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左右的死是命中注定,但是却让有些人猝不及防。
司竹自那日回来后,便不言不语,即便是没有人告诉他,左右的情况,他也自己也清楚的知道。
曲江夏将做好的饭送了进来,原想着和司竹说几句话,但是他却一言不发。曲江夏无奈的叹气,转身离开。
“你怎么来了?”
曲江夏关上门时,刚刚好碰见了走来的裴允之,她停下了关门的手,说道:“司竹还是老样子,要不你劝劝他吧!”
裴允之笑着点头,推开了门。
司竹闻声放下手里的碗,抬头看着裴允之,他道:“可有什么事?”
司竹的声音比前几日听着还要虚弱,看他吃了两口的碗,裴允之道:“无事,不再吃些?”
司竹摇头,转头不再去看裴允之。
“没胃口吗?”见司竹只是叹气却不多说什么,他道:“多吃点吧,你不吃……阿冀怎么办?你别忘了,阿冀的生死还不定呢!”
“你也该猜的出来,巫女为什么会放过我和阿冀!”
“是!”裴允之道:“那你也该猜的出来,我今日想和你说什么。”
司竹不语,苍白的脸上微微没有一丝血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逃避也许是好的,但你若一直如此,对得起他妈?”
“够了,我想听……”
司竹大声的喊着,眼泪也随之落下,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司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下去。
许是体力不支,司竹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裴允之看着惊了一下,但没有上前,他想要扶着司竹手先是停在了半空中,又急忙收了回来。
也许哭出来就会好些吧。
“他,是怎么死的?”
裴允之道:“不知道,我……没有看见,只是听赫奕讲了些。”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是活不下来的,……”司竹说完这句话,缓了好久才又说道:“那日,我看见赫奕……赫奕的时候,就猜到了。”
“猜到了会是他……猜到了他再也回不来了……”
裴允之道:“生死有命。”
司竹苦笑道:“他是为了阿冀。我知道的。”
裴允之原先想瞒着司竹的,可听他这么一说,似乎司竹早已经知道了一切,看着司竹的侧脸,裴允之这几日疑惑的问题,似乎也得到了答案。
他道:“你知道?”
“我这里,算是一个大院,只有前堂可以出去,可是还有一个地方,能出去,只有我和左右知道。”望着屋顶,司竹只觉得眼前晕乎乎的,索性闭上了眼睛,“那日,阿冀忽然消失,我原先觉得是他在院里乱跑,不留意时注意到了,可是如今再想想,阿冀那么乖,怎么可能会是他。”
裴允之道:“所以,你一早就想到了,是左右?”
“也不算是一早吧,这几日才想明白的。”司竹停顿了一会儿问道:“他……死的很惨吧!”
裴允之不知怎么回答司竹,只是不说话。
“既如此,是默认了吧。百离的将军,死后都要融入祭坛的,这我是知道的,只是那日,没……那日没来得及及多看他一眼。”
“就一眼!只再多看他一眼就好。”
“斯人已去,看开些吧。”
司竹苦笑道:“我做不到啊……若是死的死韩世修,你也会是这样的平静吗?我做不到啊……若是没有我,他该会是长命百岁啊……”
等司竹哭泣的声音渐渐变小,裴允之才说:“所以,我想来寻一个真相!”
司竹摇着头,说道:“真相,不重要了……不重要了,裴兄,人终究是要离分的,至少你们来过了,即便是没有坟墓,我们也不会是无人惦记的孤魂了。”
窗外点起了灯,照亮了夜,裴允之在屋里的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火,准备离开,司竹说的对,真相已经不重要了,主要的是,祭祀马上就要来了。
裴允之打开屋门,寒风呼呼迎面而来,他微微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打算?”
“明日,我就去见巫女了,带着阿冀一起去。”
屋内的暖气似乎永远都无法将冷气赶走,就像那日,若是司竹愿意听赫奕说完那句话,也许左右和巫女布下的局,就会不了了之。
“阿冀!”左右拦住了面色慌张的阿冀,将他拉入怀里,说道:“别怕,是我。跟着我走。”
阿冀跟在左右的身后,穿过了层层石堡,进了一间似乎是放粮食的石堡,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左右拨开了一堆枯黄的杂草,漏出了墙壁。
左右用手在上面摸索了一番,像是找到了什么机关一般,慢慢的移动着手掌。随着他的移动,渐渐的石壁出现一道裂缝,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石门。
那门极小,像是镶嵌在石壁上,左右将阿冀一把拉了过来,说道:“爬进去阿冀,不要回头。”
阿冀看着黑乎乎的洞口,犹豫了许久,止步不前:“可是要阿冀去哪里啊?”
“阿冀可还听话?还要……还有给哥哥惹麻烦吗?”
阿冀慌忙的摇着脑袋,极其不情愿的爬上了洞口,看着阿冀慢慢的爬了进去,左右像门外瞧了一眼,他红了眼眶,泪水徘徊在眼底。
“阿冀,不可回头,一直往前爬,我在外面等你!”
“好!”
得到阿冀的回复以后,左右立刻动手,将石门合上,然后又将杂草盖了上去,让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他躲在离前堂比较近的石堡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看见司竹匆匆忙忙的跑出来,似乎是要去寻找阿冀。
左右看了司竹许久,司竹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离开。眼底的泪水终究是落下,趁着前堂没人,左右悄声离开。
他没有去接阿冀,直接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已经有人将阿冀带去了那里。
那一夜的雪似乎下的格外的大,夜深人静之时,左右派了人出去,他一人站在城墙上等着司竹,看着白雪茫茫,看着司竹和裴允之他们慢慢走来,左右叹了好多气,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司竹。
左右安排好了一起,那场戏,是他自导自演的,他引导着司竹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军书来的很及时,若是再晚半分,他的泪水许是就控制不住了。
“左将军!”
左右听见身后一士兵大声喊叫,这一声对他来说,是解放,亦是永别。
“左将军,前方军营急召!”
左右按捺着情绪,装作大惊的道:“什么?”
他瞪着走上前来的士兵,眼里还是有遮掩不住的慌张,他接过士兵递上来的褐布时,看见了司竹看向自己的眼神,可他不敢去看司竹。
那褐布左右看了许久,直到司竹开口。
司竹道:“你去吧!”
左右握紧了拳头,红着眼看向司竹,他忍者泪水,说道:“我快去快回!定追上你们!”
“好!”
左右转身离去,不做任何停留,转身之后的泪水似乎一点也止不住,他多想回头再看一眼司竹,可他不敢,他知道,司竹定是在看着自己的,他加快了离去的脚步,看上去毅然决然。
“此番诀别,后会无期,若有来生,再会!”
左右在巫女那里跪了多日,他知道,巫女知道了他的秘密,司竹的秘密,阿冀的秘密,他们三人必要死一个。
巫女是不会让他死的,他是百离的将军,左右也清楚的知道,巫女也不会让阿冀死的,他们三人,死的只能是司竹,也必是司竹。
“赫奕不会出战的,我愿一战!”
左右这话喊了不知几日了,这日巫女终于来愿意见他了,左右有些喜出望外,他梗咽着说:
“赫奕不会出战的,我愿一战!”
巫女道:“你?”
“我!我愿!”
巫女笑道:“你——比不上赫奕的一半!你若出战,百离必败!”
左右何尝不知,他闭着眼,狠狠的叩拜了巫女。
“大人,只有百离败了,才能——祭祀。”
巫女不言,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左右。
“只求大人,饶她一命。左右愿为百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巫女笑着离开,人头杖给尽了左右嘲笑。
“你——知道怎么做吧?”
“左右知道!”
是喜是悲,谁人知晓。
左右入了军营,他知道自己不会有援兵,在这军营里,也不过是走走过场,他已经做好了迎接辽佸千军万马的准备,此一去,为家而战,为心中之人而战,生死无话。
可惜,他没有等到辽佸的千军万马,左右昂首阔步迈入军营的那一刻,就是他生命的终结。
眼前白影闪过,没有感觉到丝毫痛苦,左右的双腿被人从膝盖上边截断。
速度太过于快,以至于那把银刀上滴血未沾。
失去了双腿的左右慢慢在极度的痛苦与恐惧下倒地,可是那道白影却以更快的速度,将他的胳膊砍下,鲜血这才四溅开来,断去四肢痛苦,让左右无法喊叫出声。
他瞪大了眼睛看袭击他的人,那身白衣,他认得——尤川!
左右想要问为什么,可是痛苦让他说不出话,而且尤川似乎也没打算给他张嘴的机会。
尤川上前一步,将刀抵在他的脖间,她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道:“下次再见!”
银刀勾起一道弧线,带出的血色折断了月光。
司竹从梦里惊醒,他梦见了第一次见到左右的时候,他狼狈,左右也狼狈,那时候,他还不叫司竹,他也不叫左右。
擦了汗水,司竹慢慢的试着下地去,正好赶上了曲江夏来给他送吃食。
见司竹正努力的站起来,曲江夏忙的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搀扶,“你怎么下地了?”
“躺久了,想起来动动。”
曲江夏扶着他走来几步,笑着说:“看来,这裴允之确实是有办法,我劝了一整日,都不如他和你说一会儿!”
“江夏,我……只是想开了而已。”
曲江夏转头看向司竹,她道:“你……都知道了?”
司竹点头,他今日吃了许多东西,也同曲江夏说笑了曲江夏离开的时候,司竹还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曲江夏还笑着提醒他,
“不要站太久,外面风大,莫要着了风寒!”
可是当天黑了,曲江夏再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司竹,她有些紧张的跑去找裴允之他们。
“司竹不见了!”
拓跋展道:“许是在别的地方,就这一个窗口,我们一整天都在这里了。别急!”
曲江夏摇着头看向裴允之,“你同他说什么了?”
“江夏姐姐,”应如意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江夏姐姐,我陪你去找找吧,我们……我们先去问赫奕,他也许知道呢!”
裴允之看着跳跃的篝火说道:“不用了,他走了,带着阿冀去找巫女了。”
“什么?”
拓跋展说:“你知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这是她的选择,”裴允之起身说道:“祭祀,应该快了,这几日我们就呆在这里吧。”
曲江夏问道:“那司竹呢?”
“我不知道!”裴允之抬眼看向应如意,“你知道吗?”
应如意摇头。
曲江夏有些丧气的说:“那我们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如今,我们只能等,这幻境里的一切都被巫女操控着,但是我总觉得,有一个地方是她无法触及的。”
拓跋展道:“什么意思啊?”
“我那日落入井里,似乎就像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座孤岛,还有一个与世隔绝的人。”裴允之看了自己身上穿着的白衣,有抬眼看了应如意一眼,“原本,我还以为自己掉出了百离幻境,所以打算带着她一起离开,谁知道就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她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不愿意同我一起来到百离。”
“现在想来,初遇时她或许是一无所知,也是铁了心的要离开那里,可是到最后要离开的那一步,她该是想起了什么,所以才不愿意离开。”
韩世修从后面的纸堆里爬了出来,这几日他闲的无聊,便开始研究起了百离的字,他拿起一张泛黄的纸说:“这些东西,当真是一点有用的都不记。”
“你要带出来的是个姑娘吧?昏迷那几人日日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
“是个姑娘,我叫她予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