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六节自断(二)
刘姑姑讪笑:“我这一急,就说错了。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么。你瞧杨贵妃不也是一样做过尼姑吗?都是过场罢了。先帝的时候,不是有个番经厂的尼姑来了御前伺候吗?景山后头的汉经厂,好几位都是有个恩宠的!”
“这……”蘩卿还是显得不情不愿。
刘姑姑吓唬道:“你如今只有这一步路走。否则,难了!”
蘩卿暗暗冷笑,只垂了头,做势被唬住了,刘姑姑道:“想在宫里出头,原就是只有一条路的!我呀,是没有小姐这容貌架子,否则,怎么能落到今天这地步。要不然咱俩换换身板?我来做。”又道,“宫女们人人争破了头的,这是天冷了,天暖和的时候,每晚去御花园看看。一个个招蜂引蝶,轻罗小扇扑流萤,总是各种手段,使尽解数,还不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咱们皇上多好啊。我告诉你,最是怜香惜玉的。”
“可我并不想的,姑姑。我进宫……”愁眉微蹙,语调低弱了些,刘姑姑一笑,“再说,现在说这些都早呢。”拍拍她的手,“不瞒你说,能不能做的成妃子,那得看造化。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多了。能坐在妃子位置上的,有几个啊?成了妃子的,真得宠的,有几个啊?世事无常!都是天意。哎呀,我呀,在宫里一晃二十年了,见过的也多。这宫里的事儿啊,都是料定的初心,难定的结局。一时不知道一时的。行了,别多想了,总是先过了今儿,走一步看一步的,啊。”
这话可就深了。
刚说完,鲁甸便来敲门,刘姑姑琢磨这蘩卿的意思,只槅门将包袱递出去罢了。
蘩卿满面愁态的看着她闭了门,突地道:“姑姑,你是好人。我只将心里的真心话告诉你一个人:我心里是有喜欢的人的。若一定要做皇上的女人,那我倒宁可出家的。跟老喇嘛我是宁可去死,但若能一直清清静静的呆在庙里,远远望着他也好。那样,我是愿意出家的。”
“这!”刘姑姑大惊失色,急的想打自己嘴巴,暗啐一句:叫你多那些嘴!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她遂一把捂住蘩卿的嘴,做急眉眼的直摇头,意思是不能乱说。蘩卿点点头,推开她的手,叫了进。
进来的是阿布,回禀道:“姑姑,页太医托了话进来,说憋了好几天了,不要就吃太多。先出去发散发散,少进些细食。”
这是和骆思恭越好的口讯,她请他帮忙找万长义“说话”,他办好了。“好的,我知道了。”蘩卿顺便请阿布帮忙,先问了句:“那个姓格尔的老和尚进宫了吗?”
刘姑姑心里有鬼,只听这句就已经急的不行,偷偷捏她的手心。蘩卿回捏了她一下。
阿布想了想,“没呢。快了吧。辰时正要在后面佛堂与隆善寺和隆福寺的老和尚们对经。太后也要去的。可不能迟。”
蘩卿塞了一锭银子给阿布,托付他道:“在法会前我务必得见见他。等他进了宫,麻烦你私下替我知会一声。看看他可愿意见我?”
阿布先露出为难之色,“这老喇嘛防备的紧,不好接近。”但想了想,微笑着推了银子,又道:“不过,姑姑要见他,或者行的。他这几日听说,可在圣上面前问了姑姑好几回呢。我试试。”应了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才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哦,对了。姑姑,方才听女官六所的在训斥鲁姑姑,好像说,是您的命妇制服没在包袱里。您是忘了吧,赶紧送过去来的及。这种小是非,不要添的好。”
蘩卿道了谢,转头却依旧不提此事。
刘姑姑还没忘记蘩卿方才那句心上人的话,顾不上问什么制服,急色的样子仿佛蘩卿有心上人是什么踏天的大事一般。拉着蘩卿苦劝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心上人的话,从此万不能说了!否则,别说你,你心里那个人,他也得死!”哎呀哎呀的急得不得了,“真是作孽啊,要了我的老命了!”捏着她的肩膀,思忖了片刻,才下了决心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拍着手背,正色道:“我虽在宫里,传言也听得不少。您跟骆缇帅有情,对不对?他一早上就在乾清宫门前打转,这都是瞒不住的事!”
“姑姑。”
“别提今儿能不能出的成家的话,要我看,这倒都是没谱的!我且问你。你知道御前侍从私结朝臣的下场吗?”
蘩卿知道这回可是得了她真话的了,才放缓了神色,从容点头道:“大明律有云:凡朝臣私自交接御前侍从,斩立决。家眷发配两千里为奴。至于侍从本人,我却不知道的。”
“好冷的心肠!”刘姑姑急道,“御前侍从也是要死的!且还要株连徒弟和随从宫人!”
刘姑姑说着,瞧着她突地清明干练起来的眼底,不由张了张嘴,软了口气,合什求道:“姑娘,您好歹看在我的份上,万不要再提这心上人的事儿了。这是要紧的。”
蘩卿很想说一句:“姑姑知道的好多。”却终究顾念她寄人篱下的没法子,忍了没说。估摸着鲁甸和杜康周这会儿已经将收走她的东西送该检查的差不多了,而那鲁甸虽挨了训斥,怕一时也不能发怒,还是要来找她,想着背人处的几句话怎么能解气,便起身道:“我要去御花园走走,姑姑在这里等着就好,不必跟着了。”
因为她先已经说了想见格尔老和尚的话,刘姑姑遂未起多心。
蘩卿说完顾自出门,刚走到后殿下台阶的地方,阿布就追了来,鲁甸本跟在后面的,看见她后,先一步抢到前面来,不客气道:“沈蘩卿,你的品阶服呢?”
蘩卿作势挑眉道:“欸,给你了,没有吗?”
阿布拉蘩卿的衣袖,朝她使个眼色,“刘姑姑又翻看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姑姑想想,是不是忘了拿来?”赔笑对鲁甸道:“朝廷犯罪或致仕的官员交回官府尚且有缓呢,姑姑通融一下,容沈姑姑将赐服取了来吧?”
蘩卿不能不给阿布和秋铣这面子,整着脸,状似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哎呀,还真是,可别是忘了带来吗?”
阿布忙道:“现在去取也来得及,你家多近呢,不晚。不晚!”
蘩卿对阿布道:“近是近的,但有一点公公可不知道。那套赐服啊,原是有些,”边说边看了鲁甸一眼,“不一样的。故而,我只自己锁在了柜子里。钥匙只有我有。这一来一回的拿,怕让人知道了不好。鲁姑姑说呢?”
这就是承认是诚心的。阿布眼珠咕噜噜转了转,尚未出声,鲁甸已经冷冷的道:“我就说你是故意的!一个退班的剃头货罢了,告诉你,我怕你啊!正经女官六所都没待过两天的,人事都不熟,我就不信,你说了能有人信!想拿捏人,得先看看有没有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