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动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昨晚自己总觉得宋云荷的目光很奇怪,令人不舒服,有种如芒在背的恶心感。
因为那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
就好像是在俯视着家畜一般,高高在上。
这是周阳第一次看见他拔出腰间那柄长剑。
三尺长,普通的铁,普通的锻造技术,因为缺乏保养,剑柄上甚至还微微沾上了一点锈迹,形容的过分一点,这玩意白给都不会有几个人要。
但却迸发出了周阳这辈子见过最惊人的一剑。
令人颤抖的,巨浪般澎湃的滔天剑意。
他第一次见到苏言生气。
像是把烧热的金铁扔进寒冬腊月的冰池中一般,激起空气中连贯的、水花蒸发的滋滋响声,严景感觉天色突然变得漆黑,太阳似乎诡异的闪动了一下,甚至宋云荷都还没有意识到,那剑光便已经几欲点在了她的眉心。
这是怎样的一剑?
严景感到自己心脏露了一拍,她猛地一挥手,灵气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
“烛龙。”
红焰离形成意,与苏言的剑意正面碰撞。
周阳脑袋嗡的一声,他感到热浪吞噬了自己,喉咙链接的胸腔干枯几欲开裂,大地卷起泥黄的尘土,显眼的火光浸染了半边天空的赤红,大方倾泻着浓密到令人恶心的浓烈火光。
周围本来繁茂的树林瞬间开始疯狂地燃烧,以极快的速度化成炭黑,知县府的白砖墙上浮现了壁画一般拓印出的燃烧痕迹,带着焰火赤红而晕眩的耀眼色彩。
红翎早在苏言出剑的那一刹那就拎起了张白安,脸色煞白,疯了一样向远处跑去。
“这是山海楼的,是那个疯子——”
周阳拼尽全力用灵气护住自己,他抬起头,望向天空。
红色的太阳。
不光是他自己,多年以后,清河县的百姓仍然依稀记得,那天的红日晴空。
这是严景已经是七境归虚的第五年。
也是她五年来第一次真正用出全力。
至于上一次,那还是挺久远的事情。
武朝曾经有两个齐名的妖兽栖息地区,一个就是清河谷,一个曾被称作断魂崖。
清河谷的妖兽这么乖,近些年来从未发生过任何出山伤人事件,主要还是它们明白,武朝的人类是不好惹的。
而让它们认识到这一点的,是发生在十年前年前的一件事。
当初,有个刚刚加入山海楼的新人,二十出头,一个人便焚毁了整个断魂崖。
奇峰峻岭融成平地,山中树木、花草,妖兽,无任何活物存在,唯有滚烫的灼热大地,在这之后燃烧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如同天灾一般。
十年前,严景这个名字,是能止妖兽幼崽夜啼的。
火焰吞没了苏言,那即将挨到眉心的铁剑慢慢融化在无穷尽的热浪里,铁水蒸发在滚烫的空气之中。
严景松了口气,她望向一边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宋云荷。
“小姐......”
宋云荷重重地喘息着,脸色煞白,她只感到刚才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双腿忍不出地发抖;那一剑的死意久久不散,如同跗骨之蛆般蚕食着她。
“他,他死了吗?”
严景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火焰中传出一声低吟。
“散。”
严景只感觉自己脑袋嗡的一声。
大片的灵气弥漫开来,没有任何技巧,道法,或是像她一样的术,只是最普通、最纯粹的灵气。
却覆盖了她的烛龙焰火。
严景突然觉得浑身血液涌上了脑海,有种久违了的燥热感充斥着身体,她望向那逐渐清晰的身影,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欢愉。
似乎早已经遗忘了的、战斗的感觉。
“再来!”
赤炎重新燃烧,她嘴角列开一抹笑容,飞向那个少年。
碧蓝天空下,苏言不带任何表情,太阳在身后凝聚成星轨般的光影,像是一尊神只的雕像。
他闭上一只眼睛,隔空对准严景的额头,手指弯曲,呈现出像是弹脑瓜崩一样的形状。
“biu”
朝云白雾,寒蝉凄切,墨云拖雨,似青丝换华发。
严景愣了。
这灵气,为什么这么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
晴空白日之下,尽是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
赤焰分散而开,无法阻挡分毫,严景只感到那一丝灵气击到了自己的额头,然后只感觉眼前一黑。
“那条黑蛟,是你杀的——”
苏言没有理会,他绕过昏厥了严景,一把抓过宋云荷,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对着她屁股,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宋云荷愣了愣,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你干嘛?”她感到屁股上传来一阵阵刺痛,大叫道,“我警告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苏言一边说,一边又狠狠打了一巴掌,“昨天那个样子,今天还伤到了小孩子。”
“还叫不叫嚣?”
“我爹可是太尉——”
又是一巴掌。
“你对我叽叽喳喳的就行了,但还伤到了别人?”
又是一巴掌。
“太尉的女儿又如何,我打的就是你。”
又是一巴掌。
“还搞不搞这些?”
一巴掌。
......
清脆的响声响彻在知县府内,周阳呆愣愣地站在一边,像个傻子一样,看着苏言一巴掌一巴掌地抽着宋云荷的屁股。
少女从一开始的嘴硬,到倔强的咬牙挺着,到最后的嚎啕大哭,似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坐在地上,没有一点之前高傲的样子,哇哇大哭着,悲痛欲绝。
苏言叹了口气,望了望自己融化的铁剑,感到一阵心疼。
宋云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面大哭,张知县这时才急急忙忙地跑出屋,望着这一地鸡毛,一个脑袋两个大。
“发生甚么事了,怎么这么烫,这,这边的树林呢?”他望向一边呆愣愣的周阳,“怎么有人躺着,还有那个坐在地上哭的那个是谁?”
周阳扭了扭头,望向他,神情呆滞。
“树烧没了。”
“那女孩为什么哭?”
“因为苏言打了她屁股。”
“什么?”张知县一脸疑惑,“为什么打她,那女孩是谁?”
“是太尉的女儿。”
张知县愣了愣。
“你再说一遍?”
“我说,那是太尉的女儿。”周阳痴傻地说道,“对,就是京城那位太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