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破冰(七)第七节
御马监(五)
“呵!长辈分了!”蘩卿越急,骆思恭越镇定,“臭丫头挺能装!说,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还不认?”
“你干嘛!放手!”
“生气就是生气,有什么不能说的!”
骆思恭回头看一眼,小姑娘被拽的几欲脚不沾地,一双小短腿紧捯,呼哧带喘的依旧跟不上,欲哭无泪又不甘心的倔强样子。好气又心软,想了想,眼角四下一踅,选准了差不多的地方,就猛地一收跨前的步子。
蘩卿被惯性带着砰的一声撞上了骤停的胸膛,站定想退已来不及,腰间已经被一只铁臂箍紧,她气的咬牙蹬踹着,手就从袖袋抽出一根针,急速往男人脖颈贯去。
骆思恭是看过他收拾李华龙那一招的,冷笑着反手,轻轻松松就截住了,另一手臂旋即一收,“想靠一招就打遍天下吗?程咬金还有三板斧呢!”说着,边已夹了人在腋下,四下扫着,退步隐到了两墙相接的隐蔽处。
“有话好说,你干嘛……”蘩卿被甩靠墙上,身体四肢俱被逼制丝毫动弹不得,才知道,若无其事并不是处理他们之间尴尬关系的最合理办法。在绝对的武力优势之下,她根本没有自由选择彼此关系的能力,更遑论主宰对方意志!现在,她只有面对现实,袒露最真实的想法,积极沟通,一条路走。
深呼吸再深呼吸,在男人意味深长的蔑视笑脸下,她的脸憋得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身体总算缓缓放松下来。
骆思恭这才满意了,再低头凑近一些,哼哼着沉声道:“眼睛瞪得再大也没用,我觉得我有责任好好教个乖给你,记得:这是个靠能力说理的地方,在这里,金钱、权利这些奢侈的东西,是和生存紧紧连在一起的!千万不要以为,靠小聪明,靠页问虚,靠我,就一定能随时随事保命!就能有不必顾忌的资格!在这里,不主动害人,不膨胀私欲,就已经是菩萨了!好人?你还做不起!懂了吗?”
“……”
“还不服气?有人想请我教我都懒得理!不好好听话,我有的办法收拾你!信不信?”
“走着瞧!”
“哈哈!好!我等着!你以为你帮了周康是大度?哈哈,那是自私自利!你想过你外婆吗?她还在李太后和皇帝手里呢!你想过你舅舅吗?他是武清侯的奴才!有多少短处是可以被周康随便就利用拿捏的——只要武清侯愿意!你想过我吗?那么轻松就把我的事儿说出去了!好歹跟我商量商量吧!我不是一个人!你不知道吗?你当我是什么?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骆思恭还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和个女人说这些,更没想到,这个让他如此失态委屈的女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说着说着,气冲脑门,因为添了对自己的气愤,他甚至生了动手打人的冲动。放在她腰间的手狠狠的掐下去,极力控制,神情都有些狰狞了。
蘩卿十分惊讶,分不清是害怕还是什么,被掐的疼,又被训得心虚,理亏,搅着重重心事,瞬间悲从中来,没忍住掉了泪。眼泪憋了一晚上,一放出来就有倾盆之势,啪嗒啪嗒到哗啦哗啦,成串成串,滚滚而下。
骆思恭好像被烫了一下,喉头有口气被噎在咽处,他被梗的打了个嗝。一下子气焰顿消,怔在了当场。低头在怀的这个羸弱美人是他心悦的女子,垂泪间婉转无声,仿佛诉不尽的哀伤忧郁一言难尽。他一下就懂了她泪水中那说不出的压力和迷惘无助,有些无措起来。片刻,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忽地一个反手推了一把,他毫无防备的一趔趄,好大个块头,竟然退出去老远,差点儿没摔倒。站定后,却就踌躇着再不敢上前了,两手交叠负向了身后。
蘩卿这时候也在惦记时辰,因为知道没工夫矫情。伸手擦眼泪,头扭到一边,一副倔强的样子,哭嗓子瓮声瓮气的道:“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坏你的事,我是觉得那事儿皇帝早晚知道。早说出来,别人反而不好利用此事害你。以后,我不会自作主张了!”
“说起来我得谢你呢,别哭了。你说得对。记得,在保证自己已经立定于安全之前,收起那些无谓的善心,没好处!闹不好就害人害己。知道了吗?”
“哦。”
这么一闹,直到转过弯到了关李锲的后院,俩人再无一言半语。
蘩卿一言不发的找了个刚好能瞧清关李锲那间屋子的地方,轻轻躲了起来。骆思恭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敢问,只站在她身后一样藏好。
蘩卿看着那门口的动静,片刻终究还是先道:“有人出入吗?”
“啊?没!没有啊!你在等谁?”
蘩卿顿了一会儿,没直接答话,而是突然低低道:“那天,我在桌下听你和苏舜才说话,在他鞋上洒了些粉墨,那晚上就招了蛇出没。苏舜才那晚都去哪儿了?是不是御马监?你知道吗?”
“啊?什么?”骆思恭愣了好大会儿才明白她的意思,恍然大悟的张大嘴合不上,伸手扶住她的双肩将人扳回头,看着她尚有哭色未完全消退的眼,郑重的问:“你和你舅舅今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御马监?”
蘩卿垂着眼睑,老老实实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舅舅是不是怕得罪杨曹介?你知不知道,他跟他……”
“不是!”说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他,“四大权监,李炳顺死了,苏舜才就是秋后的蚂蚱,李鸿英不足为惧。只剩下杨曹介了啊!对不对?”
骆思恭眯眼瞧向李锲的牢房,思忖着道:“我也知道收拾李锲的不是你舅舅,但,那会是谁?你在等你舅舅?你想……”蘩卿看了下牢门口的方向,没等他说完,一言不发的直走了过去。骆思恭还是想不到她到底要干什么,滞后片刻才跟了上去。
夜色中,守夜的侍卫瞧清是蘩卿,想伸手拦阻,转看清跟上来的人,才赶忙行礼,换了副谄笑的面孔道:“哎呀,缇帅,沈姑姑!您们这是想见李提督?那得等会啊!”说着正待解释,里面恰时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响动,“哎呦,页太医出来了!这您们就可以进去了!”
蘩卿拽起骆思恭就走,骆思恭不解其意,边走边提醒她:“你舅舅还不知道是你?躲什么!”蘩卿不答,只迅速影在暗处,等着臧棣推着页问虚的轮椅走远了,才拉着他出来,“走!我们去看李锲!”
侍卫这次可再没阻拦了。
关李锲的是间内外双套的大囚室,与其说是牢房,毋宁说是一个客房,只是各间屋子中间用铁栏杆分割,才显得分外森然了些。
李锲正躺在里间的木板床上脸靠墙小憩,蘩卿径直进去,边走边道:“呦!连盥洗间都有啊,这高级号子里的日子,比平常老百姓可要强多了!就是不知道吃的怎样?”
李锲听到居然是个女声,才回头道:“谁?”却是瞧清来人后,眼里闪过一丝冷色,缓缓坐起了身。
蘩卿现在的视力水平是瞧不清他五官的,只约莫分辨出眼前是个四十来岁的太监,个子很大,得有七尺多,“认不认识我不要紧,李提督只要知道,我不但能保住你的命,还能给你翻身的机会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