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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都十月份了才捡棉花,棉花的水分都跑光了,一点儿不压秤。”

“我们是来学校学习的,又不是给学校捡花的,妈逼凭啥让未成年人劳动。”

“妈的,捡花也就算了吧,才给我们两毛钱一公斤,饭钱都不够。”

杨曦从教室走到车棚,一路上都是这类埋怨的话,杨曦觉得无法理解,不就是捡个棉花吗,自己十岁大半天都能捡两尿素袋。

刘毅最近和他的女朋友好得如胶似漆,杨曦侧身一看,见刘毅和李翠馨朝校园的后操场走去,正准备叫,两人已去得远了,杨曦便开了车锁,把车推出车棚。刚到乒乓台子跟前时,背后传来熟悉而清晰的叫声:“杨曦,我就知道你会经过这儿。”

杨曦回眸一看,记忆中熟悉的笑脸像花儿一样盛开在自己面前,每一片花瓣都要比梵高的向日葵色泽更加鲜艳。“哦,你怎么会知道我经过这儿呢?”看着走过来的许瑶,杨曦见风使舵地问了这么一句。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走过后门和侧门呀。”许瑶的声音甜得恰到好处,不淡不腻,谁听了都会觉得像是在泡温泉。

两人并排着走出了校园门口,一出大门,杨曦就看到打扮得时尚的张哲扶着一辆跟他一样时尚的山地车,张哲看到许瑶和杨曦走在一起,一张脸顿时黑了下来,好像万里无云的晴空一下子乌云满天一样。

许瑶瞥了张哲一眼,表情怪怪的,就像欠了别人钱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去还可是兜里没钱一样。杨曦目视着前方,假装看不见,对于张哲这样的男孩,他是既羡慕又瞧不起,双重矛盾的心里,就像肚子饿吃太烫的饭一样,不吃又饿,吃了又烫嘴。

难道这就是情敌给人的感受吗,如果张哲要向自己挑衅,自己绝不能在许瑶面前懦弱,但是要用自己的自卑去单挑别人的自信或者是自负,那自己至少会手软,当然也会心软,杨曦这样猜想着。

张哲用舌头把脸颊盯得鼓鼓的,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怒火中烧,眼神中带了一丝邪恶。

这劫后余生的感情使得杨曦和许瑶都沉默了,即使是说话或者是微笑都带了那么一点儿悲凉的色调,就像下雪天呆在家里都仿佛感觉得到外面的寒冷。

“我今年还在十二连捡花,所以,还需要你劳心费神帮帮我。”杨曦一直期待着揣测着的话终于从许瑶的嘴里说出来,就连表情和语气都和想象中的吻合得如同鲁班打造的榫头和卯眼,分毫不差。

“没问题啊。”淡淡的故作镇定的回答却充满了无限的情感和激动,就像贴了彩纸的灯泡,看起来色泽暗淡,可是里面却光芒四射。

“古往今来,要是每个当官的都能像你这么有奉献精神,那世界该有多美好啊。”杨曦抬起头,听到许瑶夸张的表扬。

两人的脚步不快不慢,时间也就这么快慢适当地流淌,他们就这么经过了那个最大的十字路口,再次踏上还没有被太阳熏暖的人行道,在被寒意折磨得无力挣扎的柳枝下款步慢性。

有些话像卡在咽喉里的浓痰,咽下去不是,咳出来也不是。可是有的人却精明得很,像设置在城市里某个看不见的地方的摄像头,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它的目力范围之内,许瑶的头上就安了一个这样的摄像头,此刻恰恰对准杨曦,满以为令男孩子都扭扭捏捏的话必定是肉麻得起鸡皮疙瘩的表白,便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会认真听的。”

杨曦咬了咬嘴唇,干得起了皮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肉的光泽,目视着前方慢慢地道:“那天我走之后,你和张哲还有他爸爸和你妈妈是怎么了结的?”

许瑶长出了一口气,道:“还能怎么了结,学校的领导和他老爸都认识,而他老爸根本不把这些微末事儿放在眼里,又极力维护张哲,还能有什么?”

“那你妈妈呢,不会就这么算了吧?”杨曦抿抿嘴唇道。

“我妈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女的,本来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在万般无奈之下,她也只得接受了张哲的道歉。最后我妈愤愤地撂下一句‘不愧是个好学校’,拉着我就离开了。走前听吴主任回应了一句‘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了你的美誉的’,之后里面的人都出来了。”许瑶平淡地讲道,好像那些事是完全发生在别人身上,而自己不过是把所见所闻讲给一个要好的朋友听。

“我爸爸呢?”

“我最鄙视你爸爸了,哪有那么真枪实弹地打自己儿子的。你走后,你爸跟一木疙瘩似的站在那里听别人扯长扯短,屁都不敢放一个,谁跟他是亲戚谁倒霉,你有一个这样的老爸我都替你感到悲哀。”许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杨曦,那是一种满是怜爱的眼神,是一种杨曦根本读不懂的眼神,以至于杨曦根本不敢去瞧她。

可是以上的问答都是序曲,就像一道别具新颖的问答题,前面都是以两个人对话的形式表达出来的,而真正的问题却在最后,杨曦心中就紧紧地攥着这样的一个问题,可是他有些嘴怯,怕说出来没人回答得上来。

“牙膏一样的人,别人挤一点你就说一点。”许瑶眯起眼睛嘲笑着杨曦。

杨曦捏了捏手,道:“你喜欢张哲?”

关键的问题一出,确实有些难度,像所有的学生解答试卷上的难题一样,首先要思考几分钟,然后再动笔。

“我不知道。”杨曦看着许瑶转过头去,脑后的马尾辫高高翘起。

也许不过是一个成绩差的同学真的做不出这样的问题,也可能是一个优等生为了炫耀自己假装说一声我不知道,但也或许是一个成绩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学生似乎知道怎么做但又不确定。

这算什么,杨曦紧紧捏住车把,才发觉鼻子里的寒意和渐渐升高的温度越来越一片混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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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设置悬念用以吊读者的胃口,女人设置悬念用以吊男人的胃口,而杨曦就被许瑶设下的悬念吊住了胃口。

本就沉默的场景在杨曦的一问之下变得更加沉默了,像是冷淡的电视剧突然按了静音,天无语,地无语,阳光也无语。

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女生同时受到两个帅气的男孩的青睐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殊荣,那么许瑶是不是也像其他那些女孩子一样在这种情形下首鼠两端呢,她在暗自得意的笑吧,只是许瑶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就像“小时候你看到水池里有一只牛蛙在“哞哞”地叫,你会误以为是一头牛在叫,你到处找,可是永远也想不到那叫的竟然是一只牛蛙”一样的好奇,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现象都像那么简单,许瑶的回答是那么黑咕隆咚深不见底,仿佛一个黑洞,把靠近它的一切东西吸入其中,在未来某个时刻再吐出来。现在杨曦的疑问被吸入其中,不知道答案有没有被吐出来的那一天。

“我妈!”晴天霹雳一般的话,从许瑶凌厉的嘴角飞出,顿时把杨曦微微绷紧的神经骤然扯断。

杨曦抬头一看,农贸市场门前的侧脸,熟悉而带有几分可恶,仿佛还掺入了那么一点点刻骨铭心的味道,巴掌的味道。

许瑶已经不经意地走到十步之外去了,孤独美好的背影像曹植笔下的洛神,至少此刻在杨曦的眼中是那样的,“这应该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李强戏谑班里的丑女情侣常常说的话,更何况许瑶本来就很漂亮。

看着那个背影一步步靠近那个缓缓移动的侧脸,然后一起汇入稀稀落落的人流中,杨曦才倏地把自己掩藏在密柳枝条后的脸移出来,躲过了雷击痛苦,舒心地出了口气,把车子推到马路上,一步步靠近有着无限回忆而没有温暖的家。

一天之后,早上才上了两节课,校领导总算体恤民情,广播操不做就宣告学生去找带队拾花的老师,消息一出,群情激昂,比给学生发钞票还能让他们高兴。霎时间校园里人潮骚动,整个一国家非常时期人们控制不了局面的场景。

杨曦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找老师,而是找到许瑶,再和她一起去找老师,就像小时候父母在开学那天先找到在一边玩耍的我们再和我们一起去学校报道。可是天公不作美,有千百人阻隔视线,杨曦众里寻她千百度,只恨自己不能把王国维形容古今做学问的人必经过的三种境界全部支出招来,终究鞭长莫及,只得颓兴地去找带队老师,在一群熟悉的人中找到了那老师,那老师不过奔三的年纪,精神矍铄,在学生的众星拱月之下像花果山的猴王一样倍受群猴推崇。

那老师说起话来跟胜利渠里的水一样滔滔不绝,他先介绍自己道:“我叫王中卫猴王的王中国的中自卫的卫……”,王中卫说话比水流都快,并且不带停顿,憋住一口气直到说完才出出来。

“卫生纸卫吧。”杨曦听到人从里有人这样轻声说道,接着很自然的一笑,像羞涩的春风拂过坚实的水泥地面。

中国的男人女人永远都那么界线分明,究其原因,学生时代的惯性思维。一圈学生以男女生为界线被划为两个半圆,杨曦站在水泥花池台阶上“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寻找对面的许瑶,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瞥到了许瑶。

那种眼神似乎有某种磁力,吸引许瑶的目光看过来,然后两人相视一笑,从楼顶滑下来的阳光变得格外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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