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馨安闻听点头却是不以为意,回到自己那院子里便见着付氏身边的文素过来了,
“大小姐,您回来了!”
“文素姐姐到我这处有何要事?”
“大小姐,老夫人派奴婢来请大小姐,说是家里有亲戚来了,要诸位小姐少爷们都过去见见!”
武馨安听了一挑眉头,想了想应道,
“如此,待我换过衣裳……”
于是蹬蹬蹬上楼,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下来,带着知袅去了冬蕴院,到了冬蕴院远远的便听得里头说笑声不断,文素进去通报,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里头的声音便是一歇,付氏看了看左右应道,
“让她进来吧!”
这厢小丫头左右两边打了帘子,武馨安迈步进去了,先是立在堂上左右看了看,却见得付氏坐在上前,程氏立在身旁,下首坐了一位富富态态的老夫人,这老夫人下首,乃是两名妇人,又有自家那三个妹子,两个大的正聚在一角处,同另外两个小娘说话,小的让婆子抱着咿咿呀呀的兀自说着话,两个兄弟武怀德、武显荣正同三个同样年纪的半大小子在偏厅里玩儿,听到她来了,武显荣头一个跑出来,
“大姐姐!”
武馨安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几日有没有乖乖进学?”
武显荣冲她一挤眼,
“有,我有乖乖进学的!”
武馨安拉着他的手上前两步,给付老夫人和小程氏行礼,
“祖母大安,母亲大安!”
付氏一贯的没有好脸,小程氏是一贯的和善,
“安安来了,快快见过你叔祖母还有两位堂伯母……”
武馨安早知晓这帮子人身份,倒也不慌不忙上前见了礼,那宋老夫人见了武馨安便笑道,
“这孩子生得好,一看就是有福之像!”
这宋老夫人倒不是奉承人,时下老一辈便喜欢这样的姑娘,生得健健康康,身子壮实,圆脸儿大眼,一看就是好生养有福气的样儿!
宋老夫人下首,大儿媳妇柴氏,小儿媳妇龚氏都笑道,
“确是,大小姐眉眼疏朗,鼻梁高挺一看就有大家闺秀的气派!”
客人乃是客气话,听在付老夫人与小程氏耳里,却是心头暗骂,
“她那一脸哪里是大家闺秀的气派,分明就是女匪的戾气才是!”
于是又叫了那几个小娘与小郎过来与武馨安见礼,那两个小娘乃是武明的大女儿武昭,小女儿武萍,三个小郎一个是武明的儿子武继勇,另两个乃是武亮的大儿子武翔东,小儿子武翔南。
武馨安与几人见过礼之后,便退到一旁坐下,听众人说话,武显荣过来拉拉了武馨安的袖子,凑到她耳边悄悄道,
“大姐姐,听说你去学拳了?”
武馨安点头,武显荣一脸的羡慕,
“我也想去!”
他听说武馨安去练拳,吵着闹着要跟着大姐姐一块儿去,小程氏一心想让儿子做个风度翩翩的读书人,哪里肯让他去舞枪弄棍,便唬他道,
“你去练甚么拳,难道要同那丫头一般做个粗鄙无礼的武夫么?”
可惜小儿子不懂甚么是粗鄙无礼,只当是好话,闻言连连点头,
“母亲,我就要粗鄙无礼,我就要粗鄙无礼!”
气得小程氏额角上青筋乱跳,转头对大女儿和二女儿吩咐道,
“你们这阵子要给我好好看紧了他,切切不能让他去春晖院,跟那丫头学坏了!”
等这阵子过了,年后送去私塾便与那丫头轻易碰不到面了!
“是,母亲!”
武媛祯两姐妹与母亲乃是一条心,对那位半路杀进这家里的大姐姐,是又厌又嫌又嫉又妒,巴不得全家人都不同她亲近,自然不会让兄弟与她亲近!
于是武显荣这阵子被两个姐姐看的死紧,没半点机会过来寻武馨安,今儿好不易见了面,便立时撇下那三兄弟,过来缠着她不放了!
武馨安听闻小程氏说练武之人粗鄙无礼,微微一扯嘴角,看了一眼那正堂之上,还立着的柱子,前头被她打裂之后,请了匠人来修补,那是顶梁的大柱也不敢乱动,便将上头加固,又裂缝填补,在外头刷上了新漆,除却看着那柱子略略有些变形外,其余倒是再瞧不出来了!
武馨安哼笑一声对武显荣道,
“武夫怎么了?武夫能一拳头打断柱子,让别人见着你都毕恭毕敬!”
武显荣也瞧向了那根立柱,想起武馨安那日的威风,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武夫好!武夫好……我就想做个武夫!”
武馨安伸手摸他的头,笑眯眯道,
“想做武夫可不容易,你一顿能吃多少饭?”
武显荣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个碗,
“这么多!”
武馨安摇头,
“才这么些,怎么有力气练拳,你少说也得跟我一般吃四碗才成!”
武显荣自小便挑食,养得太过精细,身子骨虽说不得差,却也不是那壮实的孩子,说起这位四少爷的胃口来,家里人都很是有些头痛。
武显荣闻听要吃四碗,立时便脸露难色,
“我吃不那么多……”
武馨安应道,
“力气都是饭里长起来的,吃得越多,力气越大,你自己各儿掂量吧!”
说罢再不理一脸纠结的武显荣,转脸去听付氏与那宋氏老夫人说话,却说这宋氏老夫人出身商家,丈夫经商,儿子也是经商的,虽说商人在如今的世道被世人看轻,但宋老夫人跟着丈夫和儿子走南闯北,论起见识来,可不是付老夫人这在后宅里只会作威作福的老妇人可比的,说起那南北见闻,东西洋货,那是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妙语连珠,巧舌如簧!
初时付老夫人还一脸的矜持,端着架子,摆着官家老夫人的派头,到后头听得宋老夫人提起在京城时种种见闻,说起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出门便能偶遇五品的官儿时,那满身的矜持傲娇便减了七八分了!
这杭州城里,有钱的人不缺,可那当官的人可是不如京城多,京城里那是真正的富商多如狗,勋贵满地走的,这做官儿的不怕有钱人,却是怕比自己官大的,付老夫人听宋老夫人满口的这个阁老夫人,那位尚书千金,今日侍郎夫人有请,明日翰林家中聚会,听那口气仿如他们家是满京城官员的座上宾一般。
付老夫人心头暗想,
“果然是京城来的,虽说是商家却也是见过世面的商家!”
心里对自己丈夫这远房的堂侄一家倒是收起了轻视之心,那宋老夫人察言观色,见付老夫人眉眼渐缓,心知这是自己一番儿吹牛皮起了效,不由心头暗暗得意,
“早听说了,这位出身就是个农家女,论起见识来那是差了我十万八千里……”
若不是命好嫁了一个秀才相公,又生了一个进士儿子,现下说不得还不如我呢,我好歹娘家也是富商出身,只可恨这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不来,害得我如今这把年纪,还要舔着脸来讨好这没见识的婆子!
一旁的小程氏出身京城,程家在京城虽是算不得顶格的高门大阀,但论起见识来,自然是甩付老夫人几条街的,她在一旁听得宋老夫人夸夸其谈,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不由心头暗笑,
“吹甚么吹,有本事的都在京城里混着呢,至多派个掌柜又或是管事的到南方来捞银子,又怎么会全家到了杭州来,这是京城没地儿混了吧!”
甚么阁老夫人、尚书千金的,这样的人,你一个商人妇如何能见,你当你那两个儿子是沈万三呀?
左右应当是某某茶会或是游园会上远远的见过一眼罢了,便拿到这里来糊弄自家这没见识的老婆子!
不过小程氏离京多年,若说嫁了武弘文这丈夫有甚缺憾,一便是婆婆太抠搜,二便是远离了京城,虽说杭州城繁华更胜,但燕京之地,天子脚下,那里才是一国中心,进进出出所见所闻,无不是牵动一国的大事要事,百姓们茶余饭后讲的不是这个村姑偷人,就是那个寡妇养汉,而是北边鞑靼人来了,南边倭寇又起了,西北练兵十万,东南平了反叛之类的话题。
这京城人出门见着外乡人,那鼻孔都是朝上的!
离开京城这么多年,小程氏心头甚是想念,因而明知宋老夫人在那处吹牛皮,仍是笑眯眯的听着,全当听了趣闻逸事。
下头坐着的武馨安虽也没见过世面,但听在耳中,心头也是暗笑,她与小程氏一般瞧出来了蹊跷,
“即都是甚么侍郎家的座上宾了,怎得还跑到我们这七品芝麻小官的家里殷勤讨好?有那本事……去见府台大人呀!”
这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好让人高看一眼,这一招遇上聪明人反倒惹人笑话,遇上那糊涂人却是正正好使!
她抬手掩了一个呵欠,早知晓如此无趣,我便寻个借口不过来,我今儿晚上还有事呢,不如回去睡觉,也好在这里呆坐强!
只这时起身走人,对客人有些无礼,那这付老夫人一家又与自己无冤无仇的,武馨安也不让客人心下不安,便百无聊赖的忍到最后,晚饭时付老夫人留了宋老夫人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