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g。嘁,要是这决赛他们三比零拿不下来,那也不用进世界赛了。”
voo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拉动页面,查看着上场比赛的详细数据。
他把鼠标放在伤害面板上,停留片刻,转头问了一句:“他怎么打成这样啊?”
“谁?”
“always。”voo说,“百分之15伤害占比……辅助都和他差不多。”
双x的训练室里没人开直播,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评价。在遭受过几次网络的毒打后,他已经不敢再像初来时那么张狂了。
“哦,上场比赛我看了。”双x的首发中单shark直言不讳地评价道,“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他有点怂。虽然他确实是那种猥.琐流的打法吧,但猥.琐过头了就只能边缘ob。好多次都是该上不上、该闪不闪,站得太远,a都a不出来,我看着都挺替他难受的——不过看他头上贴的那东西,估计是脑子不太清醒。”
voo没应声。
“我们下一场训练赛是什么时候?”半晌,他问。
“过十五分钟吧。”
“十五?妈的,还打个屁的世界赛。”voo骂了一声,“人还没去,先累死了。”
“哎兄弟,要打比赛了,还是别有这么多情绪。心态容易炸。”
心态。voo忽然就想起了夏季赛决赛的第五场,心里没来由的又是一阵气。
“也就口嗨几句,谁真敢那么想?”他说着,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以免训练室里的其他人听见。
正说着,训练室的门忽然开了。voo刚想抱怨“能不能给口喘气的时间”,一转头,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不是教练。他与门口站着的ph7对视了一眼,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后者微微茫然地回望着他。
ph7手里拎着好几杯奶茶:“我买回来了。”
“谢了兄弟。”
voo道了谢,接过奶茶却发现是热的,于是随手搁在了桌子上。
“妈的。看到他我就心情不好。”等ph7走远了,中单选手shark轻声说。
“刚还教导我呢。别人都已经当第六人了,你就别叽叽歪歪了,省的我还要跟着挨骂。”
voo说着,没有回到游戏界面,而是继续在直播平台的首页上到处乱点。赛区里有不少战队都是和山竹签的直播合同,他随便点进了几个热门的直播间。进进退退好几次,他的目光有些涣散,盯着屏幕,忽然冒出来一句,真羡慕。
手机“嗡”地震动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voo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那你要去哪里?
他思索片刻,回复了三个字母。
手机又震动了一声。
—确定?那里不适合你。
voo嗤笑了一声。
他打字道,哪里都不适合我。想了想,还是删了,重新发了一行别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手机许久没有传来动静。
一直到三个小时、训练赛彻底结束后,它才显示了一条全新的消息。
—[微博分享]世界赛日程已出,10月4日正式开始外卡赛角逐!双x、ta本土出征,总决赛城市定于s市……
bug的第一场比赛里ad选手always选用了女警,只打出了0-1-3的战绩,而整个bug的人头数是14,他的参战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二十一。第二场他顶着退烧贴出来,似乎也解释了第一场里他的状态为什么这么不好。
但发烧不能成为打不好的理由。在很多人眼里,bug之所以沦落到打冒泡赛的地步,就是因为作为短板ad选手状态不佳——这是一个需要ad站出来的版本,不是几个版本前的中野强就可以乱杀的版本。从春季赛夺冠到msi夺冠,尽管他在两次总决赛里分别打出了高达656与689的分均伤害,但人们从来没有改变过对他的看法。
吴郢很能理解他的感受。在夏季赛的前半段时间里,ik也采用了这样放养ad的战术。下路只是战略的牺牲品。现在夏季赛已经过去了,bug却不愿意随着版本变迁轻易改变打法。
第二场比赛里,队伍为他拿到了霞,对面的hmg则选用了韦鲁斯。霞在前期的对线能力不错,她刷到50刀的时候,对面的韦鲁斯只有36刀。
不知道hmg是不是看出了他在第一场的状态并不好,所以在休息时间做出了战术更改。第二场,他们把进攻的重点放在了下路,在打野联合双人组过来包抄的时候,上单甚至交出了自己的传送过来帮忙。纵使霞洛的身形灵活,也逃不过对面的闪现硬开。
hmg拿下了双杀,两个人头还偏偏都给到了ad英雄韦鲁斯。
bug的下路组当时并没有在压线,站位已经足够谨慎了。而与此同时,ann操纵着盲僧帮助他的中单拿下一个击杀。bug之所以给打野选了盲僧,就是为了让他更好地配合上中两路,在别的地方打开优势,而非下路。
这很明显地是在牺牲下路,然而不能理解的大有人在。
在场的两位解说里,有一位是出了名的“爱说实话”。明面上说是“实话”,其实只是指他心里的真实想法,而并非事实。
hmg第二次抓到bug下路的时候,他开口道:“都这样了,霞还拖着不交闪现。下路状态有些不好,感觉一直在拖整个队伍的节奏啊。这样下去,对打野ann的影响很大。”
他这么一说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包括ann的粉丝,以及讨厌bug的人。
吴郢却看得清清楚楚,刚才霞的身上根本没有闪——她的闪现cd还要再等两三秒钟才转好。他下意识地反驳道:“前两条龙bug根本不需要,ann不来下路很明显是战略安排,和节奏没关系……”
解说自然听不到这话,弹幕教练倒是先替解说激动了起来。
“这还帮洗?几分钟不到送了两个头了。”
“喷解说就是你们这群人带起来的。”
“别说,这两个队的ad混起来都一个样,被戳到痛脚了吧?解说说别人呢,你对号入座干什么?”
吴郢:“?”
他看比赛很少开弹幕,要不是直播比赛需要与弹幕互动,也不会让弹幕栏在屏幕上挂着。
另一个解说没看清楚,也附和道:“确实,如果霞之前直接交闪肯定不会死。她之后交的话,不仅送出人头,还会白给一个闪现,有点亏了。”
“always白给大王。”
“打的菜还怪战术安排?这游戏有战术?”
眼见着弹幕越来越吵,吴郢深感应该找个人给自己撑腰,于是问:“哎,你觉得对不对?”
商昀州想也不想:“对。”
“……我还没说什么对不对呢。”
“你说的都对。”
“……”
不错,标准答案。
商昀州这才对着屏幕说:“霞身上刚刚没闪,差一两秒,他交闪的时候才刚刚转好。”
这时,导播也提醒到霞的闪现cd问题,解说反应了过来,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刚刚霞的闪现还在cd中……”
弹幕沉默了。
吴郢拍桌子:“看吧,是谁眼神不好。”
莫名其妙地,他今天就和这群弹幕杠上了。
接下来的整场比赛都是盲僧的高光时刻,尤其是最终团战里的神来一脚,r中了四个人。在欢呼声中,ann再次带领着自己的队伍拿下一局。
一局比赛状态低迷很正常,连续低迷三场就有问题了。第三场比赛里,bug继续选用了霞。然而除了开局13分钟时的峡谷先锋团战里发挥不错,其余时间,always和他的霞都没有任何高光点,永远活在小地图里,还时常迷失在去清兵的路上。
但bug的形势一片大好,好就好在不混的队友太给力了。ann继续拿了上一场比赛的盲僧,上踢一脚中来一拳,把对方上中两路打得妈都快不认识了。25分钟的时候,眼看着bug又不需要拿大龙就可以终结比赛,冠军的归属权似乎毫无悬念。
但到比赛快结束的时候,有人忽然发现,这场比赛里,霞还是零人头。
打野有四个头。
上单有两个头。
中单有整整六次击杀。
就连辅助也是1-3-11。
只有ad,依旧是光秃秃的零。
——最糟糕的是,不仅这场比赛是零人头,前一场比赛也是,前前一场还是。
这下连解说都看不下去了,开玩笑说:“这个时候,always就该说:‘要不然你们谁让我一个人头吧!是兄弟就让个头出来!’”
终于,不甘心的霞一路追到了泉水里,才在其中杀死了对方仅存的最后一名英雄。然而她也在敌方泉水高达1000每秒的真实伤害下,含泪倒地,把kda维持在了1-3-5,依然惨烈。。
至此,三场比赛,他总共拿下一个人头。
弹幕里齐齐整整的一片“零的突破”,还有人抓住之前吴郢的话不放:
“真的不知道三场比赛一共拿了一个人头的adc,有什么好洗的。”
“?我寻思着always这三场也没什么大罪,还不准别人发表自己的看法了吗?”
吴郢:“我……?”
商昀州眼疾手快,直接静音了整个直播间。然后说:“好了,你和那群弱智弹幕较什么真?”
吴郢:“……”
幸亏对方背对着屏幕。要不然让他直播间的观众看到,他当着他们的面这样不留情面……可还行。
吴郢停了停,总结说:“直播真难。”
状态回归的bug最终零封了对手,拿到了赛区三号种子的身份。粉丝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终于落了下来。
冒泡赛结束后,赛区赛事只剩下升降级赛了。自从“次级联赛一大恶霸”双x二队原地解散之后,次级联赛终于回归了众队平等的状态。经过一系列的改装重组,今年夏天次级联赛里出现了一只表现不错的战队,选手大多是从青训里提拔出来的,由一个从联赛一队下放到二队的选手领队。
这支队伍最终也成功地晋级到了联赛,会在冬季短赛季里正式登场。
距离十月初开赛的s赛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ta还是一如既往地低调,没人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队员超级号上偶尔有rank记录。bug作为三号种子,需要参加最早开始的外卡赛,正没日没夜地到处约训练赛。双x格外高调地旅游去了,似乎对世界赛已经胜券在握。
官方还为他们拍摄了一个世界赛的出征宣传片。三支队伍并排前行,气势宏大,一往无前。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标——s冠。
所有人都期待着世界赛的同时,十月越近,吴郢越愁眉苦脸。因为他与直播平台签订的合同是从十月开始。一想到要面对那些莫名其妙的“妈妈”和阴阳怪气的弹幕,他就浑身不舒服。这段时间里,没有训练赛的时候他时常不在基地,偶尔会在别人的直播间里露头。
粉丝眼里,是自家孩子终于开始与各队建立友好外交关系了。最近孩子列表多了好多熟悉的id,属实令妈妈欣慰。
其他人眼里,是转会期快到了,wing已经开始提前到各个基地去探访一下实际情况、决定自己到底要转会去哪个队伍了。
然而事实上……
“他去实地学习一下怎么直播。”商昀州解释说。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啊?!你就是让他当哑巴也有人愿意看啊!我看他那些姐姐,不是一天到晚都挺热情的?”白仲严啧啧道,“人啊,差距就体现在这里。你看啊,我们这些人,还要靠单口相声来赖以生存,一天天的,真他妈不容易。”
没有比赛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假期也转眼就流逝得干干净净。
深夜。空无一人的训练室里,商昀州正翻看着手机日历,发现下个月初的某一天被标注上了“活动”,才想起下个月的时候队伍还要参加山竹网咖的线下活动。
山竹在游戏直播越做越大之后就开始发展线下业务,同名网咖开得到处都是。
当他把活动策划表的上半部分从一大摞书里拽出来的时候,柯希刚好从外面回来。“那是什么?”柯希问。
“山竹在附近新开了家网咖,开业那天大概要办线下活动。我们离得最近,可能就去打打水友赛,或者帮他们卖签名的产品。”
“哦,这个我记得。山竹以前就爱搞这些,我之前还参加过一次活动。”柯希回忆说,“那个时候我还上初中呢,办活动的好像就是我们队……以前的ik,你都还没在队里,但是crazy在。我和同学都是他粉丝,当时还去要了他的签名,从此以后就特别想来队里。”
柯希并不感性,很少怀旧,也很少会说这么多的话。
商昀州一顿:“你们怎么都是他的粉丝?”
“他牛逼啊,你别说,瘦的时候还长得挺帅的。”柯希一摊手,“谁知道一来他就变成抠脚大汉了。”
他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这个我也要去参加吗?”
“要。”商昀州说。
“也行,就是站那给人家签名怪尬的。”柯希挥挥手,“我先上楼去了。”
商昀州点头,继续找另外半份计划表。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杂志,应该是小金看的。他翻了很久也没找到,觉得可能自己是随手扔在宿舍里了。
他看着被翻乱的杂志,忽然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没有比赛,生活看似清闲,可实际上他比别人要忙得多。
想到这个,他便想起还有联系人消息没回。
有两条新消息。
voo:就先不管这个世界赛。就算我要去,就算我去了,也比你去na靠谱吧兄弟。
还有来自冬青的:你们队里还有替补的孩子,是吧?
这就是最近最让他头疼的事——合同。虽然现在还没有到转会的时期,但没有哪个队伍会傻到把转会事项留到转会期才开始商谈。
所以临近十月,不少选手都会开始思考自己下一年的去处了。尽管已经成年,但他们大多数还很年轻,对合同里的门路一窍不通,所以签订的时候必须要征得家人的同意。
涉及金额高的合同谈起来特别麻烦。毕竟队伍开工资的时候要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来考虑,他们为一名选手开出天价合约的时候,看中的不仅仅是他的技术,还有他所携带的流量。
流量这个事情着实有点说不清楚。电子竞技虽然是以游戏为根本发展起来的,但终归不是砸钱的游戏,战队不能光为爱发电,还是要靠接代言、赞助来维系一下生计。
而赞助商们看中的,第一是流量,第二才是成绩。
电竞粉丝群体里又有多少人能完全看懂游戏里的门道?大部分人都只是凑个热闹。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粉丝多的选手都是能打伤害、能瞬间秒人的c位选手的原因。
商昀州完全是其中的一个特例。辅助里很少有他这样人气极高的选手。所以他的价值判断对于战队来说是一个难题。高薪养着一个辅助选手,不是不值,而是不如养着一个c位选手值。这是一场商业活动,人们面临权衡取舍。
他一边上楼,一边回冬青的消息说:有,就是从来没上过场。
再回voo:你打完世界赛再考虑这些吧。
商昀州停在宿舍门口。宿舍里一片漆黑,吴郢似乎还没回来,可能在基地里别的地方。活动的计划应该在书桌上,他打开台灯,接着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冬青:所以他没什么比赛经验?
—对。
冬青许久没有回答。然而屏幕上一直显示“输入中”。
某电竞选手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的打字速度太老年了。
下一秒,电话就直接打过来了:“你还嫌弃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
冬青说:“我想说的是,你对我们这边的赛区有多少了解呢?”
“你难道没有同事喜欢这个?”
冬青略一思索,说:“好像还真有。有两个年轻人经常讨论这些,我听说他们喜欢的队伍很多年了还拿到过一个冠军,怪惨的。”
“每个赛区队伍都有好有坏。xygaming和p.b的成绩一直很稳定,p.b还参加了今年的季中赛,虽然只是四强……是你同事挑错队伍了。”
冬青说:“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呀!不过他们看上去比较随性,没有那么在乎输赢,不会像你们的有些粉丝一样,做出出格的事情。”
“环境相对国内会好一点。他们的竞技性没有国内这么强,偏重娱乐一些,而且薪酬普遍很高,适合养老。”
“听着还挺不错的。”冬青笑着说,“你刚刚去俱乐部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只是闹着玩,平时只需要聚众玩个游戏。没想到是和足球篮球差不多的竞技性质,压力大,打的不好会被那么多人骂。所以还是需要慎重考虑。”
“我知道。”
冬青笑了声:“你啊。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等你再打几年,就来这边陪我吗?”
“啊?……”商昀州顿了顿。
他没想到曾经随口说的一句话还能被她那么记得那么清楚。于是他开玩笑地回答说:“那我就来啊,刚才说的那些队伍都行。”
他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剩下的半张计划表,“嗒”地按灭了台灯,推门朝楼下走去。
“真的?”冬青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欣喜,“都有哪些队伍,你再说一……哎等等,你耍我呢?”
“嗯?”
“你们这个时候还不能联系别的队伍,不然就违约了。”冬青佯怒,“怎么,你以为我没认真看你的合同?”
“开玩笑的,我还没到该养老的年纪。队里也还需要一个指挥。”
“所以综合下来,就是我选择留队的话,薪酬必须降——其实也没多少,毕竟大头在直播合同里。我能理解老板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是十七八岁的人了。”商昀州说。
“你的意思是,队伍需要资金购买更好的选手,要求你要在钱和成绩里面选一个。你选了后者。”
长久的沉默。“是。”商昀州说,“但不全是。”
门被关上之后,房间重新恢复了方才的黑暗,只有微弱的光从缝隙里透出来。
有人却在这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xygaming。
p.b。
……那些可都是na的队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