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鸦雀无声,只有叶秉竹扇子摇动的声音。
夜非辰心里也在权衡两条路的可行性,只是这件事不止牵扯到他自己的身家性命,更有这些信任自己的友人和谋臣。
他抬头看了眼叶秉竹。
叶秉竹停下手中的扇子,回看过去,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听你的,你若想在暗处,那我就跟你在暗处;若你想光明正大地争,那我便陪你光明正大地争,如今我早与你的生死系在一处,你只管往前走,不管前头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陪你一道就是了!”
“竹虚你的想法呢?”
竹虚沉吟道:“不管是明还是暗,都各有各的好坏,但不到最后一刻,这都是一场豪赌,若是输了,赔的不过是咱们这群人的身家性命,若是赢了,赢得的可是这万里河山。”
夜非辰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也有了决定。
既然已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了这赌桌上,为何不赌他个痛快!
他缓缓道:“若是在暗处,本王就如同那阴沟的老鼠,只等一切时机成熟时才暗中窃取果实,此举虽保险,但实非君子所为;若是光明正大地来,本王就得走到人前,提防明里暗里的敌人,此举着实凶险。”
众人点头。
“你们是愿本王做君子,还是做小人?”
樊老先生冷笑一声,“老朽所谋,为圣君之道,圣君之道,谋得就是世上的公正之法,若从一开始行的就是鸡鸣狗盗之事,那百年后,怕是被史官和百姓戳这脊梁骨骂的不得安生。”
樊老先生这话,在众人胸中久久回荡。
是啊,谁不想追随明君,谋太平盛世,为后人称赞,若从一开始就行苟且之事,即使政绩做的再好,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为人不齿。
“诸位,咱们有此机会佐亲王,谋盛世,更要行的坦荡,生死无愧才是!”
席春林和常闵等人又何尝不是读圣贤书的,心里都有报国之志,作为文人,谁没有个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济世救民的情怀,谁不想名垂青史,受后人敬仰。
二人对视一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叶秉竹摇了摇头,却是笑了,神色柔和地想,既然这样,他也能把楚怀行拉进他们这个圈子里了,那人向来不喜欢行那些暗处的伎俩,如今光明正大,自己也能开这个口了。
夜非辰留心众人的表情,正色道:“你们都是本王的心腹,是输是赢,全仰仗在座各位,有你们在,本王亦无畏。明日起,本王就搬去京郊的温泉庄子,等年前再回。”
叶秉竹扇子一停,一脸惊色,“这是为何?”
竹虚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去‘治病’啊,我徒弟他媳妇可是从五溪学了本事的!”
叶秉竹气鼓鼓地,扇子摇的飞快。
他们倒是去温泉庄子里“治病”了,朝中那么多的事,又要堆到他这个“游手好闲”的世子爷身上了,什么叫费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他这个大冤种!
——
花厅里。
主在上,仆在下,一坐一立。
段东垂手而立,方才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本没见过的账本,他核算统计好,便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儿等魏安然吩咐。
魏安然清了清嗓子,道:“方才你看的,是王爷交给我的。他要做什么,想来你是知道的。”
段东心中震惊,但很好的掩饰下去,只道:“王妃有话请讲。”
“我今日劝他做君子,走明路,便是要他光明正大的行事,只是这条路,比他从前走的,要艰险得多,甚至身家性命都要悬在刀尖上。”
魏安然顿了顿,道:“他若做了这个打算,那他每日就要权衡皇帝的每一句话的含义,算计他在想什么,算计庆王在府里想什么,算计他的下一步要怎么做,算计中宫皇后打得什么主意,算计令妃娘娘要如何做,算计朱林河要对皇帝说什么做什么……这些,关系着他和我,和王府的生死。而我……”
段东心中早有预感,只是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他抬起头,注视着她。
魏安然却轻松一笑,“我只想算计他的身体和咱们的归处。”
段东像是听懂了魏安然的意思,又像是听不懂,又问了一句:“小姐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要怎么做,我唯一不准许的就是他拿自己的命去赌,明日你替我出一趟王府。”
魏安然从桌上拿起一个牌子,递给他,“把钱庄里的钱都取出来,交给邓齐、邓久,让他二人去趟五溪,把东西都给桓麟送去。”
段东一惊,“小姐这是打算?”
魏安然眼神柔软下来,眼睛中有晶莹闪烁,“他听我的劝决定涉险,我就得给他寻个最后的地方,五溪是个好地方,很适合他。”
段东心里难以平静,“桓麟这人,可信吗?”
“可信!”魏安然想到那个故作老成的披着黑色袍子的人,笑着说:“我不会看走眼的。”
“小姐把自己的家底都交出去了,万一最后……”
“没有全都交出去,我手里还有他的家底。”
段东听到这话,却没有安心,只觉得心中的愤懑难以掩饰,他是小姐的奴才,不是这王府的奴才,小姐如今为了王爷可以抛弃一切,自己却不能看着小姐为他散尽家财,还甘之如饴。
只是,段东到底是个沉闷的,也不愿在小姐面前流露什么情绪,只能低下头,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尽量平静地建议:“小姐也该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
“他的后路就是我的后路。”
魏安然静静地看着他,“段东,我的身家性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段东听到这性命之托,瞪大了眼睛,忙跪下,心中一软,坚定地说:“请小姐放心,奴才定护小姐周全!只不过……义父那边……”
“你放心,我自会找机会与他说清楚。”
——
书房里。
夜非辰安排好这几个月的事宜,叶秉竹就要与竹虚离开,却被夜非辰叫住。
叶秉竹回头一脸疑惑,指了指一边的竹虚,“你是找我,还是找他?”
“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叶秉竹等其他人离开后,就一脸无所谓,往椅子上大喇喇地一坐,一副毫无礼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