等,可是有些事情等不得……”
再从船舱出来的时候,戴西玖已经拥过一件巨大的羽绒服,受到极好好待遇,手里甚至握着一杯热水。
他还是最开始见到的样子,单薄干净的白色衬衣,木质纽克颗颗分明,周身温雅而平静,嘴唇已经冻得有些微发紫,闭着眼睛坐在小凳上,化妆师正在给他形状姣好的薄唇上色。
戴西玖将手里尤带温热的玻璃杯递到他手里,他也没有推拒,只是万分有礼的点头说了一句:“谢谢。”
是一个这样温和平静,又这样淡漠安宁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等他重新站上高架桥,夕阳已经落下一大半,透红璀璨的光亮坠在湖面线,天穹居然开始浩浩荡荡飘起落雪。
戴西玖站在甲板上仰头,一切好像重放,他的身形单薄而修长,立在飘雪间,即便尤然笑意安宁,可是这一刻她万分矛盾的感觉到四个字。
温暖,孤独。
浩荡落雪间,他就这样翻身而下,面容无一分波澜,坠在半空,随后手指攀过身后桥底钢架,侧转过身。
直到这一刻,戴西玖才知道,他为什么往上看,为什么说,有些事情等不得。
桥底不宽的支架上,趴卧着一只奶白色的猫,小巧的耳朵搭耸下来,冻得深深发抖的背上飘过一层落雪,眼睛半咪未咪,似乎已经被冻得有些失去意识。
这只猫实在太小,颜色又和钢架这样相近,实在很难发现,随后戴西玖就见他眼底带过几分宠溺疼惜的笑意,专注而仔细,手指轻轻绕过小猫的肚皮将它带到掌心,凑近胸口,另一只手挠了挠它的脖颈,猫咪尾巴卷了卷,无意识的朝他身上倚近几分蹭了蹭,他尤然苍白的面容笑意也就更柔和了一些。
这一瞬间,看过夕阳落雪间形色柔软的人,心口某一根弦如风吹浪动被微微拨起。
鼻息间甚至有些微酸涩。
上帝啊,她再遇到的这种温柔,如果是真的。
能不能是真的。
如果这是一种救赎。
遗忘一个人,最不疼痛的方式,是爱上别的人。
再走上桥的时候,剧组车辆停在路旁,收拾完毕,似乎是打算走了,他已经套了一件灰色的浅口毛衣,身形修长,奶白*咪身上的落雪已经清理干净,伏在他的肩侧,时而打打哈欠睡得安静平和。
白色的雪沫从钢架间隙浩浩荡荡飘下来。
戴西玖看过眼前的如画背影,走近几步:“你在等我?”
他手指放进裤兜,回转过身,朝戴西玖微微一笑,语声温和浅淡:“我的名字。”
“顾琛之。”
戴西玖低声念过:“顾……琛…之”,她坦然大方的直视过去,眼眸清亮,语声悠扬而轻快:“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好看?”
顾琛之眼睫轻轻一敛,唇角勾过几分笑意,缓步朝她走近,微微一顿,语声揶揄:“像你这样,有明显预谋的,是第一个。”
这句话落,他的身形已经从黛西玖肩侧划过,没入落雪。
猫咪舔了舔爪子,无意识往他脖颈蜷了蜷。
戴西玖转身:“还能再见吗?”
仿佛笃定她不会追过来,也没有然后。
他未有回头,只是修长精致的手指抬起在雪中轻轻挥了挥。
大雪飘荡,车辆呼啸而走。
戴西玖站在原地,冷风一过,猝然打了个喷嚏。
双手收紧肩侧的羽绒服,吸吸鼻子:“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