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
苏言不禁有些疑惑。
他和这无量山毫无任何接触,除了跟陆尘有一点关系,和其余人、尤其是这个宗主,完全没见过面,甚至名字都没有听过。
这天下间数一数二大宗门的宗主,想要见自己干嘛?
苏言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您说想要见我?”
“是的。”
“可我跟您素不相识,咋俩从来就没过交集。”
“我知道。”
苏言这下不明白了,他思索了一下,委婉地说道:“那个,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对老人没兴趣......”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元正一脸黑线,“小友你想必有什么误会。”
“哦哦哦,那您早说啊,别这么特意找上门笑嘻嘻地看着我,怪吓人的......”
身后的褚禾玉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怼苏言两句,却突然被自家宗主拦了下来。
张元正微笑点头,转身看向褚禾玉,道:“师弟,可否让我和小友单独一叙?”
“师兄,这.......”老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甩甩袖子,盯了一眼苏言,风风火火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一茅屋,一竹林,远处清泉山涧,一老一少,在院里的竹椅上坐下。
“前些天闭关苦悟三四月,仍不得真意,不然定要亲自去趟清河,找小友一叙。”
他浅笑着,温和地说道,声音有种别样的安稳感。
老人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苏言斟了一杯清茶。
“您知道我?”
“自然是知道的。”张元正点了点头,“当然,这也的确是我第一次见你。”
苏言不解地望向他。
“这和一个预言有关。”
“我师傅,也是无量山上任宗主,他临死前献祭了自己残存下的一点生命,为宗门的未来得到了一点启示。”
“他说无量山二十年内必遭大难,有一名少年将会砍下我的头颅,这宗门上千年的基业将就此崩塌。”
苏言愣了一愣,悠悠地道:“我师傅常说一句话,封建迷信不可取......”
张元正默默笑着,没有说话。
冷汗不由得从苏言后背渗了出来。
“您,您刚跟我说这个,还说一直想见我一面什么的,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小友猜的不错。”
“这只说是少年,天下的少年多了去了,您不能只往我身上赖吧。”苏言苦着脸说道,“咱不能整这种事情吧。”
张元正微微拂过长须。
“预言还说,那少年在十二月的冬天出生。”
“......”
“说他修剑。”
“......”
“说他来自北境,云州,清河。”
“......”
苏言脑袋嗡的一下。
白鹿从衣兜中瞬间飞出,灵气汹涌而起;然而他刚想和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老人拉开距离,突然一阵诡异的平静从心底传来,他硬是没有站起身,只是呆楞楞地坐在椅子上面,一动不动。
“小友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
张元正笑笑,摆了摆手。
“那柄白鹿不错,它还有另外三柄一套的飞剑,云荷是个好孩子,这种宝物也舍得给你。”
苏言没有搭话,心跳的厉害,依旧警惕地望着他。
老人无奈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张元正是不会因为一个预言,去取一个孩子的性命的。”
“不光我不会,无量山也不会。”
“若是连一句话都害怕,那吾辈修的,究竟是什么仙呢?”
他神情温和,带着让人镇定的感觉。
苏言犹豫了一下,道:“那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罢了。”他说,“不过无量山内部确实有不少反对的声音,师傅他老人家的预言从未失败过,一些长老客卿觉得理应将你找出来除之后快,毕竟我们好歹也算是武朝数一数二的宗门,想编个理由杀死个小孩,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那您......?”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张元正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可是正道人士嘛。”
苏言愣住了。
“我以为您来,真的是要杀我的......”
张元正笑了笑,“倒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前些年有这种念头,虽然无量山实力强横,这预言听起来荒诞,但总是像根刺一样扎在你心里,让人不舒服。”
“于是我曾偷偷观察过你,想着若是你成为一个坏人魔头,那我也算有了理由。”他说道,“派陆尘去清河,明面上是想要他追踪那只吞天蟒,实际上也想凭借着他来说说对你的印象。”
“他说你空有一身力量,但仍怀着颗赤子之心。”
“我也这么想,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苏言低下头,心想刚才那个送饭的小女孩可能不太认同这句话。
张元正见他没有反应,便接着说了下去。
“师傅他为山海楼奉献了一辈子,无数次的预言为宗门逢凶化吉,但即便如此,人老了弥留之际,大概也会犯糊涂,搞出些错误来吧。”
他浅浅地笑了笑,站起身,望向苏言。
“便是如此了。”他说,“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苏言想了想,道:“您......如今什么境界啊?”
张元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微微躬身。
“有生之年,兴许能仰望到那人仙之位吧。”
苏言倒吸一口凉气。
人仙?
那可是当今只有四位啊。
凡尘之仙,超越九境,只差一步便可越天门而过,成就传说中的真仙之位。
他打个宋阳秋那头龙就差点没嗝屁,两条命打没了一条半,如果刚才这位无量山的宗主真想杀他,那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机会?
苏言眨了眨眼。
“那您......您什么时候要突破了,能不能通知我一声?”
“这是为何?”
“没别的理由,只是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人仙呢,想长长见识。”
“急不得,急不得。”张元正笑笑,单手背后,“仙路漫漫,不能急的。”
苏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站起身,有些敬畏地送这位宗主走出大门,褚禾玉在外面看起来等得着急,翘着脚往里望着。
他见到张元正出来,上前两步,面色有些不好看。
“师兄,您没杀他?”他在耳边低语道,“师傅的预言从未出过错,你是知道的。”
“嗯。”
“他现在可能是个好人,但以后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十年,那个时候他实力远超现在,可能比我还强,甚至......比您还强。”
“嗯。”
“宗门里所有长老都建议趁此机会杀了那苏言,云荷那孩子可能不太好处理,但是太尉大人,似乎也不是很喜欢他。”
张元正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越过山巅遥望向远处的碧蓝晴空。
“师弟啊,你说,我们到底修的是什么仙呢?”
“欸?”褚禾玉不解。
“九境之上为人仙,越过天门为真仙.......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可上一次听说有人越过天门,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褚禾玉挠挠头,道:“在传说中,故事里.......听过罢了。”
“是啊,吾辈修着修着,失去了情感,失去了道德,只是在律法的边缘等待着,甚至一群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想着抓紧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张元正笑了笑,“可如果世上无天门,修不得真仙,那我们又在干什么呢?”
“不是人,也不是仙,那最后只是不伦不类的东西罢了。”
褚禾玉愣在那里,他望向已经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兄,突然感到格外的陌生。
“您......”
“算了,你别在意,老头子的胡说八道罢了。”
张元正摇了摇头,道:“走吧。”
褚禾玉嗯了一声,走出两步突然回过头,眨了眨眼。
“走是走,可您为啥还站在那?”
“我腰闪了,”老人一脸尴尬,“师弟,快过来扶我一下......”
“......”
————
那批山海楼订购的武器还要几天才能彻底制好,而这段时间,苏言便呆在了无量山。
他一开始以为张元正只是看在宋云荷面上才没有杀他,于是好几天都有床不睡,搬着个被子跑去宋云荷屋里打地铺,吃饭坐在她旁边,坚决生活在富婆的圣光庇护下。
宋云荷半推半就,表面义正言辞说男女授受不亲,半个时辰后便问你要不多加两床被子,地上睡着冷。
不过后来苏言发现,张元正好像真的没有杀心。
这老头好像真是个好人。
这让他很是意外,修仙者和好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使用,就好像屎和好吃这两个词一样不搭,他现在为止遇到的就没几个好人,张元正肯定算一个。
哪怕去问宋云荷,她也只是想了想,认真说道:“杀肯定是要杀,先查清楚他所有的关系,把这张让人活在社会上的大网斩断,设计给他安个义正言辞的罪名,杀了他之后再杀他儿子、杀他孙子,杀他全家,斩草除根,不留一点后患。”
虽然她最后笑着说了句开玩笑的,却还是听的苏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元正这叫什么?
这就叫格局。
挂不得人家能当宗主。
不过呆在无量山这么多天,尽管好吃好喝,但还是有些无聊。
周阳见到陆尘没事后就返回了清河,苏言特意骑着猪送了他一趟,看得无量山一众天才子弟连连震惊,忍不住直呼内行。
而陆尘本身便有修炼的事务,还需要带些年轻弟子完成宗门任务,玩了几天之后,苏言也不好多打扰人家。
于是实在无聊的紧,他便和宋云荷去无量山的武库挑了几本人家珍藏的秘籍。
第一本是剑法,起了个模糊的名字——《东海鱼》,说是剑至大成,气引肺腑,神庭清明,养剑意似浩瀚东海汪洋,剑招如巨鱼腾空越海吞飞鸟。
总结两个字:不懂。
无论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钻研过去,还是把整本书一起看过感悟,或是倒着读、横着读,自己倒立着读,都不行,不懂,悟不透。
宋云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但是苏言是真的读不明白,更别说感悟了。
于是他看第二本,是道家的《太清人气》,养气育人,存天地一线清气于自身血肉,内力源源不绝如空中云霭缥缈,亦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增强长度。苏言读着读着,发现这怎么越来越像地摊上一文钱买的杂书,骗小孩的一样。
还有什么“重扇金阙密枢机,玄泉幽阙高崔巍,三田之中精气微,娇女窈窕翳霄晖”这种看了让人十分迷惑的东西,甚至翻着翻着,他还找到一张很奇怪的纸,坚韧又薄的通透,感觉一阵风刮过来就能给刮烂了一样。
背面画着一个婴儿,长美人眼,生老人眉,红瞳白发,嘴角咧至眼眶;一细长弯曲脖颈,连一肥硕猪油中年身。苏言将纸反过来,正面没有画,只有两个小字竖排而列,笔触断裂遒诡谲,似鬼怪剜人心。
长生。
他看着看着,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这玩意看起来莫说长生,炼不死人就好,谁信谁傻叉。
不过说是这么说,苏言还是把几本秘籍收了起来。
白嫖的就是香啊。
那批武器也锻造的差不多了,刀剑斧枪,柄柄闪烁着寒光,看样子便不像凡物,拿到外面去肯定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然而宋云荷看都不看,简单的验收似的扫了一圈,往无量山武库兵器库内部走了过去。
苏言连忙跟上,媚笑着道:“师妹啊,您看我那剑,能不能随便分我一把?”
“我又不是不给你。”宋云荷无奈地瞥了一眼苏言,叹了口气,“只是那些玩意配不上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再用碎了;陆尘佩那柄堕兔都能排在天下第九,你肯定要用的更好点才行。”
陆尘:“......”
咱好歹也是个七境的人,无量山客卿,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宋云荷没有理会,径直走进兵器库最里面,那空空荡荡的大殿只摆着一个柜子,上面放着一柄裹着布条的长剑。
柜子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那裹在剑柄上的布条微微泛黄,看起来古旧的很。
苏言走上前,疑惑地皱起眉头。
“是这个东西?”
“她有名字的。”
宋云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用有些颤抖地双手将其捧了下来。
“剑名餐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