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山路吓不到许一山。
小时候,他读书就走惯了山路与夜路。后来,在水利局上班时,因为考察全县的水域河流,他也有过不少露宿山野的经历。
乡下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接受鬼神妖怪的熏陶。比起城里的孩子,乡下孩子似乎更怕鬼一些。
在许一山的心里,对鬼神这种莫须有的东西,他不是怕,而是敬畏。
怕与敬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刚上初那会,是必须住校的。毕竟家与学校隔得太远。乡下初,学生住校是在食堂搭伙吃饭的。开学之初,每家每户都会将孩子连同粮食一道送到学校。
学校食堂只负责给学生把米做成饭,并不负责菜。
一来,在学校吃菜,农村家庭负担不起。二来,乡下学也没那么大的能力承担孩子每餐的下饭菜。
于是,从家里带咸菜上学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通常,一罐咸菜吃三天。三天后,要么的家长送咸菜来,要么的学生回家去拿。
许赤脚要求儿子,每隔三天就自己回来拿咸菜。他没时间,也不想娇惯儿子。
许一山每周三下完晚自习后回家拿咸菜便成了习惯。
有一次,他下完晚自习后,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回家去。那是一个明月高照的晚上,凉风习习,蛙叫虫鸣。许一山一路哼着小调,脑子里还在想着一道代数题。
突然,他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可是当他站住脚,侧耳细听的时候,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小孩子到底胆小,一刹那,各种鬼怪故事便浮上了他的心头。
旷野之上,人迹无踪。唯有山风掠过松林,发出阵阵沉闷的松涛声。
许一山硬着头皮,继续赶路。在拐过一道小山嘴时,他的一颗心差点就从口里蹦了出来。
路边,一口漆黑的棺材落在龙杠上,棺材前头,点着两根白蜡,火光幽幽暗暗,衬得四周一片阴森可怖。
如果问乡下生活过的人,小时候最怕什么,绝大多数人会异口同声说——怕棺材。
棺材预示着死人。死人就有鬼。
在乡下,很难找到一个不怕棺材的人。何况,眼前的棺材里,显然装着死人。
那一刻,他几乎魂飞魄散,一双腿差点就软了。
偏偏这时候棺材边突然站起来一个人,他看着孤身一人的许一山,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许一山那还挪得动脚,他忍不住哭了起来,麻着胆子问:“你是人还是鬼?”
那人开口说道:“我当然是人,怎么可能是鬼?你看,我都有影子的。”
借着月光,许一山还真看到那人身后有一道长长的影子。
鬼是没影子的。这是常识。许一山的胆子便大了起来,问他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人不说话,只是催着他快走。
回到家里,娘发现他全省都湿透了,问他,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双眼发直,呆呆地看着门上的门神。
娘被吓住了,想起隔壁村今天有人发丧。而且死者是个暴死的女人,因为欠了山头,不能下葬,需等三天之后方可入土。
出门的棺材便只能停在大路边,等时辰合适了,方可入土。
“你碰到什么了?”娘颤抖着问。
许一山的牙齿像冻得难受一样打颤,“我看到了路边有棺材,还看到了一个人。”
“看到了人?”娘吓得惊呼出声。因为她知道,由于死者年轻,又是暴死之人。这几天到处都在传说,这个横死的女人冤魂在找替身。
娘很难想象棺材边还会有人在,她的一张脸吓得都白了。赶紧一把将儿子搂紧怀里,安慰他道:“不怕不怕,大吉大利。冤魂野鬼,远离我儿子。”
许一山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那一夜他开始发高烧,许赤脚用了药后,依旧不见缓解。
连续发了两天的高烧后,娘终于坐不住了。于是,那夜的许家村上空,便传来了娘为他招魂的声音。
说来也怪,娘在为他招了两夜的魂后,他的高烧奇迹般退了。
后来过了很久,娘问起那夜的事,确定那棺材边,主家是没人留在现场的。也没听到任何人说,那晚棺材边留有人在守棺。
许一山见到的这个人,究竟是人是鬼,终究成了一个悬案。
不过,有过那次经历后。他的胆子突然就大了许多。以后再见到棺材或者死人,许一山的心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惧怕之心。
许一山要从十月山林离开,邓晓芳不阻拦,邓静安却出来挽留他了。
“许大哥,你要不嫌弃我这里,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下。”邓静安含笑看着他道:“也不是不能送你下山。不过,你这时候离开,显得我的待客之道太没诚意了。”
许一山想想,自己回去也没事。走十几里山路大可不必。于是讪笑道:“那就打扰了静安姑娘。”
当夜宿在十月山林。邓静安安排他在一间极尽温馨的房间休息。
枕着月色,静听山风,他很快入了眠。
第二日醒来时,出门看见一姑娘背对着他在看书。他轻咳一声,姑娘便转过身来,居然不是邓静安。
姑娘浅笑道:“先生醒了呀,你先去洗漱,然后吃早餐。吃完早餐,我送你下山。”
许一山的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想起昨夜的点点滴滴,他狐疑地问:“请问姑娘,静安姑娘在吗?”
姑娘嫣然一笑道:“我家主人已经与邓大姐一早就下山了。她吩咐了我,让我送先生下山。”
许一山哦了一声,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好在人家姑娘说了,邓静安和邓晓芳已经下山去了,否则,他还真以为是在梦里。
早餐很简单,但很精美。
许一山刚放下碗,姑娘便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道:“这是邓大姐让我交给先生的。”
许一山迟疑地接过来,他不知道邓晓芳又在玩什么花样,让人转交给自己一个信封,意欲何为?
打开信封,里面飘落下来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写着一行字,“做好准备赴任吧!”
赴任?许一山懵了。邓晓芳留给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赴任?赴什么任?
姑娘递给许一山一顶头盔,笑道:“先生,请带好头盔,我现在送你下山。”
许一山愕然道:“摩托车?”
“不,机车。”姑娘淡淡一笑,“你不知道吗?我家主人是机车发烧友,我们上山下山,都是机车。”
出门,果然看见门口停着一台漂亮的机车。
许一山以他仅有的知识估算了一下,这台机车的价格,绝不比街上跑的名贵轿车要低。
姑娘先上了车,示意许一山坐她身后。
许一山迷茫了,机车的座位,显然不是两个人坐的。除非他......。
姑娘看他迟疑,含笑道:“先生,你上来啊,抱着我的腰就好啦。”
许一山顿时脸红心跳,他想坐车,就必须从后面搂住姑娘的腰。否则,他根本无法坐稳。
“上来呀。”姑娘还在催促他。
许一山想起昨夜邓晓芳说的,下山只有十里的山路,于是将头盔递给姑娘说道:“谢谢你,我还是走路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