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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他在撒谎,他在欺瞒,他在哄骗(1 / 1)

王复真的擅长打仗吗?

他其实不太擅长,他的武力值极高,也读了一些兵书,但是他自己知道,打仗这件事,是靠军事天赋的。

在京师之战中,他觉得于侍郎的作战方桉有问题,放弃优势地形,放弃城墙的保护,选择出城到民舍作战。

虽然是保证了咬住敌方主力,不让敌人南下劫掠,但是出城作战伤亡过大,军队崩溃,大明必败。

他甚至觉得徐有贞那套南下论,也是有些道理的。

在宣府之战中,他觉得陛下的作战方桉有问题,陛下对身在宣府的杨洪,进行了大规模的军备支援,杨洪一辈子都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但是给边军提供如此庞大的军备,实属不妥,杨洪的边军,就在京师门户,当时京师仍然空虚,京营新营成军不足五个月,陛下如何安睡?

可事实证明,杨洪拿到军备,就差几步,就把也先杀死在了易守难攻的宣府战区,杨洪也没拿着军备造反,反而是在集宁之战中,为京军提供了军备的保障。

王复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军事天赋,这玩意儿确实不太讲道理。

睿哲天成的陛下,在兵推棋盘上,也落了个臭棋篓子的名声。

这次挂印出征,王复就是去捞战功的,他手下有个能人,是跟着他一起来到撒马尔罕,而后去了拔都萨来,名叫王越。

王越(悦),景泰二年进士及第,二甲第三十三名,授监察御史前往河套,代替了原刑科给事中林聪,参赞四勇团营都督杨俊军务。

王越在河套待了一年,弃笔从戎,加入了夜不收,伙同王复前往了和林,深入虏营,而后一直跟着王复至撒马尔罕。

在征服者法提赫攻破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在附近巡查的王越,打了秋风,把紫袍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请到了拔都萨来。

王复不会打仗,没什么太高的天赋,但是王越会,而且天赋奇高。

这就足够了。

“粮草充足吗?”隔干台吉问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俗话说:民无粮要反,兵无粮要散,怎么办?一征、二抢、三屠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之前也先也要南下训戒帖木儿汗国的卜赛因,因为卜赛因不懂事,跟奥斯曼人勾肩搭背。

可那时候,咨政院和南北院都竭力反对,为此王复还和也先吵了一架,其原因就是没有粮食。

那会儿撒马尔罕有很多的钱,但是粮食却不太够,但王复在撒马尔罕主政,不许征、不许抢,更不许屠城,没有粮草,没法南征。

但是经过了编户齐民、分屯别居之后,康国的粮草第一次充盈了起来。

王复言简意赅的回答道:“够的,不用额外征收,也不用额外摊派,诸位台吉、鄂托克、特勤们,不必担心。”

康国的政治格局和大明有类似,但是并不完全相同。

咨政院为上院,而南北两院为下院。

咨政院是政务官,主要负责政务,制定政策和方向,说的更加直白一些,就是占据了分配地位,每次咨政院的大会,其实都是分赃大会。

南北院是事务官,主要负责具体事务。

北院民院,有保民大臣、监察大臣、营造大臣、裁决大臣等等,类似大明的六部尚书。

南院武院,有左都督、右都督,边防都督、京都督等等,彷明制,分官设置。

南院武院的左都督,由伯颜帖木儿担任。

而等同于户部尚书的保民大臣由王越担任,由于王越长期不在撒马尔罕,保民大臣由王复兼任。

也就是说,王复是唯一的政务官与事务官一体的康国公,既是咨政大夫也是保民官,这也是为何在所有人眼中,王复是财政一把抓。

而现在,王复的手,终于伸向了康国最后禁地,康国的兵权。

伯颜帖木儿沉默了片刻说道:“既然康国公要征讨赫拉特,那就这么办吧,同去便是。”

伯颜帖木儿并不担心王复要兵权,因为王复本身拥有八个乌兹团营,这八个乌兹团营的战斗力极其凶悍,长期在拔都萨来活动,即便是奥斯曼人也对乌兹团营,毫无办法。

乌兹别克团营,组建于碎叶城,是当初也先赐给王复金刀的时候,一并给王复的。

而王复本人因为教育博罗有方,瓦剌十二团营的万户,本就对王复极其信任。

伯颜帖木儿清楚的记得,也先次子阿失台吉,想要霸占博罗遗霜,甚至杀了博罗的儿子,王复去十二团营发讣告,那些万户,抓着王复的臂膊,满是悲愤的喊:博罗的儿子,就这么白死了吗!

比如怯薛军万户和硕的立场,也是在那时候彻底站稳在了王复这边,因为和硕和博罗是安答,金兰兄弟。

所以,兵权早就在那里,只是康国公自己什么时候要而已。

王复站起身来,环视了一周,往前走了半步,大声的说道:“康国是康国人的康国,是所有人的康国!”

“我不会把我们的后背,交给我们的敌人!”

“你们可以完全相信我,如之前那般相信!”

诸多咨政大臣,站起身来,将右手放在了左肩膀上,齐声喊道:“天悯福安!”

天仆天悯,是沙里亚法的核心教义,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天主的仆人带着天主的怜悯,赐下福安给所有人。

福安的发音本来是塞俩目,但是随着大学堂的汉学授课,逐渐改为了四个字,天悯福安。

至于天主到底是谁?

其实在各族之间,是天主各表。

比如在突厥昭武九姓后裔处月部特勤的心里,天主就是沙里亚法里的唯一神;在蒙古人和瓦剌人的眼中,天主就是长生天;在王复、陈循等西域汉人眼中,天主只有大明的皇帝陛下。

求同存异,是王复第一句话的核心内容,康国是所有康国人的康国,大家因为文化不同,可以有差异,但是天主的仆人带着天主的怜悯来到了康国,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而不会把后背交给敌人,则是代表了王复一贯以来的执政理念,交好大明,以大明做倚仗,开疆拓土,借用大明远征军的赫赫威名,求存图强。

而最后一句,如同以前一样相信他,是他用自己的信誉,为这次的军事行动做背书。

伯颜帖木儿和和硕带着咨政大院形成的决议,来到了兰宫寝殿,站在寝殿之前的天井处,犯了难。

伯颜帖木儿不愿意踏入这座带着些许阴冷的寝宫,因为那里住着一个顽固又有些湖涂的老头,很不好劝。

“一会儿我自己进去吧,你就别进去挨训了。”伯颜帖木儿将决议拿到了手里,无论是赦免还是动兵,都需要也先的金印。

和硕却摇头说道:“事儿是我办得,我去说就是了。”

把康宫贴块砖写上牢房两个字就是牢房了吗?

其实和硕和伯颜帖木儿都想过要杀了也先,这在草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为了争夺大位,血腥从来是无法避免的,甚至是合理的。

在原来的历史线里,也先击败了脱脱不花后,自称大元田盛大可汗,以朕自居,建年号添元,复建朝廷。

也先这个大可汗没当几天,就被阿剌知院给刺杀了。

草原上,下克上的传统非常普遍。

但是自始至终,王复都拒绝了各方的暗示,没有撕破最后动手杀人的窗户纸,下克上带来的恶果,是王复不愿意看到的,康国乱成一团,不利于大明的利益。

王复、和硕、伯颜帖木儿、隔干、阿史那合霍等人,都有动机杀掉也先,但是王复不让做,大家都没有做。

“明明有一条更简单的路可以走,康国公非要走那条最难的路。”伯颜帖木儿示意和硕止步,自己走进了寝宫。

这就是伯颜帖木儿为什么只是左都督,而王复是康国公的缘故。

在伯颜眼中那条简单的路,反而是最难的路,甚至是绝路。

明明王复可以下毒、暗杀等手段处理掉也先,自己称王,但是王复却选择长途跋涉,征伐赫拉特来换取更多的政治筹码。

也先是王,是康国的大石,此时的也先已经极为苍老,而寝宫之内,并没有年轻的女子侍寝,显然也先也努力过了,但是他并没有再多生一个孩子来。

而也先也不允许,有那么年轻而有活力的身体,在面前活动,也先嫉妒那种年轻。

“来了?”也先眯着眼看了看伯颜帖木儿,确认是自己的弟弟才说道:“王复被抓了吗?”

“抓到牢房里了。”伯颜赶忙回答道。

也先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好,让长长教训也好,省的尾巴翘到天上了,以为自己才是康国的王呢!”

“这几年,我老了,管不了事儿了,都是他王复在管,还以为你们都要听他的话,不听我的话了呢。”

“看来,我还是康国的大石。”

伯颜帖木儿哄了会儿老头说话,才说道:“这有两份帖子,咨政大院送来了,请大石定夺。”

“什么事儿啊?”也先拿起了帖子,看了半天,又交给了伯颜说道:“你念吧。”

“处月部和月即别部争夺卡钦河谷牧场,打伤打死四百余人,为了这块牧场,这已经是第四次动手了,这不商量好了,以河为界,两岸各拿一块。”伯颜帖木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他在撒谎,他在欺瞒,他在哄骗。

也先嗤笑了一声说道:“就为了那么一块牧场,都闹了多少次了,这样也好,有了规矩,以后就不会再打了,就这么办吧。”

伯颜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动兵,黑羊王国的雅迪格尔占了赫拉特还大言不惭,咱们今年粮食不大够,是不是过去教训下这个雅迪格尔?”

“隔干台吉和阿史那合霍会去,还有隔干台吉的长子答亦,要做先锋。”

也先眉头一皱,低声说道:“我记得隔干那个长子答亦,做先锋倒是合适,就是这个隔干台吉好大喜功,切记让阿史那合霍盯着点,别打雁不成,被啄了眼睛。”

“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就这么办吧。”

也先拿出了金印,小心的盖好了章,才问道:“最近朝里,有没有打算西进啊?”

“打完了赫拉特,就西进!”伯颜帖木儿大声的说道,这事儿伯颜没骗也先,是定好的战略。

也先听闻,终于笑了起来,拍着腿说道:“好,好好,这大石做了几年,也是腻歪了,我要做大汗的,唯有到了拔都萨来,我才是大汗啊。”

“你去忙吧,去吧。”

也先靠在藤椅上,挥了挥手,示意伯颜帖木儿去忙军务。

伯颜帖木儿离开了寝宫之后,也先没用拐杖就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冷眼看着伯颜帖木儿和和硕交头接耳的离开。

就连伯颜帖木儿都不知道,也先的身体,并没有糟糕到看不清楚字的地步,也不需要拐杖。

也先清楚的知道他的弟弟,在骗他,也知道康宫那个牢房。

瓦剌西进,大义上是因为大明朝的军威重振,和大明结下了死梁子的瓦剌,不得不西进求生存,毕竟西进之后发现,西边的军队,和东边的军队,隔着几百年的差距。

但是就对也先本人而言,也先是来做可汗的!

在京师之战后,脱脱不花躲在大宁卫里,连官山议事台的大会,脱脱不花都派了三弟满都鲁前往。

也先无法击败脱脱不花获得汗位,只好西进了。

但是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亲自征伐了,博罗死于内讧之后,阿失台吉又离心离德,也先只能将权柄交给王复。

也先扶着窗栏的罗柱低声说道:“满朝文武,上院下院,都以为我老湖涂了,可是只有王复是个聪明人啊,他把我当王,你们啊,谁都不把我当王了呀。”

就赦免这件事上来看,王复依旧遵循着当初的诺言,并没有利用自己大权在握,就直接宣布自己特赦自己,而是将决议送到了兰宫,让也先用了金印,走完了流程。

即便是伯颜实话实说,也先也会就坡下驴的下印,也先要的就是这份特赦的决议送到他面前,他要确定的从来不是伯颜和和硕的忠诚,而是测试王复这个大明的墩台远侯,到底对他是什么态度。

就结果而言,也先并无不满。

十日后,康国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大石在满城风雨的风力和诸多咨政大臣的谏言下,赦免了康国公的罪行,而康国公将亲自挂印,亲自讨伐赫拉特。

王复骑着高头大马,从康宫内向着撒马尔罕大营而去。

王复见到了久违的王越,满是热情的打了招呼,而后看着面前的年轻人问道:“此人是谁?”

王越笑着说道:“按照他们的叫法,他叫尹凡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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