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受伤二第三节
听李晓忠说世上竟有如此大的百足虫,屋中众人一时瞠目。“哈?啊?”皇帝也很觉匪夷所思,他生长在围成之中,这样的奇事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也就没有多问这个,继续问蘩卿的伤势,“那沈蘩卿中的又是什么毒?”
李晓忠瞧着皇帝的脸,想从中看出些什么,却是徒劳。捻须片刻,摇头道:“恕下臣学艺不精,并不能看得出是什么毒。不过,带下出血,当是活血之物。血出不止,至于仿佛血山崩或者阴脱之状,这样看,当是伤了宫的。嘶……这也倒是桩怪事了。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童男**阳调和,各怀元阳真火、太阴真气,就算偶有失血之事,脉象也应稳健调和。方才宫婆也验过,这姑娘不像是生养过的,但瞧这姑娘的脉象么,”李晓忠皱眉,一双老目浑浊起来,仿佛碰到了天下头号大难题,“怎么又是下元虚冷之状呢?这该是妇人之症候。臣下可也有些糊涂了!”
歪话没说,却比说了还厉害!这下子,无独骆思恭差点破了养性功夫,就连一向奉行中正和合的秋铣都暗暗磨了磨牙,暇斜撇出去的那一歪嘴,好悬没咧到耳后跟儿去。
皇帝倒是寻常一听,道:“中毒啊?的确蹊跷!”
甄贵妃和李荣妃有喜有窃,王皇后却面上闪过一丝不忍,思量了一下,道:“陛下,臣妾倒是听过一桩事。说沈典药在苏州来前儿,仿佛受过伤。好生歇了一段儿的样子。怕不是有个缘故?”李太后略抬了太眼眉,问道:“哦?这倒是等会儿要问问斩香。皇后可是听谁说的?”
“回太后,是严鹤龄的夫人。”
“她呀?”甄贵妃掩口而笑,“咯咯,我知道的!她们家有个继女,是高鼻子黄头发蓝眼睛的样儿,我可是头一会儿见的!”妙目笑闪着乜斜皇帝,俏皮的猛说起新鲜事儿,笑得欢实。皇帝道:“哦?这么有趣儿吗?是不是有什么缘故,等会儿……嗯,呵呵,好好说给朕听听?”
皇帝宠爱贵妃也不是秘密,蜜里调油到无拘无束的份上,就有些不堪了,连李荣妃恁好的教养都偷偷翻了个白眼。皇后微笑道:“妹妹怕不知道,那是留里克的郡主。她外公是留里克前沙皇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的亲弟弟,安德烈大公。母亲乃封了公主的留里克第一美人叶莲娜。”
皇帝听着皇后的话,便坐正了身子,眯了眯眼,沉声问:“她父亲是谁?”
皇后微笑与皇帝对视,点头道:“正是陛下所想,她的父亲就是新近打败了沙皇的那个男爵,瓦西里·雅罗斯拉维奇。昨日您才提到的,现在正叫东北女真三部头疼的人物。”
皇帝开怀大笑,“哈哈哈!朕平生心头之患有几桩,东蒙、厄鲁特和女真当并列第一!好!”指着皇后抚掌赞道:“真是朕的贤内助!好,好,好!新沙皇的女儿曾是皇后的旧交!好,好!来呀,秋铣,记着,等会回去,将留里克送来的那盏琉璃五彩等给皇后送过去!嗯,朕今晚去皇后那里,好好听听皇后说说这留里克公主和郡主的事!哈哈哈!”
皇帝高兴,太后也高兴。只有甄贵妃强颜欢笑着,嘴里的一口银牙却差一点就要碎了。屋里的空气方松了松,此时,随堂小监来报,却是沈蘩卿已经打整停当要来见驾。
“哦?好,”皇帝大剌剌往后靠坐,眼瞧着门外,道了一声,“宣!”屋中众人也并同着皇帝的视线向门口望过去。
顷刻,自入目处的台阶沿儿,缓缓步上一个头戴折枝纹乌纱帽,身穿紫衣常服的十三、四岁女官。相貌干净妩媚,身姿纤瘦颀长,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动人心魄处,连一袭本再寻常不过的女官常服,也无端生出了一股仙袂飘动、荷衣生姿的气韵,仿佛是锦绣绮觳的五彩云锦。饶是屋中诸人多都不是第一次见蘩卿,还是被她的美丽震呆了一瞬。
正座上的皇帝四方大坐,半仰头罅目瞧着踩阳光而来的人,瞬间有点儿恍惚。
可能是风浮云髻带着的漫舞之态,带着一般般万事无心的洒然;也可能是那逶迤婀娜,似乎步踏调吕的媚态,青出于蓝。或者,是那一双慧黠的双目带着同样冰清玉洁的调皮。
——再或者,就只是因为今日阳光正好,宛若那时的模样?还是,多少个累极倦极,却总也空虚无餍的缥缈堕落,终于打动了她?不能!怎么可能!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错事付出代价,天子也一样啊!
“哎!”心底自作主张的长叹息,还是因为昨晚那场妖鬼之占的缘故吧!呵呵!捉了她的人,所以她回来了吗?一定是这样的。只是这样吧!否则,如斯美人,不是第一次见,如何却是前所未有的与记忆中的影子如此契合无二,仿佛就是那故人,正穿越了二十几年的时光,蹁跹而来?他甚至依稀又听到了父皇那难得的朗朗大笑声。
反正也都无所谓了!皇帝笑笑,下意识转脸瞧向真武大帝的塑像。
无独有偶,还有一人也在看真武大帝。骆思恭只在蘩卿进门时看过去一眼。打量她虽面色青白,气色不佳,但精神却好。眼波流动着,可见心底清明。遂放了心,便绝再不敢多看了。喜欢一人是藏不住的,何况,他现在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君臣二人的目光无意间相撞,皇帝就饶有趣味的笑了,调侃道:“骆卿?朕可真没想到,你对玄学还颇有研究呢?”
骆思恭也无声的笑,却等着那进门的妙人儿施施然行礼毕,皇帝一边摆手道免,一边再看过来接话时,才叉手施礼回话,“回陛下,微臣不学无术,哪里称得什么研究。不过因鬼祟作怪,致使家宅常常不宁,故而常请法事罢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何意的下意识答对,口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屋中众人却就被带回了落在蘩卿身上的各色心思,纷纷露出了惊异奇怪之色了。李太后道:“哟!骆家的宅子有70多年了吧?建宅的时候,难道没请过风水吗?那时候从安陆来的建造府邸,不说,都是肃皇亲自派了神乐观道士做了法的吗?”
李荣妃就坐在李太后身后半步,瞧她认真的样子,一个没忍住,伏在她的胳膊上“噗嗤”一声笑了,“鬼祟……原来是鬼祟!咯咯咯!”笑的花枝乱颤的,皇帝和李太后俱莫名所以的侧目瞧她。皇帝道:“不像话!好歹是亲戚家!”说着,自己却也莫名其妙的笑了笑。众人都好奇起来,以为他们知道什么。不敢问皇帝,便都瞧荣妃,荣妃却死活再也不提此事了。
骆思恭心里其实颇不悦了,他眼里就只有一个被晾在那里孤单单立着的蘩卿。皇帝家的人个个任性,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平常尚且如此,何况是有意为之的时候。少顷,还是皇后柔和一笑,道:“陛下,其实最与那叶莲娜公主交好的,并非臣妾。而是沈典药。”皇后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她这一句话,既替骆思恭解了围,又不动声色的抬举了蘩卿。更要紧的,还给了皇帝个台阶——只有她瞧出了皇帝游离态的眼底。
皇帝果然就敛了下眉眼,随意的瞧了瞧蘩卿,笑问皇后道:“哦?此话怎讲?”王皇后便笑望着蘩卿不语。蘩卿施施然躬身,回道:“回避下,回太后,回皇后。叶莲娜乃留里克公主。交好不敢当。奴婢与她女儿,叶卡捷琳娜郡主倒是已经认识了许多年。”说着便简略解释了页家与严家的交情,自然少不了会提起杨沈张谢四家,皇帝抬了抬下巴,下侧目斜乜着蘩卿的脸,手指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很关心这事。片刻,皱眉思忖着,想起了杨承铮,复又问了杨家许多,蘩卿一一答了,皇帝见她始终思路清楚,不慌不乱,垂下眼睑,盖住了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喜悦之色,口中才并问起蘩卿昨晚的事。
屋中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