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影子一闪而过,下一瞬,它的身形出现在宋云荷的上方。
“先杀个你吧。”
“四五境的修为,敢直视我却还没疯,真有趣。”
它轻轻说道,细长的手臂伸向宋云荷的头,后者用手中的龙渊勉强挡开,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上面猛地传来,宋云荷喉咙一甜,忍不住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一柄银白的飞剑穿过了那怪物的脑袋。
白鹿从后颅而入,自眉心而出,一个手指般粗细的血洞呈现在两人眼前,其中蕴含的庞大灵气像是刀锋一般搅碎了其头部的肉体。
它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碰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然而苏言和宋云荷两人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开心,他们凝视着地面上已经不抽动了的怪物尸体,果不其然,眼前再次一片墨水般浓稠的漆黑,等到黑暗散去之时,他们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
怪物咯咯地笑着,站在几秒前的地方,脑袋上的血洞已经不翼而飞。
而那贯穿其的白鹿,早已经完好的回到了苏言的怀中。
他没有犹豫,几乎是回到原点的一瞬间,餐霞便再度出鞘,凛冽的剑气在洞窟中散起。与此同时,那怀中的飞剑也接着剑意的势头再次横穿矿洞,奔向怪物的眉心。
然而一道红光猛然闪过,一阵滋滋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它仅剩一条的手臂伸出,用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住了那柄飞向面门的飞剑。
白鹿因为惯性依旧在上面转动着,发出那滋滋的声响,磨掉了手指上不少的肉块;可那怪物胸腔中发出的咯咯声响更为浓厚,它有些癫狂地笑着,用没有眼睛的头颅望向苏言。
“啊,你看,同样的招数已经没有用了呢。”
如同孩子一般玩心四起的样子,它轻轻将手中的白鹿举起来,端详着。
下一秒,它身影闪烁出现在苏言面前,一拳打向其的面门。
苏言闪身躲过,那纤细的手撞在身后的崖壁之上,坚硬的山崖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动,等到怪物把拳抽开的时候,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融化的大洞。
它狂笑着,又迅猛地攻向他。
苏言没有说话,脑袋飞速运转着。
它第一次说的确实没错,自己想的也没有问题,这东西在一次次的死亡中不断成长,最令人感到渗人的,便是这可怕而迅猛的学习能力。
现在还好,尽管它在不断的学习,但是总体实力远不如人形态的宋阳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差了一大截,自己还能比较轻松的解决掉。
可问题在于,哪怕杀死了它,时间又会回到之前没有死的位置。
自己的术用不了,便不能抵消这一循环的过程。
而在这一次次反复的过程之中,这东西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地步,无人知晓。
“怎么办,能不能避开它,先去解决另外那个让人能力无效化的?”
苏言一脚踢飞它,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宋云荷站在他身边,有些焦急地说道。
“这样打下去,它在不断适应你的攻击,一直学习你的招式,变得越来越强大......”她轻声说道,“打不赢的。”
“哦哦哦,你们再说另外一个吗?”
它从远处的黑暗中走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起来格外的欢快。
“为了引你们来,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啊,还要模仿人类的字迹给你写信,还要刻意在矿区里搞出事情,把无量山的人吸引了过来。”
“陆尘那封信,是你写的?”
“不光是我写的,我还调查了很多关于你们的东西......”它用手指撑开嘴角,笑容咧到耳根,“那无量山的副宗主是九境,据说还被人类称为什么璞玉大圣,嘛,不过正好被贰所克制,至于那个陆尘,七境罢了,不值一提。
“光凭你们这些人,是不可能破局的。”
它饶有兴致地望向苏言。
“话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叫俆安的女人。”
它没有五官的脸庞凭借着猩红的肌肉扭曲成了一个邪恶的形状,尖细地声音突然放低,静静的,回荡在黑暗的洞窟之内。
宋云荷疑惑地望向师兄,却发现他的身体猛然绷紧。
“俆安是谁......?”
她弱弱地说道,然而苏言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抿着嘴唇望向前方,眼睛一眨不眨,手指甲似乎陷进了肉里。
“啊,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没忘呢~”
它脸上的笑意更加浓郁。
“真是感人啊,感人,又有趣......明明自己获得了主上的恩惠,却又违抗命令,她应该杀了你的,却又鬼使神差喜欢上了自己的敌人。”
“真有趣啊,你说是不是?渺小的她妄想着全知全能的主上没有发现,在神只的注视下,孤独的女孩,做着孩童一般卑微的幻梦......”
“真恶心呢。”
苏言的骨节泛白,餐霞剑身嗡鸣。
“哦,话说回来,你知道更有趣的是什么吗?”
它一口一个有趣的说着,但是脸上的笑容却骤然消失,只剩下纯粹的邪恶与恐怖的狰狞,笼罩着猩红的躯体。
“据说她在死之前,嘴里都一直重复着你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已经断成了两半,呼吸都几乎停下了,却还是念着你的名字,啊,真是太蠢了。”
苏言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甚至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一尊孤独的雕像,伫立在黑暗的洞窟之中。
就好像没有悲喜似的,那双眼睛只是低垂着眼帘,望着眼前的景象。
刚才那番话似乎没有任何用处,唤不起他的任何感情。
然而宋云荷却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怖。
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人,此刻似乎变得格外的陌生,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弧光,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感觉充斥了少女的内心,她双膝一软,脑海深处竟然有种想要跪拜的冲动。
杀意,在空气中弥漫。
苏言闭上眼,一言不发。
那怪物停止了咯咯的诡异笑声,它歪过头,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只是好奇地盯着眼前的人。
下一秒,它的四肢湮灭,化作了渣滓都不剩的虚无。
“欸?”
它的躯干失去了支撑,向地面落去。
太快了,这是他的剑意?不,不是,他的剑意不是这个样子的。
这力量是什么?
它躯干砸到地面上,发出了一阵沉闷的轻响。
苏言的身影出现在一旁,静静凝望着它,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怜悯,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注视着自己的仆从。
“我曾经以为你们这些人都是疯子,你知道吗?”
他默默地说道。
“直到我遇到了俆安,我明白了人是复杂的,就像她姐姐一样,你们这些人,或许也会有自己的苦衷,有自己过去不愿提起的故事。”
“我觉得你们也会有感情,会有人类肌肤的温度,会有邪恶与善良共存的一面。”
“但是我错了。”
苏言轻轻挑起餐霞,避开要害,贯穿了它的腰腹。
他依旧是那个表情,不带任何感情的样子。
“我应该感谢你。”他说,“感谢你让我认识到,你们不过是纯粹的恶而已。”
宋云荷悚然,望向地面上那怪物的断臂。
这断臂是在第二次复活时被餐霞斩断的,在这之后其一直没有死过一次,所以理所当然的,身体便没有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只要不死,便一直是这个样子......
是啊,为什么要现在杀了它呢?
只要让其没法行动,伤害重到失去战斗能力,不就好了吗?
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那怪物有些怔怔地看向苏言,胸腔里咯咯的笑声渐渐微弱。
“我不会杀你,现在不会。”
苏言轻轻说道,餐霞在其的腹部剜下了一大块肉。
“不过等我将另一人杀了之后,你最好祈求着,我会只杀你一遍,你既然喜欢死亡,那我便成全你,让你尽情体验个够......”
怪物不笑了,他用没有眼睛的面部凝望着苏言,洞窟里只剩下触手摩擦微弱的响声。
良久,它再次咧开嘴。
“是吗?”
它说完,怪物的躯体猛地扭曲,四肢断裂处的肉芽飞速生长,一根触手嗖地打向苏言,他闪身躲开;然而正是这一瞬间的空隙,一根细长的手臂竟已经生长好。
那东西没有再次攻击,反而是插向自己头颅。
“再见。”
它狞笑着,眼看就要得逞。
宋云荷猛地拔出龙渊,然而长剑挥向的不是怪物,而是自己的手腕。
利刃划过,鲜血横流。
她像那只怪物一样咧开嘴角,神情狰狞。
鲜血出乎意料地在空中倒飞而起,凝结成一个个细小的、钢针一般的血钉。
血钉飞速穿过空气,重重打在怪物身上,一阵箭矢般的响声,它被狠狠地钉在地面,那根已经长好的手臂发出一阵融化的响声,开始飞速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能用术?”
它有些震惊地望向宋云荷,后者走上前,捂住鲜血源源不断流出的手腕。
宋云荷伸出手,手心中是几点飘散的漆黑灰烬。
天符。
“之前在那棵大树的地方,我便觉得奇怪,尽管地面上都是吴长老战斗的痕迹,但却仅仅只是灵气而已。”她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略显狰狞,“我问过褚爷爷,他说吴长老的术是燃烧。”
“可周围却没有燃烧的痕迹,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是被一招杀死的,那正常人肯定会使用术的。”
“所以我便想,会不会是因为,吴长老的术用不了呢?”
她掏出天符,上面的一页已经被撕掉了。
“你刚才说过,我们的术是被无效化了,是吧。”
“不过这页可以记载一项术,我之前在进入矿洞前可以记录了控制液体,也就是说,其实现在我自己的术还是被封禁的而已。”
“这里没有水,但是血不是还很多吗,对不对?”
宋云荷轻轻地俯下身,笑着低语道,望向地面上的怪物。
血钉似乎带着特殊的效果,在那身上每一寸的细小位置都轻微腐蚀着,肉芽一长出,便被其很快消融于无形。
“刚好,前段时间受了师兄的启发,修炼时术有了新的功能。”
她望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怪物,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流着血的手腕,血钉越来越多,将其彻彻底底封死在了地上。
“要仅凭我自己,恐怕成千上万个我加在一起,也不够你打的吧。可惜,你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会栽在这种地方。”
空旷的矿洞中,寂静无声。
确保其彻底不能死,又不能自尽之后,苏言和宋云荷两人便离开了洞窟,准备去寻找另外的几人。
宋云荷吃了颗止血的丹药,伤口已经凝固在了一起,然而氛围却不见得些许轻松,苏言一句话也不说的走在前面,宋云荷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那俆安,是你去京城认识的人,是吗?”
她突然轻轻地问道。
苏言点了点头。
“她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吗?”宋云荷有些微弱地拽住苏言的衣角,“只是,只是和其余人不太一样。”
“是吧。”
“师兄,你喜欢她吧?”
苏言停下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借着微弱的火光,宋云荷清楚的看见师兄的眼眶有些微红。
他紧咬着牙,嘴唇渗出了丝丝鲜血。
“云荷,我很强的,对吧。”他说。
“嗯?”
苏言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种奇怪的微弱腔调。
“师傅曾经告诉我我的修为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并不是这样的,是不是?”他望着宋云荷的眼睛,说道,“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其余人看见我的反应不太一样,我比那些似乎很厉害的人还要强,对吗?”
“师傅不说,但我其实已经意识到了。”
他似乎有些求助一般地看向宋云荷。
“可如果我真的这么强的话,俆安又为什么会死呢?如果我真的很厉害,为什么却甚至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啊?”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遍布了他的内心深处。
宋云荷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满是心疼;她走上前,轻轻抱住苏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身体很凉,凉到和那怪物的温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