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韭菜猪耳尖是我炒的。”白瑞雪面上不动声色,桌下踩他一脚。
她接着若无其事地说,“一早说了,你眼神不好使,眼镜就不要摘了。戴着,还显得眼大呆萌有文化。下回别上错了车。”
起因就是坐错了车吧。顾子初看一眼,白亭西还的这一脚,脚风撂到了他。
原来是眼神不好。
不过却不是白亭西,而是微微侧身的白瑞雪,露出了身后的白家老太爷。
白亭西下意识躲了,收了,就踹他老师裤脚边上。白家姐弟这会都一脸无辜地站直了,坐好了,一个比一个全神贯注,显无辜。
对面老太爷在看了。
顾子初拂去裤脚蹭的灰,没踹着,心里也有一刻迟疑:
他并没有收到白瑞雪的资料。
垫底的就是白亭西。回头问了一声,说是学校审核就没有过吧……“她的情况有些特殊。她家里不想她留学,说是要嫁人吧。”桃源大学堂的教授没有说,但新来的年轻老师提了提,“是她大伯妈来说的。”
这时的念书是这样的,父母说了算,很多女孩子都不一定有学上的。能供到这份上,留学的话,学校是不可能硬性要求的。
虽然,也有老师提了句,“这一次的女学生也有官派留学的名额,她的成绩能够上。”
也就是说,自家花不了多少钱。
“已经被桃源日报社聘用,文字编辑。”她的大伯妈显然对这份工作满意,于是,没有人再出言相劝。
这已经是这里的一份体面工作。
人各有志,留了学回来也是要工作的。桃源大学堂的年轻老师说,“该说的都说了,她家里也都知道。说真的,这里能够供得起女孩子上学的人家本就不多。”
是这样。
顾教授也是听人提了几句,随口问的。
像白家二小姐那样娇贵的女子,原来却是有个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的。
这样人家的龙凤双胎,自然是乐开了花,白家照样在百日免费摆了三天的流水大席。曾经戏言的娃娃亲,也在席上得了白家老太爷一声“好”。
就这么定了下来,亲上加亲。
是这样的……“却也是怨不得她的。她母亲提前带她上了车,她父亲车上,她也提前下了车。”那人说,“那起绑架案,起因就是坐错了车。”
原也是孩子之间的置气。只是她孪生哥哥刚好不在,三少爷带着他的伴读先上了车,就是不让。
坐上“保姆车”的白家二小姐,这才被错当成了下人家的孩子。那辆车上都是同行的奶妈,这样有些体面的下人。
也是这里“保姆车”一词的出处。
说者无心。事后却被他反复提及,是觉得,一开始的兆头就不好吧。
白瑞雪正好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撞,女孩子随即低下头。
旁边还坐着她祖父。
念书日子久了,白瑞雪才晓得,桃源女塾,也有男校。
不算是新式学堂,却又有学校电台,校报。白氏一族曾是创校董事之一,建校之初,捐建所有教学设备。
白家老太爷收回视线,他自家的孩子原本并不送去学校念书,而是一贯请的先生在家里教导。
百家争鸣,并不故步自封。好是好,回头拆起自家的台来,一个赛一个的。
白老太爷年近八旬,养气功夫绝佳,转而笑呵呵地和顾子初说起话来。
皆是些客套话。
无外乎“傻小子不成器,劳顾先生多费心,该打打,该骂骂。也就皮厚实,多捶几下也无妨,就像这样”。
说着,扬起了手中的木筷子。镶了银,沉甸甸的。
唠磕家常了,干嘛真打啊。白亭西抱头看了过去,“老太爷,说就说,雷公不打吃饭人。没见我先生还在……”
然后,就撞见顾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后面的话,白亭西便没有出口,就像是说他知道了。
不知怎的,白亭西依稀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教授怎么就看上了你?”几个死党将他堵在学校天台,“小白啊,你当真要去留学……你让我们的日子很难过。简直有家不能回,前面进来也是超常发挥,超常发挥也是倒数。这一次,你要我们怎么和家里交待!”
“怪我咯?”白亭西混不当一回事,他怎么可能出去留学,他堂姐原本入了围都被搅合了。
人家只担心考不上,大概学校也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家长。
“怪……怪顾教授。听说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叫人说他什么好呢——”
“好,好帅。”一走进教室,就有女校的女学生在那里窃窃私语,一式蓝衫黑裙,梳着两个辫子托腮呈花痴状,“我也不知道选谁,分数偏低,这个最年轻啊。”
也就是说,爷爷答应了。白亭西想到了,并蒂莲花的姻缘戒,原就是许婚的。而“指腹为婚”的联姻,多是亲上加亲。
就像和谢家的娃娃亲。他想,舍不得嫡亲孙女,就让他跟着顾教授出去留学。
人家是上门提亲的。
正说着话,又有客人上门了。
白亭西听出了夏舒航的声音,这一方光线亮堂,清楚地露出了顾教授的脸。眼角斜飞,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原本很妩媚的,到了他脸上,就成了帅气。
果真是惊为天人,帅到让他没朋友,让人没脾气。白亭西越看越信服,留学已成定局,至少能稳压宋先生一头。正担心他不晓得——
比他年轻,比他字写得好,还比他长得帅。顶要紧的是帝都国立大学最年轻的正牌教授。
白亭西正要起身,喊夏舒航进来,进来看,看他的老师……白老太爷忙示意他坐下。
先生还在吃饭呢。
“不吃了。先生——”白亭西偷觑一眼,接着说,“先生也不吃了。”
“不吃了,你去泡茶。”说着,白老太爷还不忘提醒一句,“去拿我书房的茶叶,将我的茶缸也端过来。”
待客的小偏厅里,其乐融融。自家祖父很久没有这么抬举一个晚辈,给他做脸。顾教授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沉稳性子,思维敏锐,又随和。
一旁的堂姐白瑞雪见状乖觉地走了出去,招呼客人道:“舒航哥。”
顿了顿,又道,“是颜先生啊。”
就是刚刚在自家面馆吃面的颜司然和他的助手,是来买蛇药的吧。
白瑞雪冲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