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第二天晚上,晚自习下课之后,柳卿思还是来了,虽然是畏畏缩缩地跟在齐羽后面,而且持续不停地东张西望,用目光警惕地搜寻着附近的每一个角落,但她好歹还是来了。
南方,春末初夏的草丛里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飞虫,这对穿着裙子的女生来说毫无疑问是致命的威胁,但是齐羽和陈颖都明智地提前换上了紧口的运动裤,姜紫枫穿了长袜,于是,毫无防御的又只剩下了柳卿思一个人。
望着隐藏在灌木丛后面的那扇厚重的铁门,少女默默地咽了一口唾沫。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行,我们一定要在一起,这可是难得的集体活动,而且,冒险这种经历,说不定我们的整个青春里只有这一次,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可是……”
“别可是了,走吧,我带着你。”
看着被齐羽一胳膊拽着像是蜗牛一样慢吞吞往前挪的柳卿思,顾渊和冯子秋不禁同时摇了摇头。
铁门没有锁,大概是因为校工大爷也觉得这种地方没有小偷会来吧。钟楼里面倒是没有顾渊之前想象得那么昏暗,有不少黄黄的灯泡亮着,只是看上去有些老旧。空气里夹杂着灰尘和纸张的味道,抬起头就能看到最顶上的时钟转动着的齿轮,很有科幻电影里的那种感觉。
进门的左手边就是楼梯,扶手上多少沾着点锈迹,但看到一片亮堂堂的环境之后,柳卿思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身体也不再紧紧地黏在齐羽身上,而是恢复到了正常走路的姿态,两个人睁大眼睛好奇地左右打量着。
陈颖和姜紫枫走在最前面,顾渊和冯子秋走在最后面。一楼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辆上了锁的自行车和一个红色的消防栓,顺着楼梯上到二层才开始看到挂在墙上的连排透明柜子,柜门的材料竟然不是玻璃而是弹性塑料,摸上去软软呼呼的,手感很好,只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粘在手指头上搓也搓不掉。
“1990……从那么早的时候开始,学校就已经开始保存毕业生的物品了吗?”望着第一个陈列柜上的标牌,顾渊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人回来取吗?不是说十年之后会把留言卡取出来寄回给我们吗?怎么我看都还在这里啊。”
“那个年代全国都在大改造,我们这里也是一样,很多十年前的小区、建筑。十年后早就被推平、重建,也许是因为原来的地址不复存在了才没有寄吧,你们看,这是2000年那一届的,他们的留言卡就都不见咯。”姜紫枫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三层的一个陈列柜,“快上来吧,陈歌老师他们是十年前的那一届,也就是2007年毕业的那一届学生咯,就在前面了。”
“其实就算是看到了照片又怎么样呢……”站在装有2007届毕业生的柜子前面,陈颖忽然说,“那都是十年之前的事了,我们认识的陈歌和那个时候的他,早就不一样了吧。”
“诶呀,就是想来看看嘛,我们今天到这里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齐羽催促道,“紫枫姐,快点快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姜紫枫伸手去开柜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没有人说话,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时钟齿轮转动的咔咔声在回荡,楼顶的大窗子有着十字形的棱角,月光透过它照进来,在我们身后投下上短下长的十字倒影,就像是基督教的十字架一样。
虽然不信教,但顾渊还是感觉这一刻忽然变得神圣了起来。
“啊,找到了,毕业相册。”
姜紫枫从柜子里抽出一本蓝色封面的画册,上面是南华高中正门的照片,这么多年过去了,学校的样子都是一点儿都没变,和照片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靠在走道的栏杆上,姜紫枫翻开了毕业相册,前面的每一页都是当年的学生模特在学校各处的照片,每一张都散发着时光流逝的味道,看着它们,顾渊感觉到刹那间好像有很多过去的碎片在眼前如雨般落下,但又来不及去捡,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簌簌飘过。
“哇!那是诗雨老师吗?原来她还是那一届学生的模特之一吗?”翻到某一页时,齐羽立刻叫了出来,“真的是她诶!嗯……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大开心的样子……”
照片里的李诗雨和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诗雨老师在相貌上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只是身上的服装换成了学校发的那套校服制服,她两手托着腮坐在祈愿树下望着远方的山麓,同样穿着学生制服的男生单手夹着书站在树下,肩膀靠在树干上,双眼好像看着书本,又好像看着前方少女的背影。
柳卿思抿着嘴把目光移向角落,看清照片落款的时候不由地轻声“啊”了一下。
“摄影:沈雪茹模特:司君墨李诗雨”
是日记里提到过的名字。
“这个人怎么感觉那么像super lucky的那个男店主?小颖你看,是不是很像,这眼睛,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给人感觉坏坏的的迷之微笑,是不是是不是?”
齐羽一说起话来就和机关枪一样,不过她说得倒是没错,照片里的这个男生和那个上次拉着大家吃火锅的家伙确实很像,说不定真是同一个人。
愿来他叫司君墨。
顾渊忽然想起来,学校里直到今天都还有一个叫做“君墨”的社团,难道说也和眼前这个人有关系吗?
“这个是陈歌吗?”
终于翻到了集体照,在一班的相片里,姜紫枫用手指在男孩子们的面孔中搜寻,然后指着一个男生问。
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风华正茂,对照着下面印着的学生姓名,正是陈歌无疑。
明明是一张五官端正的脸,表情管理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顾源他们一联想到那个一天到晚都端着个咖啡杯,时不时还要感叹一声“nice!”的陈歌老师,心里面就像是不断地在冒出彩色的快乐泡泡一样,忍不住想笑。
“唔——怎么没有她啊。”
没有叶秋玲。
集体照上,没有日记本的主人。
姜紫枫把那本毕业相册从头翻到尾,再从最后一页翻回到第一页,然后看着封面上的学校正门发呆,她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大家看着姜紫枫把那本毕业相册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轻轻地关上柜门,转过身来看着大家。
“所以,要怎么办呢?”
“为什么会没有呢?”陈颖觉得很奇怪,“不是有日记本吗?叶秋玲她,肯定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啊,还是我们同一个社团的前辈,为什么毕业照上会没有她呢?”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可能是生病了,也可能是转学了之类的吧,总之就是没有。
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
“不会是鬼吧?”冯子秋冷不丁插了一句,柳卿思顿时像是触电了一样抱着齐羽的胳膊发抖了起来。
这下齐羽一下子来了精神,她故意用一种鬼里鬼气的声音说道:
“完蛋了……那本笔记……不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柳卿思顿时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怎么会不见呢,这不是在这里嘛。”
齐羽笑吟吟地把日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柳卿思的手上,文学少女立刻安静了下来,鼻子一抽一抽地看着那本日记本上的密码锁,显然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来,大眼睛一眨一眨得,还有点泛红。
“你们别吓她了……而且要吓也小点声啊,别一会儿把校工大爷招来了。”顾渊话音未落,下面就传来了大爷的怒吼。
“你们几个,这么晚了不回宿舍,在这里干嘛!”
第二天顾渊跟池妤说起昨天晚上他们几个灰溜溜地被大爷拿着扫把从钟楼里赶出来,还被大爷叫来的保安一个一个检查学生证,甚至要被带去保安室写检讨的时候,池妤笑得合不拢嘴,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们……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紫枫姐和他们据理力争,说学生手册上没有规定钟楼是禁地,钟楼附近也没有学生进入的标识,所以我们的行为都是合理行为,还罗列了一大堆的证据,最后说得保安室的人哑口无言,他们才放了我们一马,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顾渊自嘲似地吐槽道,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所以,最后你们找到了吗?那个日记本主人的照片?”
“没有。”顾渊摇了摇头,“不过再要找线索就很难了,保安室的人说要给钟楼加一把锁,这下子想进也进不成咯。”
后来,我们再也没能进去钟楼。
值得一提的是,那本日记后来真的不见了。
明明就放在离活动室门口最近的那个书架的第一排最右边,明明每天进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但它还是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开始大家还怀疑过小猫joey,但想到以她那个体型,推着一本和她差不多长的日记本从窗户缝里钻出去实属不易,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她的罪行,便只好放过了她。
关于那本日记本的一切,就只留在了每一个人的记忆里。
没有证据证明它存在过。
但是,我们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