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林客的名头正式在上海打响。
见过的人都要谈起这位唐小姐,虽然交流不多,准确的说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聊天呢。
但这并不影响唐小姐的影响力,主要是那天晚上的过程太精彩了。
江蕴仪和张为民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张为民同时也是唐小姐的前夫,当晚对着江蕴仪求婚,最后情绪失控对上唐小姐,谁也想不到一向不热心八卦的纪先生居然出来用铁血拳头痛打了张为民一顿。
牵扯到四个男女,并且有许多热闹离奇故事,看《章汤氏离婚记》就知道了,这些曲折剧情足以让人津津乐道好久了。
这场热闹在外人看来是极其匪夷所思的,对于当事人,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江家小公馆内,陈霞飞抽了支烟,心情有些烦躁。
看着眼前的女儿,怎么越来越让人失望了?
“妈妈,对不起。”江蕴仪面色苍白,不是装的,是真的六神无主了。
她一向是心里有数的女孩子,同龄的女孩子在攀比吃穿用度,她已经能帮助她妈争宠了。
“你是我生的,有今天,我肯定也有责任。”陈霞飞没了在人前的高贵气质,失眠后起床不施粉黛的她,眼底一片青黑,皮肤也粗糙了些,眼角的纹路怎么都遮不住,像是兵败如山倒似的,到处都显露了败相。
陈霞飞就是张为民眼中的江夫人,其实她并非江夫人。
她连江家门都没进过,她就是江蕴仪父亲在外边养的女人,这个江家小公馆,也不是什么她修养的所在,只是男人给她的栖身之所。
“只是,蕴仪,我该做的什么都做了,大房的女儿都没有出国留学,我送你去了!”
陈霞飞猛吸了一口,吐出眼圈,稍稍舒缓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咱们母女两个都是相依为命的,你知道妈妈的苦处,妈妈也尽心尽力的栽培你,让你过的不比大房的子女差……”
“妈妈……我知道的,是我让你失望了。”
江蕴仪眼泪掉了下来,她深深的悔恨,刚刚留学归来的时候,为什么那样作张作致,谁都看不上,心态都飘了,以为自己能拿下一个小小的津南首富的儿子,没想到这一切是灾难的开始。
“到底出什么事了妈妈,”她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陈霞飞,心头有了不好的联想,能够让她这样备受打击的,肯定不是女人之间的侮辱吃醋,她了解她的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妈妈,是不是我的事给你丢人了?我……我尽力挽回,最近都低调一些……”
“昨天。”
陈霞飞打断她,手指颤抖,差点连烟都拿不住,“昨天你父亲叫我过去,骂了我一顿,说江家丢不起这个脸,让我最近都不要跟着他了。”
江蕴仪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掉,母亲最大的砝码,不是父亲的宠爱,宠爱这东西或许早些年有,可现在他们母女立身的本领是源自于母亲给父亲事业上起到的作用。
陈霞飞光鲜漂亮会说话,还会讲几句英文,很能带的出手。
又没有时下小姑娘的傲气,十分低的下去头,伺候得江老爷和江老爷的生意伙伴十分满意。
日常江老爷有什么生意上的招待,就会让陈霞飞出面,她游走于各路商界老爷们之间,也算对各处都有一两分面子,在外人看来,是很得江老爷看重和宠爱的,陈霞飞和江蕴仪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些名头来行事。
可这只是在外人看来,陈霞飞自己心里清楚,男人的宠爱算是什么玩意儿。
如果早些年还有些疼爱,等到她年纪大了些,男人身边全都是小姑娘,哪里还会分出心神给她这半老徐娘,她只好一心抓住在事业上这点用处,拼尽全力显现自己的作用。
不是不心酸的,我还有用,不要那么快就一脚踢开。
这一点,母女两个都清楚的很。
江老爷虽然对女人不怎么样,但对自己的孩子还算不错,江家的每个孩子,不论男女,只要结婚生子,都可以领用一笔不菲的家产。
尤其是江蕴仪,凭借着自己早熟的性格,在她父亲江老爷心里还破有点分量。
她的那笔差不多能跟大房一较高下了,当然指的是大房女儿,儿子不用想,比不过。
母女两个早就想过了,在为以后打算过,想要抓住这点宠爱的尾巴尽快拿到那笔钱,就要尽快找个男人结婚生子。
身份太高的巴不上,正儿八经的人家谁看得上她们,那不如退而求其次,找个身家清白懦弱好拿捏的,结了婚生了孩子,等那笔钱到手再想办法把人给踹了,到时候也算有了一笔身家,是谋划事业还是再慢慢找好的,也都有了底气。
总比现在提心吊胆的好,生怕那天江老爷眼里没了她们,眼前的一切就都没了。
陈霞飞说出来这话,江蕴仪悔的心头滴血。
正因为她知道对她们母女两个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搞不好就要被抛弃了。
没了一个光鲜的名头,变数太多了,钱放在那里,会乖乖等着她们吗?她们这些年已经把大房给得罪的死死地了,现在要处处看大房的眼色过日子?
“妈妈,我会努力挽回的。我要找被爸爸谈一谈。”
江蕴仪想到了严柏青,只要严柏青肯伸手,看在他的面子上,她父亲也不会为难她们。
可那天经历的一切,让她彻底清醒了,不可能的。
严柏青那边已经没了希望……
陈霞飞也冷静了下来,“他现在估计不想看到我们,你还是过段时间再去找他。”
“那妈妈就帮我找个丈夫吧。”江蕴仪心念流转,突然坚定了起来,抛弃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她突然发现并没有所谓绝路,只要放下自尊就可以,“妈妈这些年也认识不少人吧,不用管长相年纪,哪怕死了老婆的鳏夫或者有孩子的二婚,只要对我们来说合适,就可以。”
江蕴仪的话,陈霞飞自然听懂了。
她的确是认识不少有钱人,可那些脑满肥肠的男人,足够当她女儿的爹,怎么能?
“你是我女儿……”
“眼下的境况,实在是有些糟糕,我们心里彼此都清楚的,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江蕴仪原先的理想丈夫,长得好,身材高大,有风度,会玩儿,当然还有顶顶重要的一点,有身家。
这么多年也就严柏青处处都符合,可她显然没有符合他的条件。
“现在不是以前,年纪兴趣爱好这些,可以先往后放一放。我相信妈妈不会给我挑太糟糕的对不对?”
只要足够有钱,其他的条件都可以往后退。
“现在的重点是,不要像江蕴芳那样,被父亲一脚踢开。”
她轻轻说道,抬眼看她的母亲。
陈霞飞想到了什么似的,身体微微颤抖,忍不住披紧了身上的睡衣。
“是啊,绝对不能像她那样。”
江蕴芳,江蕴仪其中一个姐姐,她已经记不得是几房了,只知道江蕴芳的母亲断情绝爱削了头发做尼姑了,江蕴芳也一直惹父亲生气,最终被一个男人哄骗和他私奔了。
结果是,江蕴芳被抢了所有财物后又被男人卖了,她运气算好,逃了出来还摸回了家。
也算是不好,江老爷并没有让她进家门,而是直接把人赶了出去,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
江蕴芳的尼姑母亲听说了,来到江家门前一头撞死,气的江老爷直接把江蕴芳嫁给了一个长工,听说在长工家每天挨打,早早的死了。
江蕴仪去过大宅几次,每次都深深地庆幸自己拥有一个坚强有智慧的母亲,母亲在最受宠爱的时候,并没有选择进门,而是在外边打造了一个属于她们母女两个的小家,虽然没有大宅豪华,可她们能做主。
在这个小公馆,她们就是主人,不像大宅子里那些女人孩子,仰人鼻息。
大宅里那些女人,只能老老实实期盼着男人的宠爱,没了宠爱的就要巴结大房,要不然日子一点盼头都没有。
也就一个陈霞飞看得清楚,并没有去跳进去,没名没分又如何,她比那些有名分的活的光彩多了。
母女两个这么多年过来,怎么甘心在这里一败涂地?
“好,你肯懂事,妈妈心里再欣慰不过。妈妈早就告诉过你,男人是个什么东西,感情是个什么东西,只有抓在手里的钱才是自己的。今天看来,你做的很好,张为民这个事,不能全怨你,谁也没看出来他是这么一个……”
陈霞飞咬牙切齿,“等这事儿风头过了,我非要找人弄他不可!什么玩意儿,让我女儿白白受气。”
她们平日里交往的人,要么精明要么糊涂,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张为民这样的。
手段全无,愚蠢至极,又贪心的要命!
还像个臭虫一般,死命的黏上来,野心都要写到脸上了,无知者无畏,张为民敢于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极限,他是真正的无知。
而被她们狠狠诅咒的张为民,此刻正发起了高热,躺在床上打摆子。
程玉芬六神无主,她是第一次出门长见识,在男人身上下功夫行,要是真的让她撑起一个家,那可差太远了。
两个仆妇被骂的不干了,偷了东西跑了。
程玉芬只知道围着张为民的床发愁,“为民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
张为民被痛打了一顿,皮外伤居多,回来好好养着也没什么大碍,可问题就在于他没有好好养着。
程玉芬不住的心疼哭泣,并没能好好照料他,下人也不中用。
张为民烧的嘴上起了泡,神思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都觉得身上的疼痛都渐渐消失了,其实是他感觉迟缓了而已。
“水,给我喝水。”
他的嗓子疼的要命,如果可以的话,他根本不想说话。
可眼前的程玉芬只知道发愁,连他想喝水都看不出来。
好不容易喝上了两口水,“大夫,请大夫。去……医院。”
“大夫……大夫在哪呢,意愿在哪?”程玉芬问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张为民差点没有一口气上不来死了。
最终程玉芬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路,还真的找了黄包车把张为民拉到医院里。
拉黄包车的一看人都烧糊涂了,跑的飞快,生怕这人死在自己车上,等到了医院,却不见人给钱,那个姑娘只顾着喊医生救命,根本没想着给钱的事儿。
医生护士抬着病人进去了,他只能跟医院旁边的弟兄交代一声,帮忙看着车,他跟进去要钱。
好不容易见着了那姑娘,不料那姑娘正对着医生大声喊。
“钱?我没带钱呀?大夫你先救人行吗?”
拉黄包车的一看,连忙上前,生怕自己的钱要不回来,“小姐,我拉你回去拿钱吧!大夫行行好,肯定会先救人的,咱们先回去拿钱去!”
回去拿了钱,正好把这两趟的车资给付了。
医生听他这么一说,看他又是个下人的模样,就点头同意了。
“你是谁呀?”转头程玉芬就问他。
“小姐,你坐了我的车到的医院。”还没给钱呢。
“哦,这样啊,那赶紧回去吧。”程玉芬不知道钱放哪了,她又没管过钱,不过为民哥从家里带了那么多钱出来,肯定都在呢。
只要她回去好好找找,说不定……程玉芬突然想到了别的地方,说不定为民哥生这场病也不是没有好处。
这么想着,她心思活动起来,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私房钱,为民哥这么久了也不让她管家,她心里也不是没有想法的。
“你等着啊,我回家拿了钱,等会儿还要去医院呢!”
到了家,程玉芬迫不及待下车冲进去。
拉黄包车的男人用毛巾擦了擦汗,再看了看眼前漂亮的房子,真看不出来,原来这个傻乎乎的姑娘这样有钱。冒失莽撞,在有钱的前提条件下,似乎都客气了起来。
他一个卖力气的,恐怕什么时候也住不上这种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