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解开前生厄(四)
且说常昆被惠山打伤昏迷,蘩卿闻风奔来,先使了小伙计去调精壮护院抬人,再叫了药店坐堂的大夫来治伤。这头安顿好了常昆休息,立刻便转往前院主事厅,差了红杏去宣回事处和四门并护院的三位管事前来问话。
她往前厅这么一座,意义可大不一样。立刻就惊动了正人心思动的页家,角角落落,瞬间交头接耳。
——皇帝御赐二品行走的乾清宫尚食姑姑,懂些事的下人谁不知道,这位就是他们巴巴望着的主家唯一根正苗红的一单支亲。可这位迄进京为止,还没正经露过一回面儿呢!今儿这场面,显是能决定他们未来人生的这位主家小姐,她要主事问话了!
一下子,从管事到寻常杂役,莫不争相私议,都在打整了眼睛,暗暗瞧着这场老主子没在的空城计,它要如何唱。不是有那句老话么,三岁看老,由小见大。日子没拣择,但一日一事,一抬手一动嘴,便足可见照一人。
回事处的管事是福伯伯,蘩卿这头一叫,他的人后脚跟就到了。蘩卿待他十分尊敬,远接高迎,客客气气、打着商量吩咐了往医学院通知页问虚,并往圆通下榻的大隆善寺去差问情由,并寻找香兰踪迹等事。
福伯瞧她一派镇定,笑的一脸都是老褶子,欢欢喜喜的领了差事去办,扭头便把回事处里精干的都派了过来听差。四五个眉目生光的小伙子往地上一跪,蘩卿这么一瞧,呵!个个嘴皮子溜索,眉眼该高高,该低低。她的心当即就落到了实处。
这种时候,没人出来膈应人那是不可能的。比起福伯,页家四门的这位管事,可就是块令人头疼的风中老腊肉了。
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今儿惠山能闯的了大门,直通的了后院的暴室闹事,肯定不简单。四门守卫的若没人懈怠,甚至于没人打个照应瞒了常五爷,那是根本就成不了的事儿!所以,常昆被打成重伤,这四门管事罪责难逃,首当问个罪!
当然,按明白人的套路来走的话,他不该等主家传唤,便自当堂请罪,负荆求责。然则,此人却直到蘩卿派人请了,仍然迟迟不露面。
蘩卿冷笑。她自然是知道这管事的。
此人一家俱是有卖身契的奴才,是万历四年页家一门离京时起,便被留了在京的老下人。是页久声留下的三代老仆从。这样的页家旧人,百年追随,亦仆亦友,那是一家人了!囫囵的讲,那该比亲戚还亲。
然而,这些年来,这家的后生晚辈,却日久生滑,仗着看守偌大页家空院的便当,也不知道里外勾结着,暗地里干了多少见不人的勾当,发了多少招人恨的无名之财。暗地里将主家能卖的都卖了,明着还拿着主家的双份好处,打着主家的名义,交接着主家的“朋友”。这种往来之下,他们家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这正是挠头之处。他们结交的这些人,虽都是狼狈为奸的“街霸恶狗”,却广布于五城十二卫中,俱都是穿着各色武职“皮”的公职人员,高的有骁骑尉,低的有武骑尉,这头衔皮囊,俱都是鹰犬。
非是页问虚要顾忌这看门的小人,暂时没腾出手来收拾,自然是有些打算。不过,蘩卿没有页问虚那么多考虑,她只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还不见这认,便定了主意。心里早掂掇好了要当这“看门”重任的人选,却不知那人意下如何,可敢斗一斗那颇有些势力的前任?想着,只张口问:“车马管事可到了?”
话传出去便有人来敲门回事。不过,进来的可不是车马处的管事,而正是她心里想的那个“熟人”——会宾楼存知相亲当日,那个拉车的汉子。
通过那次和这段时间的观察,蘩卿很欣赏这人。这汉子话不多,抬手动脚都是眼力劲儿,却心底干净,没有钻营之心。有机会结识了他们兄妹,这么久了,却从不见以此为进阶,来求个升迁。就连他那儿子被存知要了走,也不见他有特别求过什么事。由此观之,其人该是稳当可靠,有头脑的。
男子见了蘩卿面色平常,跪倒磕头,口口声声恭敬:“主子小姐安好。奴才大碾子来回话,我们管事跟了主子往礼部去了,车马处现在只有奴才一个闲人。”
这是受了沈存知提拔,故而收到排挤了?想着,蘩卿心中有了底,呵呵笑道:“话讲的好!可见我没看错你,是个有脑子的!起吧!”
汉子红了脸,嗫喏着不起,想解释,想了想又忍住了,满脸骚白。蘩卿更满意了,笑着又叫起,随后问其姓氏,汉子道:“页。”蘩卿蹙眉,汉子立刻解释道:“家弟豪赌,输了五百多两银子,上月主家替还上了,因此奴才甘愿随了主家,小姐唤我大碾子便是。”
蘩卿哦了一声,暗忖,若是个如此随便就能折节的,可不好啊!沉了眉眼,像是随意的笑道:“这姓氏大事,岂可为区区五百两银子而易?你爹爹不打你吗?若后悔,我准了。钱你慢慢还便是,不算什么!”
大碾子的脸瞬间涨红,蹦蹦磕头道罪,蘩卿没想到,“你这是何意?”
大碾子磕头不住,口中道:“奴才家翁是西北逃难来的胡族,原来便无姓氏,这里乡坊黄册,二十年了都不愿意上我家的户口。若恩赐随了主家姓,才有家户!奴才倒是无妨的,只是我那儿子不好读书识字,主子开恩呐!奴才愿一心追随主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主子不要除了奴才的姓氏!”
蘩卿这才恍然点头,忙止了他,直接便问:“如今四门管事另有职司安排,管门的事,我的意思是交给你来做,待舅舅回来,我来跟他说,你可愿意?”
大碾子是个精明人,一听就知道她这是何意,不过顾念自己久在京城,对那旧管事的事多有耳闻,又念及自己早与她相识一步,才有心提拔。瞬间眼睛大亮,改急为喜,一个劲儿的依旧磕头,蹦蹦的一下下有声。
蘩卿就知道他这是同意了出头对上那旧管事了,也很高兴,当即便升了他的月钱,尚了头月双份工钱,又问他家下人口,答:“妻廉氏,赎身的歌姬,在家里成药上做工。儿子跟了外少爷身边使唤。还有个小丫头年方九岁,名唤珍珠,还在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