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庚年一副墨镜拐杖的装扮,俨然就是一个未经世事的瞎子想要拜清君门修仙。
但尧庚年作为穿越者,他只以为这些人只是在单纯地嘲讽他瞎且笨拙。
实际上,不是的。
在千年前天道降下信仰的天规后,这个世界的一些规则也被潜移默化地改变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残疾人。
修仙是有门槛的,残疾人的修仙之路势必比正常人要困难许多。
弱者如果想追赶强者,大部分的情况是要被强者照顾的。
可在这个世界中,人人自保,人人自私,人人为了自己的存在而信仰天道,谁会成为那个善人呢?
答案是,没有人。
因此渐渐地,世界上就没有残疾之人了。
不是残疾人消失了,而是残疾人死去了,就算侥幸不死,以残疾之躯也活不久,等死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了。
人们瞧不起残疾人,觉得这些残障的家伙会毁掉这全民修仙的美丽世界,更会占用他们来之不易的资源。
他们觉得身体残疾的人不配得到天道的眷顾,自然也不配被人记住。
因此人们开始排斥这些人,他们的行径也慢慢变得过分起来——直到第一个母亲理所应当地处决掉自己残疾的婴儿时,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所以现在的人们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长大成人的残疾人了。
但就算如此,这些人印象里对于残障人士的认知并没有改变,他们嘲讽残疾,毁灭残疾。
当然,在清君门下的这群‘正常人’也是如此,他们对于尧庚年的态度是带着天生的恶劣之心的。
一个长得斯文的书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一脚踹在了想要起身的尧庚年身上,面露嘲讽。
“哼,瞎子,我不管你是怎么活到这个岁数的,总而言之,滚。”
周围人立刻附和起来,冷笑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尧庚年身周回荡。
“没错,趁小爷我心情好,抓紧跑,不然哥几个就把你杀了,也算为世界做贡献了。”
“就是就是,臭残疾还敢修仙?别占用公共资源了,我呸!”
“快滚吧!”
“滚!!”
一番谩骂下来,尧庚年也听明白了这群年轻人对于残疾人的看法——看来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啊。
尧庚年默不作声地拄着拐站起身来,他刻意佝偻着身板,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可怜人。
他漆黑的双瞳透过墨镜四处观察着,看见了冷嘲热讽的嘴脸,看见了厌恶麻木的表情,看见了漠不关心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看见一道关心的神色。
“没救了。”尧庚年低叹。
他的本意是利用恶鬼之息吞噬一个欺负残疾的恶人,随后利用自己这独特的吞噬能力获取与天道的联系。
【信仰天道,便能修仙。】
这句话显然是一句漂亮的说辞,因此尧庚年敢断定,信仰天道的这个过程一定是有猫腻的,而这个猫腻便是人与天的灵气的连接方式。
只要明白这个连接方式,自然就有办法避开天道的监视修仙了。
尧庚年心里的算盘打得不错,行动也很顺利,可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个世界的一些基础认知已经被天道改变了。
站在他身周的这些人毫无同情心,甚至没有基本的人性,在尧庚年看来,都该死。
可就算尧庚年有心将这群人都杀死,但事实也不允许,他本以为自己是被恶势力拖入了无人处杀戮的弱者,却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竟成了人人嘲讽的特例。
一时间,尧庚年只能站在原地等待更加合适的时机行动。
“尧哥……”言灵儿担忧的声音在尧庚年的脑海里回荡。“真的没问题么?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怀好意啊。”
‘没事。’尧庚年安抚回去,暗道。‘别急,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没这个胆子。’
很显然,尧庚年错判了,这群人不仅有这个胆子,而且率先发难了。
这些人见尧庚年这个死瞎子居然敢站在原地不动,方才的那位书生上前又是一脚踹在了尧庚年的下腹上。
“怎么,还不走?等死呢?”
尧庚年故作疼痛的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两步,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尧庚年已经看上了这位表面文雅的家伙,他看似是落魄后退,实则是有意地在向一旁的树林前进。
书生见尧庚年吃痛却不走,眉头皱了起来,跟着尧庚年靠了过去:“你别以为这是清君门我们就不敢杀你了,死残废?”
说到这里,书生的伴读奸笑着凑过来,递给了他一柄锋利的宝剑。
书生也没推辞,‘铮’的一声就抽出了这柄寒锋直指尧庚年的软喉。
“废物。”书生说道。“喜欢这柄剑么——哦,我忘了,你这瞎子,根本看不见吧?”
书生说完,周围看戏的人纷纷笑了起来。
尧庚年透过墨镜看着这一切,双拳紧握,怒火中烧。
他不是因为自己被嘲讽而愤怒,而是为这个世界的人如此自私且刻薄而愤怒。
尧庚年不是残疾人,在这场游戏中他是猎手,所以他可以接受这些讽刺。
但若是一个真正的残疾人呢?他身残志坚,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天生的劣势,他来到了清君门,却还没来得及入门,便被这群‘修仙者’威胁生命。
这世间还有公道么?
尧庚年在这位书生的逼迫下一步步地后退,没有人为尧庚年发声,他们全部都乐见其成。
书生也没有多想,便被尧庚年诱骗进了树林中。
树林中绿荫成片,树影重重,尧庚年与书生踏进其中,很快就被林海淹没了身影。
在外面的那些人见结局已定,便都不再好奇,交流的喧哗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只有书生的侍从还在林外等待着他主人的归来。
可惜,他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林中,尧庚年停下了脚步,他透过漆黑的墨镜打量着面前的书生。
他看起来与曾经的自己一样,风流不羁,年少轻狂,一身长袍落在他身上也是相当的标志,就算是这种霸凌人的时候,他也像是在为民除害一般自然且威风凛凛。
“有什么遗言么?”书生问道。“在你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前,我给你陈述的时间。”
书生自觉做了件好事,甚至笑了起来,他上前一步将剑锋逼在了尧庚年的喉咙上,又补充了一句:
“跪下说吧,毕竟我如此仁慈,决定聆听你的遗言。”
尧庚年没有跪,他只是握住了这柄寒锋,坚定不移地向前迈出去了一步。
剑刃割开了尧庚年的肌肤,鲜血流淌了出来。
剑锋刺穿了尧庚年的喉咙,寒刃被染得殷红。
书生一愣,突然一种不安侵袭了他的神经。
此时,他听见这个瞎子带着沙哑的语调问道:
“你杀了人,却还要他给你下跪。”
“你有娘生没爹养么?我是个人,和你一样,和世上所有渴望被人记住的人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
“你让我下跪,你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