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没有智能机，没有朋友圈和小视频的时代，消息的传播速率低的令人发指。
政府层面的信息还能通过广播报纸和电视，可地方上出了什么新鲜事儿，就只能通过人传人这种最古老的方式传播了。
张立岩死亡的消息，李阳在四天之后才知道。说来可乐，还是通过医院里的八卦。
“唉你听说了没有？粮库下坡那边昨天发现死了个人，被发现的时候人都胀了。”
“哎呀，你还说呢。都吓死了，我下班回家都从那面经过。昨晚上听我妈说，我都不敢上夜班了！”
“是真的呀？具体什么情况啊？”
“邪性的很，据说死的那个人是执法大队的，还是个中队长呢。好几天没上班，人也联系不上。”
“那这么说，是他单位的人发现的？”
“哪有啊！是他女朋友发现的。他女朋友那个没来，怀疑自己怀孕了，然后就去单位找这个人。结果单位说好几天没上班了，他女朋友就找到他家里去了。结果到了地方一看门从里面反锁着。他女朋友就趴在窗户上看，结果......就看到人趴在地上肿成老大一坨，都渗液了。”
“呕......我的天啊。他女朋友肯定吓死了。”
“可不是呗！人当时就吓失禁了，在院子里又喊又叫的。最后还是邻居报了警，警察来了之后破开了窗子，进去一看也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的呢？”
“那人在家里弄了一大堆量杯啊喷枪啊之类的化学品，屋子里的边上堆满了垃圾。好像是炼什么东西似的，我听我们家邻居说，估计是信了什么气功或者邪教炼丹之类的。之前不就有个什么气功大师说炼丹功吗，说是吃了仙丹能刀枪不入长生不老，估计就是学的那个。他这估计是走火入魔，把自己给炼死了。”
“我的妈呀，听你说的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太吓人了这个。”
“更神奇的事儿是什么你知道吗？据说警察在那人的身边还发现了一小粒金子，估摸着是炼丹的时候要往里放的。你说这些人都怎么了，魔怔了么这不是？拿金子炼丹，这不是学秦始皇呢吗。”
“行了行了，你可别说了。我这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你再说我今晚上我都不敢上夜班了。”
“嗨，不说他。我就是有点可怜他那个女朋友，还没结婚的就怀了孕。然后人还死了，你说那个女的可怎么办啊？”
“所以说，没结婚之前千万不能随便把自己的身子交出去。就比如你啊，自打处了对象之后意乱情迷的，我看你已经把处女宝给卖了吧？”
“死丫头，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呀！”
病房里。
竖着耳朵听门外配药的两个小护士笑闹，李奉献看向李阳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和畏惧。
注意到他怪异的目光，李阳停下了削苹果的动作。
“干嘛啊，这么看着我？”
“大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或者得道仙人的徒弟？在山上呆的无聊了，下山入世随便找个个工作，想吃吃人间烟火？”
您这么丰富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啊！
无奈的将苹果削好的那一半切下来递给李奉献，李阳无奈的咬了口带皮的那部分。
“唔，我要是仙人的徒弟，我还至于跟你在医院呆这么多天？我直接用点法术给你治好了咱们回家吃香的喝辣的不得劲儿吗？”
李奉献捧着苹果砸了咂嘴，嘶道：“也是。”
可李奉献心里的纠结还在，他看了看门外，见两个护士已经走了，便压低了声音继续问道：“大阳，张立岩死了，他死了啊！”
李阳平静的点了点头，“我听见了啊，怎么了？你还希望他活着不成？”
“我巴不得！”李奉献瞪起了眼睛，道：“可是在我入院那天，你就说他活不到我出院的时候。这才三四天的时间啊，他真就像你说的，死了。你不是神仙，不会掐算的话，你怎么知道他要死？”
李奉献圆圆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活脱脱一个三十多岁的好奇宝宝。
这把李阳看乐了。
故意吊着李奉献的好奇心，不紧不慢的将那半个苹果吃光，连苹果核都啃得干干净净，李阳这才收拾了一下，拍了拍手从凳子上站起了身。
伸着大大的懒腰，他故意逗闷子看向了李奉献。
“想知道？”
“昂！”
李奉献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好奇，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未卜先知这种神奇的事情。
“成。”李阳爽朗一笑，重新坐回了凳子：“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说他活不到你出院的那天。”
“哎呀，你可别卖关子了！”李奉献已经急不可耐。
李阳笑着摇了摇头，道：“我那天晚上教他炼金的时候，并没有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他。”
“可他不是自己炼出了金子吗？你没全告诉他，他怎么可能炼出来？”
李奉献仍然不明白。
面对他这个问题，李阳收了笑容。
“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只看到炼金，难道没看到我做的其他事情吗？”
“其他的事情？”李奉献皱了皱眉头：“什么事情？”
“炼金这个事儿，其实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各种化学反应，能让电子垃圾上面的镀金脱落还原变成金豆子。另一个，则是防护工作。金子炼出来是一回事，可是有没有命去花，又是另外一回事。”
看到李阳脸上的凝重，李奉献愣住了：“这话怎么说？”
“炼金的过程会产生毒副产物。比如配置王水的时候，散发出来的那些黄色气体，就是有毒的氯气。再比如中和反应时候产生的气体，里面含有硫磺酸等多种有毒气体。就算是炼金产生的废液，里面也有诸如铅、汞、铬、砷、镉等多种对人体有害的元素。这些东西里，有的是慢性毒物。随着接触时间长，会对人体产生损害，造成癌症或者是其他的疾病。但是像氯气和硫磺酸这种东西，一旦吸入量过大，就会立刻作用于人体器官，造成中毒甚至是死亡。”
“啊！”
啪嗒一声，李奉献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此前李阳倒是跟他说过，炼金的过程会有毒副产物。可是他并没有当一回事，或者说他没想到这些毒物如此的致命！
愣了好一会，他才心有余悸道：“所以在炼金的时候，你才每天坚持检查咱俩穿的防护服和防毒面具，每个星期都换一套新的。所以每天咱们在仓库里穿过的工作服你都不带回家里，而且每天晚上回来之后都坚持洗澡。”
李阳淡淡的点了点头：“没错。我之前跟你说过，炼金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如果因为贪图更多的金子，损害了自己的健康，那么这件事情我宁愿不做。”
“我明白了！”
啪的一下，李奉献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那天出事之前，咱们穿的防护服和防毒面具都不行了，你让我和废液一起处理掉了。当天你教张立岩炼金的时候，只教了他炼金的方法，却没告诉他防护这件事情！所以他才会中毒？”
实在是实在了点儿，可是脑子不笨。
对李奉献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李阳笑着点了点头。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
“也不是全没告诉，张立岩的疑心很重。我只告诉他那些气体会刺激鼻子，让他在制备的时候用滤布遮住口鼻。”
“可是那根本防不住对不对？”李奉献突然打断他，道：“咱们平时带着防毒面具，每天下午的时候都感觉鼻子和嗓子有些刺痛，他只带着滤布，根本防不住那些有毒的气体，是不是？”
李阳笑而不语。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避开了李奉献的问题，道：“氯气会通过呼吸，侵入呼吸道和肺部并溶解在人体黏膜所含的水分里。如果氯气浓度过高的话，就会引发呼吸道或者是肺部水肿。这个时候要是中止制备，或者自己做好防护，其实是可以避免进一步发展，变成更严重的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导致窒息死亡的。”
“以张立岩的贪心，他是不可能做这些的。”又没等李阳说完，李奉献怅然的叹了口气：“就和我当初一样，知道有这么个能从垃圾里变出金子的法子，恨不得不吃饭不睡觉都要炼出更多的金子。对金子的渴望之下，他怎么可能会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见李奉献似乎有些后怕还有些不忍的样子，李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并没有故意害他，我只不过是没有告诉他全部的信息罢了。所以与其说是我判定了他的死，不如说是他的贪婪害死了他自己。他的贪婪和这部分关键信息的缺失，让他的死亡成为了大概率事件。所以我之前跟你说他死定了，不是我能掐会算，而是基于这种概率。还是那句话——这是科学。”
听着李阳的辩解，李奉献想了半天，最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贪’字从古到今害死了多少人啊。说到底，这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大阳啊，你得听我的，等我出院之后咱们不干炼金这个事儿了。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世上的所有事儿都是公平的。你想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大的风险。钱这个东西够花就行了，等我出去就带着你一起去练摊儿，咱哥俩一天赚个三五十够吃够喝就行。拿命换钱的事儿，咱以后再也不干了！”
看着李奉献心有余悸的样子，李阳暗暗发笑。
李奉献同志，你的胆子......原来就这么大丁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