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注意到笼子里面的狗子正拼命将眼皮子睁开了,同时两只前爪用力地扒拉着底下的软垫,想要弄出点动静来。
但它被打了麻醉,浑身就像是没有知觉了一般无力,压根连爪子都抬不起来,只能气若游丝地发出哼哼声,并抓狂般地努力睁开眼睛,朝杭祁那边看去——
狗子内心是崩溃的!
它从被一脚踹飞到五六米之外以后,脑子嗡嗡响,就开始失去知觉了,手术是怎么做的,它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就被关在这笼子里养伤了!
周围一大群猫猫狗狗,简直快把它耳朵吵炸了!
而且全身都是麻醉、僵硬、无力的,动弹不得!
这和它想的根本不一样啊!
它忠心耿耿地保护了谭妈妈,还追回了钱包,在谭冥冥心中肯定是个大英雄!所以,即便从昨天到现在全身一直疼得要命,但它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洋洋的,就想着等麻醉效果过了,睁开眼,看见谭冥冥一脸关怀地看着自己,眼圈红红……
最好接下来能抱着自己回家,就像是那天寒冬的晚上一样。
可谁知,一睁开眼,谭冥冥的确是万分关切地蹲在她面前,可是,她旁边那个陌生的男同学是谁啊!这臭小子除了眉骨上有道疤之外,眉宇清俊,一下子就让狗子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和戒备!何况他还和谭冥冥站得这么近!
简直一下子就把狗给气活了!
狗子不是不知道谭冥冥在学校里会有朋友和同学,但是,它凭借着敏锐的嗅觉感觉,这少年绝对不是谭冥冥普通的同学!
否则为什么脖子上贴着家里同样的创可贴?是谭冥冥给他的吗?
还有,就刚刚那么一会儿,他视线一直没从谭冥冥身上移开过,虽然扫了自己一眼,但眼神也比较淡漠……
等等,他会不会就是,谭冥冥之前一直在小本子上写的“杭祁”?
刚刚才从鬼门关被抢救回来的狗子脑海里一瞬间爆发出来了几十个问题,让它看谭冥冥的心情不由得像是看向负心汉,悲愤至极——它千辛万苦捡回了一条命,谭冥冥居然带别的狗男人过来探望它?
还有,它愤怒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结果却被他们当成是自己应彻底阴云密布了起来。
谭冥冥压根没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觉得,在家里也就算了,在同学面前,还被弟弟这么抱着胳膊撒娇,怪不好意思的。
她挠了挠脸颊,将胳膊从邬念怀中抽出来,对两人介绍道:“这是杭祁,我班上的同学,第一名哦,杭祁,这是我弟。”
听到是她的弟弟,杭祁紧绷的神色才稍稍放松,只是,眸子仍然冷淡,淡淡望了邬念一望。
但邬念立刻笑眯眯地接了句:“没有血缘关系的哦。”
他盯着杭祁,嘴角挂着几分挑衅的灿烂的笑容。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姐姐的同学呢,如果是普通的同学,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哥哥看向姐姐的视线一直含着几分柔和与专注,这就让邬念不太开心了。
姐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如果有人来抢,当然是笑眯眯地赶走才对。
杭祁脸色愈发沉了下去,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盯着邬念,双手插兜,没说话,但满是不信任的冷漠与警告。
他盯着邬念与谭冥冥之间的距离,尽管谭冥冥已经将手臂抽了出来,可两人距离还是比离自己更近,他心中不悦,转身去饮水机前倒开水,跟无意似的,直接从两人中间穿过。
谭冥冥愣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能够感觉到杭祁身上气压一下子低了很多。
……杭祁和邬念不一样,邬念这小孩总是笑眯眯地,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杭祁虽然总是冷冰冰的,可却可以分成小雨、暴雨、雨夹雪、橙色预警暴风雪!
所以她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她连忙一头雾水地让开,离邬念的距离顿时远了,杭祁脸色这才好看一点。
而邬念注视着杭祁,笑意却沉了点。
杭祁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开水回来,一杯递给谭冥冥,一杯递给一边的宠物医院助手。谭冥冥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瞧着他的神情,宠物医院助手也有点儿受宠若惊,连忙说:“谢谢。”
谭冥冥手心碰到烫烫的一次性纸杯,但她和杭祁已经在有暖气的二楼待了好一会儿了,这里暖气开得足,她快要出汗,并不觉得冷,也不口渴,握着纸杯反而觉得热。
她忽然想起邬念刚从外面寒风跑进来,于是转头就顺手将开水递给了邬念:“小念,暖暖手。”
“谢谢姐姐。”邬念嘴角的笑意一下子亮堂起来,接过去,眼神似有若无地挑衅地瞟了杭祁一眼。
杭祁:“……”
杭祁默不作声,抱着手臂在一边长椅上坐下,视线直勾勾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谭冥冥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被他冷了个哆嗦:…………
又?
男人的心情真是海底针,说变就变,她开始为自己和杭祁同桌之后的命运担忧了,不会天天处于冷冻柜中吧。
助手小姐姐同样没有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她拉着谭冥冥走到桌子后边,给谭冥冥了几小袋药,叮嘱等狗子出院以后,每天按照剂量将这些营养补品加入小狗的食物当中,有助于它恢复身体。谭冥冥赶紧用心记着,时不时问两个问题。
笼子里压根无法动弹的狗子这才感觉郁卒崩溃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至少,谭冥冥还是关心它的,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谭冥冥为它哭,但昨天刚下手术台时,它睁开眼,似乎有看见眼圈红红的谭冥冥……
但它小眼睛忍不住艰难地转动,在剑拔弩张的邬念和杭祁身上来回扫,悲愤之情更加浓重了——
他必须得尽快恢复人形,否则一直栖息在狗的身体里,简直跟个废人一样。
没见这两人后认识冥冥,都能和冥冥那么熟悉了吗?
尤其是这个叫做杭祁的男生,居然都能被谭冥冥写进日记了。
狗子很怀疑每个周末,谭冥冥早出晚归,背着书包兴奋地溜达出去,就是去找他了!
两人干什么?去图书馆还是去游乐场?
他让狗子心中产生的威胁感和危机感比邬念还要强,狗子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个人,只是没有机会出家门,没见过他。
现在见到了!
妈卖批,果然是个比邬念还要强劲的竞争对手,一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碰了冥冥的手。
而自己居然还在和一群受伤住院的猫猫狗狗蹲在这里……昨晚隔壁那只前爪踩到老鼠夹骨折了的二哈对着自己喘了一整晚的粗气,它快被吵死了!
狗子瞪着杭祁,心如死灰。
邬念瞥了眼笼子里的狗子,忽然走到它面前蹲下来。
狗子恼火地转动眼睛,瞅了他一眼,带着不怎么友好的神气。
邬念却并不在意,他伸手进笼子,就像是想要摸一摸家里的小狗的头似的,从室内其他三人的角度看去,他脸上一片关切。
但只有他和狗子一人一狗知道,他的手指还没触碰到狗子,狗子瞳孔便厌恶地张大了,只是因为麻醉太强,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一般,没办法避开罢了。
邬念也并未继续触摸到狗子,而是似笑非笑地停住了手指,他盯着狗子,狗子也同样死死盯着他——
两人目光针锋相对,却在不动声色地交流。
在家里,邬念与狗子一向都是水火不容,决不允许另外一个靠近谭冥冥的身边,都想尽可能的得到谭冥冥更多的关心。如果不是邬念懒得与一只狗计较,只怕早就大打出手。
但这一刻,一人一狗从互相憎恶的视线里,仿佛达成了什么一致。
比起他们,突然出现在姐姐身边、或者说、早就出现在姐姐身边许久了的杭祁,显然是更加强大的一个威胁和对手。
光从姐姐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他是她弟弟,她才给他的伤口上贴创可贴,它是她的狗,她才会为它受伤而红了眼圈,可,杭祁是她什么人,她竟然也那么关心杭祁……?
杭祁脖子上的创可贴、刚进门时差点就相握的两只手,让邬念感觉扎眼极了。也让他更加恐慌和不安,占有欲席卷而来,一层一层紧紧缠绕他的心脏。
他满怀期待地从学校办理完手续过来,就是想着今天谭爸爸谭妈妈不在家,可以和姐姐单独吃饭,或许,还可以出去逛一会儿呢,可谁知,来了这里,见到姐姐身边陌生的男生。
……雀跃的心情如同被冷水兜头淋下,这让他,眼神都变得有几分沉郁起来。
比起一直盯在眼皮底下的狗子,他更加忌惮那个,和姐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的,熟悉程度到了哪一步的哥哥。
而狗子软趴趴地毫无形象地瘫在笼子里,心里打着的小算盘也和他差不多。
它现在狗的身体重伤,都不能和谭冥冥接触,而要等它回到自己身体里去,还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如果在这期间,谭冥冥“嗖”地和那臭小子结婚了怎么办——
狗子立刻想起自己已经四个半月了,再不回自己身体去,就要被绝育,它猛地打了个哆嗦!
……
杭祁虽然不知道谭冥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蹲在那里,和那只受伤的小狗眼神交流着什么,但他心头已经产生了一种不虞的感觉。
先前的容俊平比起眼前这个所谓的擅长用笑容伪装的“弟弟”,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而谭冥冥还根本一无所知,还和这个表面灿烂实则阴郁的“弟弟”朝夕相处。
杭祁漆黑睫毛轻轻掀起,视线落在谭冥冥身上,回想起方才谭冥冥十分自然地将开水就递给了她那个“弟弟”,他心头涌起浓浓的醋意的感觉。
她是他唯一想要得到的光,无论如何,他不能失去。
谭冥冥听完助手讲完注意事项,对狗子的伤势也放了七八成的心,笑着转过头来,就见两人一狗齐刷刷地盯着自己,气氛诡异无比。
她:……
“怎,怎么了?”谭冥冥不安了一下,率先看向杭祁。
邬念从笼子前站起身,笑着走过来,从谭冥冥手中接过药袋子,对谭冥冥浅笑着道:“好了姐姐,看完小狗,我们回家吧,在这里待久了小狗会得不到休息的。”
小狗:……???刚才达成一致时没让你这么踹队友的!
邬念牵着谭冥冥的手,就要走,谭冥冥来不及和杭祁说什么,可匆忙转过头,杭祁走过来,抓住了她另一只胳膊。
杭祁阖黑眼睛一瞬不瞬地低垂着,看着她,沉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受伤:“不是说好了,下午去图书馆吗?”
谭冥冥:…………
——图书馆???说好了???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