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第一女官三
第二节掌宫管事中(二)
在场的其他人都知趣的垂着眼睑,一言无有,连王琅和甄国泰都再不敢发一问。王琅再不提带他到兵马司的话,甄国泰也再没有一丝看好戏,捡便宜的心情。
骆思恭在心里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王璜,璜字本该念“横”。王璜的小字,是前兵部尚书石星取的,本为:青光。取意自《周志》:“文王梦天帝服令狐之津,曰:赐汝望.望钓於河,得玉璜,刻曰:克郼者姬昌,日衣靑光。”
王阿於的父亲叫什么——令狐望?字青光?这是真名实姓吗?母亲姓…姓什么?鸾?鸾!
——西山青鸾,玄衮赐黼。辗转三代,圣女白莲。
绿萼给他传来的消息里,这四句话是同乡会教义的封面载文。下注明,是黄帽教派的达赖亲自占卜的卦文。
王璜有个秘密。王璜是个有故事的人。
这和,和王阿於的母亲有关?
王阿於的娘,樊姝彤的娘,那人,不是樊华吗?
姓鸾?
这个王阿於可是页问虚曾说给过他的那个王阿於吗?同乡会的圣女,四海帮的信教首领,西藏喇嘛教的转世女活佛,王阿於?瓦剌的秘密情报组织?鞑靼的人?
一时,宛如置身冰窖。
王璜啊!是他的岳丈老泰山王璜。怎么会是他!大明阁老,堂堂户部尚书!清流首领,德高望重。那么个清风明月两不沾惹的人?不不不不!不能!绝对不能!
难以置信!绝不可能。对,决不能是真的!所以,这是计谋,是圈套!
不过,他又想起王璜劝他和沈蘩卿断干净的时候,说的那四个字:隐志相及。那不是随便说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都出言谨慎。那时候曾刹那划过心头的莫名其妙感,此刻愈发强烈。
究竟怎么回事呢?
他从不怕推测,无论推测出的结果多么难以接受,他都从不曾张皇失措。因为,在他看来,有头绪就好,有准备就好,这世上本没有不能接受的事儿,根本不存在解决不了的问题。然而,此刻,他却无法抑制内心的澎湃,要十分勉强才能克制住没有向页问虚看过去。页问虚,他如何看?
“说完了?嗯。好,”微微一笑。多年的锤炼已使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伸出手,向伏案疾书的臧棣。臧棣赶忙将写好的记录拿了过来,他略看了看,铿冷着语速很快的道:“请臧公子让他签字画押吧。”转躬身向王琅,端正礼貌却毫不容置喙的道:“这份口供事关不小,容下官启禀圣上定夺。还请国舅和在座的各位都签了字。”又道:“沈姑姑就不必了。”
“为什么~!”不满的失口惊问,出自甄国泰。骆思恭淡淡一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是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这种时候,不需要向任何其他人多做解释。甄国泰瞧着他深不见底的凉目,果然就哑住。
蘩卿掂掇着,一路跟着送到页家的大门外。一直到骆思恭翻身上马,她依然在踌躇,踌躇是否该现在交出裴据的那份折子。骆思恭的马走了几步,又欤停回头问她:“还有事吗?”
正在上车的甄国泰和挑帘欲同页问虚打招呼的王琅都向他们看来。沈存知有点儿不悦,抬不移出了暗处。
明明灭灭的门灯下照,不及骆思恭的脸,蘩卿无法看清他笼在黑暗中的神色,清淡的摇头一笑,“暂时没有。敬候您的佳音。”
“今日太晚了。得等到明日了。”骆思恭道。
待几路人都走了,沈存知才靠近页问虚道:“舅舅,您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页问虚的眉头已紧锁了一晚上,冷道:“臧棣,你和常昆去打发外面的事儿。一丝动静也不能有。告诉他们,页家今晚,只有锯嘴的葫芦!存知,你推我回去!从今儿起,你跟着我!”
连臧棣和常昆都觉出了这话的不对头,不约而同的看过来一眼。沈存知道:“好的。”垂下的眼却下意识一张又一缩。自然是失望的,他和蘩卿本来想商议一下。而且,他本来,还有一件事想做,他已经等不了了。
——布好的局出现了出乎意料的情况。王阿於以这种身份不明的身份正式出场,以自以为对她稍有了解的页家人完全预想不到的身份,隆重出场。这是局中局。
清算谢家和樊家的序幕已经打开。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失去她。他能感到蘩卿的忧惧比他更甚。因为,无论王阿於和樊姝彤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已经牵连了两个朝廷重臣:张毅和王璜。一个东阁大学士,一个文渊阁大学士。一个是被满门清算挫骨扬灰的万历第一首辅,另一个是如今的阁老,眼看首辅在望的天下度支郎,六部第一要。这都是什么情况?没人能告诉他们。是谁在安排这一切?不知道。
他需要安慰,他知道她也需要。他想给她力量,给她鼓励,更想从她哪里得到这些,全部。可是,舅舅显然非常警觉。事实是,从这一刻开始,直到蘩卿进宫前,他再也没有机会离开过页问虚身边半步。
黑云压顶已遮山,暴雪将至,风满乾坤。
这一夜,京城无眠。
子时三刻,在页家放火的里草场太监,被直接看押入北司大狱。第二日卯时,押解进宫。
大约丑时五刻左右,王思於匆匆从骆家至学士街娘家,在书房见了王璜。
半个时辰后,漆黑的深夜里,闻讯而来的王夫人母子被拒之门外。王思於拍打着书房的门扉,满面愤怒和不可置信,流着泪低声质问。王夫人怒砸了内室的全部家私,一句句哭骂撕肝裂胆。王璜却只将自己安静的关在书房内,两耳不闻窗外事。生活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次日上午辰时二刻,皇帝在乾清宫见了骆思恭。辰时四刻,宣页问虚觐见,关切的讯问页家被火一事。并诏谕工部协助修缮页家被火的建筑。
收到皇帝召见的旨意,页问虚的脸色才好了些。这是皇帝的垂怜。蘩卿也才大舒了口气。
辰时六刻,诏令锦衣卫查杨曹介一案。权势滔天的御马监大裆被缉拿入狱。同时,原里草场掌印裴据请求见驾,皇帝诏准,在内书房单独召见了裴据。
据骆思恭传给蘩卿的密信,裴据是向皇帝反映,涉事的南海子秋家庄庄园,其实为户部尚书王璜的私宅。并直言,请查令狐望此人。
皇帝没有当即做出表示,随后却召见了兵部尚书许国。二人密探约有半个时辰左右,不知所议何事。许国离宫后,至兵部,整顿历年与御马监的军务往还。
接着,又有讯息出来,皇帝密谕骆思恭查西宁令狐望一事。并密谕会宁伯李光先配合。
午时一刻,老国舅,武清侯李高求见皇帝。皇帝在乾清宫宣见。这次,二人的谈话详情,任何人不得而知。乾清宫全部人等都被勒令退避出去。
武清侯离开后,杨曹介在京城的三处宅邸被全面封查。武清侯称病,闭门谢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