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风再起故人来(二)
芍药呆呆看着镜中那个不苟一笑的美人,想象着将御赐的命妇冠戴打扮起来的样子,恍然间突然有种陌生感。倒叫隔着门帘瞧着的好生打趣了一回,“芍药姐的魂飞进镜子里了!”又道:“嘿嘿嘿,羡慕吧!”
芍药被说的红了脸,想撂下又自冷笑,“贼才喊捉贼!死妮子,不能要了!”红杏就有点儿慌了,大眼睛一虚咪,赶紧道:“好姐姐,你错了,东施也是个美人才效颦,我这样的丑八怪,羡慕嫉妒恨不是找死!”芍药垂了头干活,红杏吓得磕着头告饶,她再机灵也是小孩子,哪里知道芍药的心思。蘩卿却没什么不明白的,挥了挥手,“下去吧!记得以后不要多嘴多舌。”红杏这才觑了眼芍药,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一时无话,蘩卿是被暗暗勾起了一桩计较:如今外婆没了,她往后在宫里跟前没自己人不行,芍药这眼看是实在不愿意跟的,自己又头几天才说了那话,自然是一定要将她放在宫外照应了的。今儿这场子,显示她属意罗师兄了。可是,罗师兄虽出小家户,但到底是公子哥,又是舅舅的正经嫡传弟子,怕正室的位子还得谋划谋划。
要紧的是,她这可带谁进宫里去好呢?
正想着,香兰端着午餐的托盘挑帘子进来,先喜极的给她磕头行礼。蘩卿叫了起,知道她从那边来,难免要左右再四的问沈存知的情况,香兰心眼儿多,明明是特意从新家过来的,却只说是有事,报喜不报忧,蘩卿听着,也就不问了。
一时丫头伺候着蘩卿吃饭,终究还是香兰表现得体自然,既没有芍药那样平添的小心翼翼,也没有红杏的叽叽喳喳毫无城府,更没有福妈妈那样突然生出的客气疏离。蘩卿和她待着很觉适意,加之红杏插科打诨的说笑话,她眉目间渐渐真有了舒展的笑。
四人就这样高高兴兴的,这场景,让蘩卿一下子就想起了刚从梦中醒来那会儿的光景,那会儿还有丁香和初蕊,自己信心满满,单纯无畏。其实,直到经历了更多事情的现在,她才真正从自己的生命轨迹中,为前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安放之处。
既然总是新的烦恼盖住旧的痛苦,那么,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归根到底,对人生更有意义的,有时候恰恰不是那些快乐时光,不是吗?这么说来,所谓前世今生,都不过眼前人生。从没有所谓的重来,有的,只是继续而已。
蘩卿这样想着,虽然还是有物是人非的惆怅,但对眼前和将来必将面对的生活,困难也好,希冀也罢,居然就有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积极的追求。艰难困顿跋涉后的所得,是让她面对未来,反而坦然了起来。
说是吃饭,咋啦着闲聊家里外的事,一顿饭竟然就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红杏离开后,芍药和香兰就陪着蘩卿下棋聊天。三人作伴,都是彼此知根知底的,很快,另外两人就发现了香兰的异样。她总是在蘩卿转开头的时候,倏然看过去一眼,待人家看她,她却又垂了头,或犹豫着转了开。
香兰的心事,芍药想来想去也是不明白的,蘩卿却一想就有了准方向。她想起那晚在青山寺,香兰、丁香和阿贵三人眉眼神态中的官司,那晚后,香兰成了福妈妈的准儿媳,丁香正式有了妾侍的名分,丁香显而易见是高兴的,阿贵和香兰却并不。家里有了变故,这些婚龄的大丫头,难免都有了归心啊!
可是,别人也罢了,香兰这个人有点儿特殊,她的事?蘩卿想了想,还是道:“香兰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芍药起身出了去,香兰才噗通一声跪倒,“小姐,奴婢万死之罪!”
“这么严重?不至于的。”
“小姐……”香兰吞吞吐吐的,蘩卿才蹙了眉,香兰道:“小姐,头晚上谢五小姐偷偷找到奴婢,非要见您。奴婢哪里敢应这个……”
“之画姐姐?”蘩卿平静的神情总算皲裂了,吃惊的道:“她来了京城吗?”
“嗯!还有她相公也来了。”
“相公?她和谢秀才完婚了啊。她过得好吗?我都没有添香,真是亏了她的情分!这得十倍补上才好!”蘩卿心里发酸,只是想想,就觉得亲的不得了。
香兰道:“小姐,她是有事求您的。”
“哪里说得上个求字!什么?除了杀人放火,我都替她办!”
香兰眼珠转了转,“您是热心肠,又心里惦记姐妹。还是先听我说清楚才好。”
“对!你快说,她说什么?”
“说的事儿呢,”香兰有点语迟的停了下,“倒不算什么。是她相公,因为娘家的事受了牵连,现在谢家庄活不下去,又被黎明朗革了秀才的功名,如今走投无路,来了京城投门路,这不就是找您的。”
“什么?谢家庄烧成那样,他们在哪里住不下去是自然,可怎么能把功名也丢了呢?谋反不及外嫁之女,樊娇特意为她寻了这么一门穷亲,就是为了保她啊!黎明朗?他不是今年卸任,来了京城述职吗?怎么还有权革别人功名呢?”
“这些,当时匆匆忙忙的,她没细说,奴婢也没那身份细问。”
“嗯。她留了地址吗?你去找找,打听打听,想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银子她是不缺的,你让她来,不行就住家里来!不行,住家里还是不行,给她安排个吃住的地方那容易!这样,你去,最好快一些,我恐怕很快就得进宫,天黑天亮的事儿,要没机会见了。”
“小姐!”香兰看她这么热情激动,毫无防备的,更犹豫了,跪爬几步抓住蘩卿的衣服,“您听我说完啊,我觉得,谢五小姐的神色可不对,我怕她是不是来意不善呢!”
如果是丁香或芍药说这个话,蘩卿是不会放在心上的,香兰却不同,一来,她是母亲的贴心之人,母亲从来对她非常不一般;二来,她和青山寺也走的很近。蘩卿就想了想,“呃,之画现在过得一定不顺心,神色不好倒也正常。你是怎么觉得不对呢?”
“小姐,”香兰焦急的道,“你万想不到她带着谁一起来的!”
“谁?”
“杨四小姐啊!”
“宝婵姐姐?”蘩卿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却终于眯了眯眼,“我怎么忘了!蒋雨薇!说起来,四姐姐可是蒋桂芳的姨姊妹,蒋翠兰的外甥女。她如今住在蒋家啊!可怜的四姐姐啊!”叹了口气,“你瞧着四姐姐怎样?起色可好?瘦了吧!穿戴呢?姐姐身体不好,蒋家人怎么会放她出来的呢?”
“这可不知道了,四小姐那样子也真是不好,裙角都是破的!我怕……,”香兰摇头,“偷跑可不容易!我总觉得,她们两位这么来……,所以就一直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