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州的某处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挑货的货郎拿着拨浪鼓沿街叫卖,卖的都是一些寻常之物,却聚着一群顽童;推着小车的小商人卖着卤煮、炒肝,还未走到前面,就已经闻到了香味。不时有番外的旅客在此驻足,也有不少的武道修行者穿着各色衣裳,提着刀剑棍棒等兵器游走,毫不忌讳守城之人异样的眼光。
此地位于平原之上,各处之人汇聚,民风开放,更是有别于其他的州城。
此刻在一处面馆临街的摊位之前,有两位和尚正在安心吃着阳春面。年龄稍大一点的和尚,头顶戒疤,生得是浓眉大眼,凶神恶煞,但是他偏偏喜欢咧嘴开笑,吓得旁边行走的女眷花容失色,口中不时的咒骂着花和尚。
身旁的那位小沙弥,脖子上挂着棕红色星月菩提法珠,都快垂到了地上。定眼一瞧,却是肤白肉嫩,秋日的微冷吹得其脸色红彤彤,瞅着模样只有七岁左右,此刻正在夹起一根面条,慢悠悠的吃着,更是让人十分疼爱。
隆国推崇文道,不少的少年郎自年幼之时,便会送至私塾钻研古书;更有一些富商聘请教书先生来到宅院之中教授琴棋书画,假日时日样样皆通,若是遇到一番机缘,进入太学院,可谓是光宗耀祖。然而只有一些穷苦人家愁于生计,才会将孩子送至道观寺庙等处,求得暂时的温饱。虽然有不少的高僧大能擅长琴棋书画,但是这种精通文道与佛道之人,数十年才会出一位。
看着来来往往的数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这位小沙弥也已经感觉到燥热的眼光,于是放下碗筷,盯着众人笑而不语,旁边面馆的老板见此,对着驻足的几位妇人笑道:“这出家之人难得出来游走一番,被你们如此盯着,哪有心思吃饭,赶紧散去吧。莫要扰了别人吃饭的兴致。”
听到老板娘的话,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裳,身材婀娜的妇人手中拿着纱扇,掩着朱唇小嘴说道:“这小沙弥生得如此秀气,可是让人心疼啊。若是跟随我们到私塾,说不定能走上庙堂,当个文学士,这可比寺庙之中参禅打坐,敲打木鱼快活多了。”
旁边跟随的几位女眷也是随声应和,也在可惜如此秀气的稚童竟然出家当了和尚,口中默念有词,但是面馆之人都能听得出来,这是在咒骂旁边的那位凶神恶煞的和尚,想必是他强行将这小沙弥收为徒。
这位小沙弥对着旁边的众人行了一礼,颂了一声佛号说道:“诸位姐姐,我法号石头,师傅说我是冥顽不明,柴米油盐,滴水不进,因此修行几年,还未参透佛法,今日与师傅游历至此,有幸与诸位打个照面,还请留得一方清净天地,让我将面条吃完。”
先前那位穿着鹅黄色衣服之人,此刻被石头惹得哈哈大笑:“原来这位小师傅,法号叫石头,可比寺庙的那些空、净的老和尚有趣多了,你今日在此慢些吃着,我们在旁边看着,只是觉得你十分有趣,哪有人吃面是一根根吃的,照着这个吃饭,一顿饭得要吃一天。你别嫌我们呱噪,我们只是在旁边候着,绝不打扰你们。”
这时旁边的那位大和尚已经吃完,嘴上还残留着油渍,看着诸位妇人围着石头,这位大和尚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道:“诸位,我这徒弟生性羞涩,你们若是看着他,今天这碗面怕是吃不完了,还不如你们随我唠嗑,等他吃完之后,你们再行闲聊也不迟。”这位大和尚说得十分认真,若不是他圆滚滚的肚子,真当他是某个知名寺庙的僧人。
那位穿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听到这位大和尚的话语之后,突然间兴趣全无,招呼着旁边的女眷转身离开,似乎十分讨厌眼前的这个大和尚,不愿意再多说一句。
石头重新拿起了碗筷,仍旧是一根一根的吃着面条,片刻之后问着:“师傅,你先前说要去隆国的某处,咱们现在到了隆国的境界,你却在随州呆了好几天,怕不是这就是目的地吧?”
这位大和尚重新叫了一碗阳春面,擦了下油腻的嘴唇说道:“嗨,照你这慢悠悠的速度,我料想要花费不少时间,想不到如今,咱们还算是赶到隆国,至于究竟何时才能到达那处,一切都随缘吧。此处名为随州,乃是我的出生之地,为师带你见识下风土人情。”
听到已经赶到了隆国,石头这才开心起来,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吃面的速度开始加快。明晃晃的汤面之上,有着几根白菜,二两的小面浸泡在汤汁之中,经过长时间的作用,已经开始有些发胀,但是石头仍旧是将汤底喝完,将面吃光。
“师傅,咱们与外人所交甚少,我从未听从外人说起你的法号,你也未曾告诉我,有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我是一概不知。既然咱们不在着急赶路,你有空与我说上一说,看我能不能也如你一般顿悟修禅。”
店主重新端来一碗阳春面,瞧这分量,比之前的多了不少。
这位大和尚几口下肚,这碗阳春面就已经见底。大和尚摸着下头顶的结疤,擦去额头的汗珠,才开始认真的说道:“我俗名姚广陵,三十年前生于此地,至五岁之时,阅遍所有的佛经,开始参禅打坐,想要以佛学造化众人。然而未过多时,家庭惨遭变故,只剩我一人,因此当时的人们认为我是厄运之体,将我赶出了随州。在游历世间山水之后,观雨滴而顿悟,而后去了寺庙,撞了数十年的钟声,每月照看油灯,抄了不少佛经,有次下山出游,发觉你在路上啼哭,本着慈悲为怀将你收留寺庙之中,想你接我的衣钵。哪知道你如此愚钝,抄了一百遍佛经还是会出错,哎……咱们寺庙要断了传承啊。”
听到师傅如此评价自己,石头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慢悠悠的回答:“师傅,我天性愚钝,办事情又是慢慢悠悠,我当真是用心抄写经书,但是不知为何,睡了一觉之后,昨日之事似乎已经忘记,再也想不起来了。要不你同我说说,那些师祖是如何结成舍利的?”
姚广陵听到此语,却是猛然笑了起来:“无妨,无妨,若是跟随别人的脚步,修的是别人的佛,做不得真。佛有千身万面,只有你看见的那位佛,才是你要参的佛,因此你也无须心急,说不定你明日便能顿悟。”
石头点了点头,似乎十分相信师傅说的话,但是看了师傅一眼,还是忍不住的发着牢骚:“师傅,若是我明日便能顿悟成佛,那你这般打扮,是否有些不妥。”
石头指了指姚广陵的鞋底,已经是破烂不堪,在鞋尖之处,更是露出了两个脚趾,已经是漆黑一片。
姚广陵低头一看,笑了一声说道:“无妨无妨,出家之人,只要佛性在内,那么其形在外如何,皆是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