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萧沂还很慌乱。
他让出位置，看着御医忙碌，退到一旁。
萧原闻讯赶来，就站在萧沂身后不远处，站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萧沂的背影，似乎想要用眼神杀了萧沂。
萧沂浑然不察萧原充满恨意的眼神，他只在想，是不是他错了？
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正因为秦昭对他不假辞色，他才起了占有的心思。
方才冲进来的一瞬，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五内俱焚的滋味。他还想好了，如果秦昭死了，慈和宫上上下下都要赔葬。
他不希望秦昭死，秦昭死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荒谬的念头闪过，他突然有些愕然。
“所幸发现得及时，太后娘娘没有生命之虞。”御医把秦昭救回来后，第一时间向萧沂汇报此事。
虽然大家不敢明目张胆地议论这件事，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萧沂和太后娘娘之间牵扯不清。
今日太后娘娘自残，定是因为被摄政王逼得太紧，太后娘娘也是可怜人，遇到像摄政王这样的混账东西。
“有赏。”萧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
她张了张嘴，想叫住他，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
若不是他下了最后通牒，秦昭不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对抗他。
正因为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她才更不敢下手。
从这一天开始，萧沂就发现面对秦昭比以前想象的还要更难一些。他害怕逼秦昭太紧，会让秦昭反感，更怕把秦昭逼急了，她会自残。
萧沂几经徘徊，才去到寝室，见到卧病在床的秦昭。
她故意拉长了时间，就是希望秦昭去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今晚朕陪着母后。夜深了，摄政王回府吧。”萧原这个时候开了口。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会爱上秦昭，更不知那一刻情起而不自知。
再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画面，萧沂心一紧：“今日可有找御医看诊？”
她和萧沂的关系，不好一同出游。
临走前，萧原正色道：“母后，儿臣已经十岁了，不再是孩子，将来让儿臣保护母后！”
她看了看时辰，皱眉问道：“你怎么没去上早朝？”
萧沂其实有很多话想跟秦昭说，他最想问她能不能和他好。如果她跟了他，他会善待她，会只要她一个，像萧策当年那样，再不碰其他女人。
萧策死在她手里不冤，秦昭死在她手中也不冤枉。
秦昭睡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才醒。
秦昭见孩子不说话，又柔声安抚了他一回，这才算把小家伙哄好。
他每天渴望靠近她，却又不敢靠近她。明明想要她想得要死，却偏偏不敢碰她。
疑惑间他在床沿坐下，推了推她：“秦昭，别睡了！”
后来他还是查到了左层雪身上。
或许是因为前半生太顺利，又或许是他负了太多女人，所以后来他遭了报应。
他吗？
后来的几年时间里，他把解脱的希望寄托在萧原身上。
萧原又怎会不知自己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确实是个怕死的，又那么爱他，当然舍不得抛下他。
秦昭有一瞬间的心动，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萧沂的提议。
他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接受他？
如果说他不要皇位，只要她愿意跟他，萧原永远能当这个皇帝，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他？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萧策朝她走来，面带微笑，对她伸出手：“昭昭，跟我走……”
因为对这件事的不确定，他迟迟下不了决心。甚至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最起码秦昭会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秦昭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左层雪熬到萧策驾崩，以为自己理所当然能等到萧沂登基，自然而然会成为萧沂的宠妃，她不只一次做梦，梦到自己成为萧沂最宠爱的女人。
她不记得有多长时间萧沂没有碰过她了，明明她现在是萧沂的女人，但萧沂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哄着她。
虽然他从小就有皇帝梦，但他如今大权在握，不做皇帝，权势也握在他的手里。
秦昭看一眼外面，确定萧沂不在，才小声道：“放心吧，我算好时间的，就是看着吓人，一出苦肉计而已。我还年轻，舍不得死，也舍不得你。”
如果萧原离京，秦昭又怎会甘心情愿留在皇宫？
因为失血过多，哪怕经过一夜休养，秦昭的脸色看起来还是很差。
秦昭一听这话着急了，她把儿子拉到跟前，小声交待：“你千万别在萧沂跟前露出马脚，你还小，朝政目前把持在萧沂手里。记住一件事，厚积薄发你才有赢的机会。目前来说，你毫无胜算。”
“母后做什么事之前不能同儿子商量么，母后怎么狠得下心？”萧原说着，红了眼眶。
秦昭不放心又交待了几句，确定萧原没有阴奉阳违才安了心。
既然秦昭不想活，她就送秦昭一程！
在她下手之后，她有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未曾跟秦昭打照面，只因为不想让萧沂怀疑到她的头上。
他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对最想要的皇位都失去了兴趣。
萧沂过来慈和宫的时候，萧原已经离开。
这时他才觉得不对劲，他试着触向她的脸，满指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呼吸慢了下来。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有一瞬觉得荒唐，可他又觉得，这事儿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不只是胡氏不满，追随萧沂的众人也不满，最不满的当然还是左层雪。
他喜欢流连花丛，他看中的美人，也都心悦于他。
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绞痛，让她皱紧了眉头。
萧策之所以死得不明不白，《药引经集注》这本药集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萧沂这才发现萧原来了，他定了定神：“臣今夜累了，就在宫里歇下。皇嫂若有事，皇上及时知会臣一声。”
她就觉得奇怪，萧策从来不曾这样温柔唤她的小名。
萧沂的犹豫，很多有心人士都看在眼中。
他从来不曾对她笑得这样温柔。
把左层雪杀了后，萧沂觉得自己才是最该死的。如果不是他养虎为患，秦昭怎么会早逝？
他这辈子就爱过这么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因他而死。
萧沂倒在雪地上，想起初初对秦昭动心的那一幕。
萧原一剑刺穿萧沂心脏那一天，下雪了。
也许是他的笑容太蛊惑，她情不自禁地朝他伸出手……
他想守在秦昭身边，却因为萧原开了口，只能暂时先离开。
好一会儿，他才探向她的鼻息……
这些年，她跟秦昭走得并不近，但是要对秦昭下手，说起来还是很容易，只因为《药引经集注》里有很多秘药。
所以他昨日就知道这一定是一出苦肉计。可是明知如此，他还是担心。
她在宫中，消息比一般人灵通，后来她还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慈和宫，能第一时间收到慈和宫所有的消息。
秦昭不除，她这辈子都只能是太妃。
她害怕被萧沂发现自己的计划，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出手，下半辈子也没有了希望。
秦昭还是毫无动静。
那厢秦昭躺在床上，很快就有睡意。
这个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
“不过是失点血而已，不算什么事。”秦昭的语气轻飘飘的。
胡氏不只一次说过，王府中有那么多的美人，怎么就没有一个能让他的心定下来的？
她知道自己要动手，而且下手的时候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不然她这么多年的筹谋将成一场空。
萧原听得认真，知道母亲的话是正理，当下便答应了。
他提着左层雪来到秦昭冰棺前，在秦昭尸首跟前，把左层雪的皮肉一层一层削了下来。
萧沂点头：“你睡吧，我坐一会儿再走。”
昨天晚上他彻夜未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以至于早上他也有些胆怯，不太敢来面对秦昭。
萧沂抿紧了双唇，紧盯着秦昭的脸看。
也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他才又推了她一把：“秦昭，起来……”
如果可以，就让秦昭自然死亡就好了，最起码要让人看不出是他杀。
不只是她，就连摄政王府的所有女人都在守寡，只因为萧沂看不上除秦昭以外的女人。
他知道这世上如果真有人能牵拌住秦昭的脚步，那个人非萧原莫属。
小原子才走不久，萧沂又来了，和往常那样陪她说话，他还问她想不想出宫玩。
可若是他当了皇帝，又该如何安置萧原呢？
萧沂以前就知道秦昭这个女人野性难驯，但这是第一次，他有些怕她。他怕她的不顾一切，这个女人连萧原都舍得抛下，更不惧死亡，试问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留恋的？
萧沂在她眼中，什么也不是吧？
他半生不识情滋味，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爱上了这个永远也不可能爱他的女人。
秦昭感应到他的视线，“摄政王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哀家再躺一躺。”
离她的计划还有一天时间，大齐皇宫便不再有秦昭这个人物，想想都舒心。
以前他最渴望的是皇位，如今他最渴望的是秦昭。
她既要杀了秦昭，又不能让萧沂知道是她对秦昭下的毒手。
秦昭像往常那样早早起身，小原子上完早朝后特意来向她请安，黏在她身边舍不得走。
有一日胡氏跟他说，萧原一天天长大，他是不是该把皇位拿到手？
萧沂等到傍晚时分还不见秦昭起身，实在等不及了，他进了寝室，果见秦昭还在睡。
刚开始她以为秦昭不是自己的威胁，但随着时间流逝，她看清楚了一件事，萧沂是真对秦昭上了心。
左层雪生不如死，足足一个月才断气。
他凑上前，看到秦昭面带微笑的睡颜，不自觉看入了神。
她每一天都在犹豫，希望萧沂能迷途知返，希望萧沂能回头看她一眼，但萧沂越走越远，后来远到她再也没能力追上他。
她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就看到孩子坐在床前。
萧原也是个争气的，随着年岁渐长，朝政渐渐把持在自己的手里，萧沂这个摄政王则被架空了权力。
他不准其他人动她的尸身，把她放在冰棺中。他坚信秦昭的身子养得很好，不可能无缘无故暴毙。
萧沂这辈子也算顺风顺水。他曾经最想要的是皇位，后来他把萧策杀了，皇位唾手可得时，他又没那么想要了。
萧沂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以一试，他只等着秦昭午觉醒后就跟她商量这件事。
但她筹谋时间再长，她还是担心会露出马脚，她担心自己守了这些年，一旦被萧沂发现是她动的手，她肯定也得死。
大家都等着萧沂登基的那一天，但是萧策驾崩好几年了，萧沂还没有把小皇帝拉下皇位的意向，难道要等小皇帝长大吗？
后来知道萧沂对秦昭产生了兴趣，她就再没有做过这个梦。她每天都在想，要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秦昭。
可是他也知道，秦昭看不上他，她大概是觉得他过往拥有太多女人，嫌他脏吧？
萧沂不愿意离开，秦昭也赶不走他，直到用了午膳，她才开口赶人：“哀家要午睡，摄政王自便。”
他以前没有软肋，现在，秦昭成了他的软肋，让他束手束脚。
他不只一次告诉萧原，只有他强大了，才能为秦昭报仇。
后来还是她开口赶人，小原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秦昭千不该万不该，在萧策死后还不安份，居然去勾丨引萧沂。如果这个女人安安份份的，或许她还不至于对秦昭出手。
如果萧原成了废帝，就不可以再留在皇宫，也不可以留他在京城，他更不能杀了萧原。
在秦昭死后，他有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她知道所有的计策，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她输不起。只要这一局她输了，以前她所有的努力就成为一场空。
这两年她面对他时总是那样从容，他从没想过秦昭为了跟他划清界限，不惜以死明志。
“秦昭，起身了，还睡，天都黑了！”他喊了一声，秦昭没有动静。
看着孩子的背影，秦昭莫名也有些不舍。
大雪还在纷纷扬扬下个不停，萧沂的视线渐渐迷朦，他好像看到秦昭衣袂翩跹地朝他走来，笑容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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