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沉了。
安雪抬起头,看着龙飞,仿佛想要将他彻底看清。
龙飞转过头,也看着安雪,缓缓开口道:“二十年前,白夜已经名闻天下,想必你也知道。不过别人不知道的是,他曾与我的父亲有过一战。而我的父亲相信你也听过,上一任的三十六兽——龙!那一战以后,我父亲就退位了,也在那一年,他就消失了。至今我连他死没死都不知道。”
听到龙飞的话,安雪的手突然握紧,额头上都是冷汗。
她明白,当年龙飞的父亲,龙城在执掌天外天,并作为三十六兽的首席之时,天外天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整个天下,整个武林,无不对之,俯首称臣!
在当时天外天敬剑阁的大厅中有一块很大的横匾。
上面只有五个字,却用天下剑客之剑所熔!
“天下第一剑”。
这并不是当时天外天他们自己吹嘘,这是多年前江湖中所有闻名的剑客在天外天论剑后,每个人都折断佩剑,铸成了这五个剑字,送给龙城的。
龙城就是天外天的第一代主人!这个人一生下来,就仿佛带来了上天诸神所有的祝福与荣宠。
他生下来后,所得到的光荣和宠爱,更没有人能比得上!
然而,一切都从那个人,只身仗剑闯天外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那个人,对所有人都才用了一剑,就使得天外天分崩离析。
天外天的光芒也渐渐由绚丽而归于平淡。
如今天外天敬剑阁里,匾上的金字虽然依旧光华夺目,“天下第一剑”的名声却不再存在。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第一是那个人!
至此,近几年来,江湖中虽然名剑辈出,却无人敢称第一!
此时,龙飞提起千仞,缓缓对着剑说着话。
话音却一句一句传入安雪的耳朵里。
“你听我讲一个故事,一个小小的故事。”
安雪知道这个故事是对她说的,她也知道这个故事绝对不小。
“那时候我还很小,因为出生于天外天。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开始练剑了。”
“天下的人都说我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剑客。”
“但是我就是不想跟着他学剑,同时也为了不辜负他的期望,我就独自游历江湖,那段时间我拼命的练剑,拼命的练剑。就在我感觉我的剑术有所提高想要给他报喜时,那个人来了…而我的父亲也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待我赶回天外天时,他离开了,只留下一把剑,一张信纸。”
“?剑是他的佩剑离尘剑。纸上写的是离开天外天,去风雪庙。”
“但是我没有听他的,我去了好多地方,问了好多人。?我就这样四处寻找,也算是游历了许多名山大川。?可是,大多数人看到我都走得远远的,也没人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此后,我就开始和人比剑。只一年时间,我就横扫了两大剑派。三招破了逍遥阁的逍遥剑,十八剑击败了碧落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黄泉的父亲。”
“渐渐的,传闻说我可能是天下第二剑。”
“呵呵,可能?第二?我问为什么。”
“有人说,因为江湖中,有个人已经为剑仙。我知道是他,青莲剑仙白夜…”
安雪听到这,心中已然翻起惊涛。
龙飞没有理会安雪心中的波浪,继续说道:“所以我承认当初他们那一战,确实是天下无敌的父亲败了,就一剑就败了!就败在刚才黄泉使用那一剑下,所以这二十年来,我对白夜的这一剑将进酒研究得很透彻,除了我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了。就连小姐也是我趁机告诉她的。我这么做,无非就是因为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复仇!”龙飞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死得太早了些。”
安雪正在细细听着龙飞所言,突然站起来惊呼:“白夜死了!被谁杀死的?”
龙飞摇了摇头。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安雪急忙又跪下,头贴在地上。
“下不为例。”龙飞淡淡的说着…
安雪纵使心中疑问再多,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但是龙飞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他从腰间拿下一壶酒,自己喝着。
就在这时,龙飞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脚踩在安雪头上,语气冷冷的说:“今日之事,要是被小姐听到半点,那么你,可以去死了!”
“诺!”安雪惶恐的应声。
龙飞抬起了脚,全然不再去看安雪,就只是看着远方的月亮,享受着这片刻属于自己的安宁。
安雪很识趣的离去了,龙飞就那么坐在没有车顶的马车上,轻轻摇晃手中酒壶。
酒壶上,铭刻着七个字,“唯有饮者留其名”。
星光满天,夜凉如水,龙飞就静静的躺在马车上,躺在星光下,已有整整三个时辰没有动过了,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他眯着眼睛,瞧着那满天繁星。
星光刚刚疏落,晚风中突然传来一声笛声。
听到笛声,龙飞瞬间飞身而起,向着最近的客栈而去。
一道残影消失在天际。
……………………………
一处客栈的鱼池边,满天星光,鱼池在夕阳下粼粼生光。
陈宁也在星光下。
陈宁钓竿已扬起,鱼已被钓钩钩住,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欣赏鱼在钓钩上挣扎。
作为江湖四大剑派风雪庙的话事人,陈宁是个怪人。
她很喜欢养鱼和钓鱼。
即使陈宁并不像个养鱼的人,但她的确养鱼,养了很多鱼,养在鱼缸里。
有时她甚至会将小鱼养在自己喝茶的盖碗中。大多数时候她都将其他那些养的鱼放在一起,静静地坐在水池旁,坐在鱼缸边,静静地欣赏鱼在水中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生动美妙的姿势。
这时,她也会暂且忘却心里的烦恼和苦闷,觉得自身仿佛也变成了游鱼,正无忧无虑地游在水中。
她曾经想过养鸟,飞鸟当然比游鱼更自由自在,只可惜她不能将鸟养在天上,而鸟一关进笼子,就立刻失去了那种飞翔的神韵,就好像已变得不是一只鸟。
就如同太阳高高挂在九天之上,怎会落入这凡尘泥土之间?
所以她养鱼。
养鱼的人大多数寂寞,陈宁更寂寞。
她爱的人离他远去,爱她的人已经逝去,她已经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唯一有的,就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龙飞。
陈宁认为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信任的--只有龙飞是唯一的例外。
没有人比龙飞对她更忠诚。
假如她的父亲还在世,相信龙飞甚至愿意为了她杀死父亲!
当然,陈宁的父亲就是他杀的,不过却是她叫龙飞杀的。
陈宁一个江湖女子钓鱼本就奇怪,她钓鱼的方法当然也和别人一样,目的也完全不同。
她喜欢看鱼在钓钩上挣扎的神态。
每条鱼挣扎的神态都不同,正和人一样,当人们面临着死亡的恐惧时,每个人所表露出的神态都不相同。
她喜欢这种感觉,执掌池中鱼生死的感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是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这样做的!
她看过无数条鱼在钓钩上挣扎,也看过无数人在死亡中挣扎。
她欣赏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无论是降临在鱼身上,是降临到人身上,还是降临到她自己身上。
这时,一道人影落入,站在陈宁身后,正是龙飞!
陈宁没有回头,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移动过她的眼睛。
钓竿上的鱼已渐渐停止挣扎,死已渐临。
这时陈宁挥了挥袖子,一身的白衣在夜幕下有些突兀。
龙飞却走了过去,坐下,就坐在陈宁身旁几尺外。
陈宁手边还有几根钓竿,她的手轻弹,钓竿斜飞起。
龙飞一抄手接住,道:“多谢小姐!”
陈宁缓缓说道:“你钓鱼用什么饵?”
“回禀小姐,飞善用两种。”
龙飞起身拱拳说道。
“哪两种?”
龙飞抬起头,看着陈宁说道:“一种是鱼最喜欢的,一种是我最喜欢的。”
陈宁点点头,道:“两种都很好。”
龙飞又道:“我喜欢的最好。”
陈宁忽然不说话了。
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去看龙飞一眼,也没有想去看的意思。
然而龙飞却一直偷偷看着她。
想着当年初见她时,一张芙蓉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羞涩。
如今的她也还是那般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龙飞恍惚间,钓丝已悄悄垂下。
陈宁忽然道:“你忘了放饵。”
龙飞手上的筋骨忽然紧缩,过了很久,才道:“龙飞知错!”
陈宁转过头,盯着龙飞。
她目光就好像钉子,一钉就钉上龙飞的脸,就钉入骨肉中。
龙飞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已僵硬。
陈宁语气冰冷的说道:“近几年,天外天突然活跃起来,跟你有关系吧…。”
“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是天外天的人吧。”
龙飞默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池中的鱼,他紧握着钓竿的手心里,已经沁出了丝丝冷汗。
因为他已感觉到钓竿在震动,那就表示钓钩上已有鱼。
可是明明没有饵的鱼钩,怎会有鱼?
此时陈宁手里的钓钩也在震动,但她没有将钓钩举起。
过了很久,陈宁才慢慢地收起来了鱼竿,道:“黄泉之事,以后你不用多管!”
她抬头,盯着已经没有饵也没有鱼的鱼钩,缓缓说道:“所以,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这是陈宁忽然闭上了嘴,看向一边。
龙飞嘴角的肌肉也突然抽紧。
他们两人同时嗅到了一种不祥的血腥气。
鱼在池水中,暮色已经笼罩客栈周围群山。
陈宁和龙飞同时看到一个人从客栈大门踉跄冲了进来,那人满身浴血,全身上下几乎已没有一处完整干净的地方。
能支持到这里,
只因为那人还想活下去。
此时,陈宁抬头仰望,九面辉煌的旗帜,迎风招展于绿水鱼池之外,围着整座客栈,台上有烟云缭绕,如在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