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六)第一节
皇帝的深意
骆思恭眼看着皇帝与页家撕破脸,又亲自盖上。心里是明明白白:这分明就是那晚他与页问虚谈话的继续。
那次,由他转达了皇帝的意思,今晚,页家给出了回应。皇帝也开出了条件。
如果说,上半场他是工具,那么,下半场,他则是见证者。所谓三方对面,清楚明白。一以贯之的,却只有他一个!
页问虚方才推着轮椅从容而去的背影,突地在他脑中划过。电光火石之间,竟真的如金石擦点出了火星儿一般,照的脑中一片清透。然而,这种撕裂般的顿悟并不令人愉悦,他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似得,竟有一刻生疼。
——将一个小娃娃放在谈判桌上,解决问题。这个页问虚,浴火重生,果然已非同一般。
蘩卿对目前的状况,心里也是明白的。
皇帝将事情做到这个份上,意思已经说透了——他打算重新开局。
首先,过去,页家虽受罪,差一点灭门,但不是没有缘故。
其次,这些年,页家做的那些事儿,更别以为他一点不知道。
现在,他打算重新给页家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然而,页家可别以为这就是既往不咎!现在说这个,为时尚早!最后如何,页家是重新烈火烹油,还是归于尘土,另当别论。从现在开始,就要看页家怎么做!
欲保其身,先利君。这当然正是蘩卿求之不得的。心愿达成,她连忙感恩戴德的谢了圣恩。
“人不自弃,天难弃。起来吧!”皇帝很温和,笑着亲自扶她起身。
一时言笑晏晏,屋里的空气重新变得和煦起来。
蘩卿继续开口前,先背过身去,简单的整了整仪容,抚了抚微乱的发髻,福礼当胸,道:“若此人不对太后动手,就算奴婢已经认出了那条蛇是我家的,奴婢还是不会去联想,养蛇的除了谢林,另有其人。诚如现场的痕迹一般,奴婢的第一反应也认为,谢林极可能是自杀!要追查谢林同党,只需沿着蛇出现在东厂暴室的线索往下查就可以了。因为做成这事儿一定漏洞很多,所以该并不难查。直到太后出事,舅舅得知了太后中毒的症状,才敢肯定,杀谢林的一定另有其人。
淫羊藿相克口服,会不会出现太后目前这样的症状,不好讲,因为体质有差,因人而异。但奴婢认为,比起钱公公长期向太后下淫羊藿。毒蛇胆,乃至毒囊都比之可能性更大!更符合情况。”
“你如此相信钱公公?”皇帝问。“什么原因?”
“倒不是奴婢信任钱公公。奴婢只是说,从生药进入慈宁宫开始,到最后太后服药结束,整个过程钱公公都没有机会单独接触药。如果其他时间或机会,他向太后下药,那奴婢就不知道了!”
骆思恭道:“李太医的解释,你怎么看?如果非要说钱公公下毒的话,你觉得,煎药到服药这段时间,他有哪个机会是可以下手的?”
“不太可能吧!不好讲。奴婢想不到。”
“嗯。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淫羊藿是你进宫当日起,才出现在太后宫中的。它的来去你最清楚。可有剩余?”
“有!剩余的奴婢会打发钱公公送回圣济殿。太后用剩的膏药,奴婢就加些淀粉和蜂蜜熬成大蜜丸。会分给需要的身边人。大部分都送到了浣衣局给周师哥。”
“你亲自送?还是交给别人?”
“交给周师伯的。浣衣局我只去过一回。”
“嗯。”这和周康周秉文的证词符合。
“所以,舅舅虽然大致能猜到太后中的是什么毒,但奴婢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太后是怎么中毒的。这人的手段,真是高明。”
皇帝点点头。
蘩卿继续道:“确定杀谢林的另有其人,那么,第二个问题就来了。高成默认慧妃有与人通奸,奴婢认为,他对此人是谁,该是有所猜测的。这人与杀谢林的,究竟是否同一个人?是什么原因让高成尽管对其嫉妒不已,还是选择了不说透呢?”
皇帝道:“你的意思是,杀谢林的是两个人?”从表情可知,他对这一点持怀疑态度。
“奴婢只是说,尚无直接的证据能证明,与慧妃通奸的,和杀谢林又对太后下毒的,是同一个人。”
“若高成是担心那人会对二皇子不利,怕刘惠交代的事儿不成,那么,不就证明,只有一个人吗!”
“未见得吧?”蘩卿摇头,“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
骆思恭对她的看法表示赞同。
皇帝十分不悦,冷哼道:“那你们的意思是说,杀谢林的人和给太后下毒的人,背后还有人?!还是说,高成和谢林上面各自都有人?!”皇帝说着顿住,立刻又坚定的道:“——高成和谢林关系不睦!但是,这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证明杀谢林的和与刘惠有染的是两个人!”
“没错,他们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但高成一直在认为谢林是变心了的!而且,没有证据表明,高成和谢林,在刘惠离宫这五年,一直有交往和联系。所以,他们对于和自己有联系的那个人,是不可能彼此沟通过的。”蘩卿道,“那么,第三个问题,谢林是否知道刘惠与人他人通奸?与慧妃通奸的那个人,他在养蛇和向太后下毒这件事上,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他未参与此事,那么,他在慧妃离宫的这五年里,又在做什么?是否在宫里?”
骆思恭与皇帝对视片刻,又朝蘩卿道:“但我们可以暂时先避开这个问题。因为,不管这俩人是否同一人,高成不说出他身份的顾忌,都是因为刘惠。既然当年启祥宫夜变,和此人究竟有没有关系,必须要等进一步的线索才能知道。”
蘩卿道,“——或者,也许,抓到杀谢林的人和给太后下毒的人,就能找到答案!”
“对!”骆思恭朝她微笑点头,“但不论如何,”骆思恭向皇帝道:“微臣有种预感,和慧妃有染的男子和杀谢林的男子,如果不是同一人,也一定是同伙!而且,他也该就在宫中!”
“这个事儿确实难下结论。”蘩卿抿了抿嘴。骆思恭对她道:“至于说,高成入狱前后什么都没做的话呢,这个很好解释。刘惠一死,高成不久就被捕,他还没来得及。”
“呵呵!”蘩卿挑眉笑,显得调皮捣蛋,有些不怀好意,“难道不是您下江南之前,高成就已经在视线中了吗?我怎么觉得,倒像是打草惊蛇,他已经有了警觉?或者,有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弃卒保车呢?”
“你,嘿!你这么奸诈的嘴脸,是想挑拨、诬陷我什么?”
“嘿嘿!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高成当晚告诉我的话大有保留。所以,他和铁姑姑、严姑姑,以及夏嬷嬷都是怎么死的,可能,有必要好好查一查!”
皇帝微微皱了眉。骆思恭则看了蘩卿一眼,没说话。
其实不用他们说,蘩卿也能猜到,他们对她的这个建议不以为然。因为,下令杀高成的和下令杀严姑姑、铁姑姑她们的,十有八九便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