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据带着她,走到了那坟墓前。
瞎了的守墓人垂头道:“陛下。”
赵据对他道:“孤想和阿娘说说话。”
明湘微微一顿,何贵妃竟然没有与先帝合葬吗?
守墓人点头,虽然他看不见人,却听力敏锐,精准地对向了贺淼的方向。
“指挥使,我们一起走吧。”
贺淼又看了那坟茔一眼,沉默着离开了。
微风徐徐,像是温柔耳语在身畔。
赵据俯身,抚摸了一下那墓碑。
他望着那空荡荡没有刻字的墓碑,平日来冷淡的声线,莫名多了一丝温和。
“孤已经有一年没来见阿娘了,阿娘可想我?”
明湘很少见到赵据如此模样。
在她眼里,一开始赵据冷漠暴戾,再后来,他对自己多了许多的无奈和纵容。
但是她真的几乎找不出来,他可以称得上像现在这样,温和安静地舔舐伤口的时候。
卸下那些警惕和疑心,此时的赵据,仿佛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并非一个人。
“姑娘,老奴记得陛下之前还是七皇子时,也是神仙公子一般的人物,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性情大变,不一定就会刁难你一个女儿家……”
明湘想到了入宫前,林婆婆跟自己说的话。
她走上前,安静地握住了赵据的手,温柔又有力。
赵据望了她一眼,开口道:“孤现在已经很少为阿娘的死伤心了。”
明湘看着他眼睛道:“我会陪着陛下的。”
赵据定定注视着她,半晌,把她重重搂在了怀里。
两人在山巅紧紧拥抱了许久。
赵据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要不要去跟阿娘说说话?”
明湘点了点头。
她上前,凝视墓碑片刻,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与眼前坟墓下的女人素不相识,她不知道她的容貌、性情,可她们却有同样在乎的人。
她在何贵妃的墓前道:“贵妃,我会照顾好陛下的……”
紫丁香花无声摇曳,仿佛在回应着她的话。
明湘微微垂眸,手指轻轻触碰了那紫丁香花。
“陛下之前一直忙,是来给太妃扫墓了吗?”
赵据微微颔首。
明湘吐了一口气,再次反思自己——她竟然在那个时候,光顾着自己玩,没有察觉到赵据的心情。
这种事发生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真发生的次数多了,不知道该有多伤感情。
“贵妃不想要和先帝合葬,也不想要回到何家,她一生爱自由自然,能够葬在这里遥望山河,她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这个时候,之前的守墓人走过来道。
他没有瞳眸的眼睛望着那墓碑,慢慢道:“时辰不早了,我观天色,不久就会下雨,陛下在奴婢这里留宿一晚吧。”
明湘听他自称,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像是以前服侍过何贵妃的宫人,却不知他是因何瞎了眼。
走下山不久,就能看到一排林间小屋,错落有致,屋顶上叠着芬芳未散的稻草,小屋前有零碎分布的耕田和郁郁葱葱的果树。
有几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孩子在那里玩耍,一见到几人走过来,当中一个人尖声道:“无眼怪来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有的小孩子怀里抱着刚摘的青涩果子,有的怀里搂着大堆的稻草,有的甚至还揣着一两个鸟蛋。
赵据见了这一幕,冷淡道:“当初孤让龙武卫守在这里,你不肯,现在居然沦落到了被稚子欺负的境地。”
守墓人淡淡一笑道:“奴婢从来没把这当回事,有他们陪着奴婢,奴婢也不会感到寂寞。贵妃一向喜欢小孩子,想必也是如此。”
“陛下今年虽然一直没来,但我每天都会整理陛下的屋子,那就让娘娘跟陛下一起住吧。”
赵据点头,对怀里一直抱着没撒手的明湘道:“你身子一向娇贵,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和平安说。”
明湘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轻声问道:“平安公公,你和元宝公公是什么关系?”
由于还要负责把洛京的奏折搬到望山行宫,元宝公公并没有跟着上山。
平安公公眉头一动,答道:“奴婢是他的义父。”
明湘眉眼一弯,顿时弯成了月牙,唇角浮现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你又想到了什么事情?”赵据捏了下她脸颊,一看她表情,他就知道她又联想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明湘扯了扯他袖子,笑盈盈道:“平安公公一点都不像元宝公公的义父。”
平安虽然瞎了一双眼,但他长期耕作,身形矫健,面上并无皱纹,看起来年轻健硕。
元宝公公则胖嘟嘟肉乎乎的,老是用慈祥的眼神望着明湘。
这么一比较之下,真看不出平安的年纪能当元宝公公的义父。
平安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淡淡一笑道:“他比奴婢小了十五岁,确实显老。”
明湘默默同情了一会儿显老的元宝公公。
或许是因为这一遭,平安对明湘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他亲自洗干净了一堆酸酸甜甜的果子送到明湘身边,看着明湘坐在炕边的模样,笑道:“委屈娘娘,屈身在寒舍了。”
明湘摇了摇自己的麻花辫,感激地接过那些红红绿绿的小果子。
“陛下都不委屈,我有什么好委屈的。”
明湘咬了一口果子,赞扬了一下平安挑果子的眼光,然后道:“公公在这里过得好吗?”
“能陪着娘娘,奴婢便十分庆幸了。”
明湘知道他口中的娘娘是另一位贵妃娘娘。
她轻笑道:“希望我以后每次都可以来陪陛下见太妃。”
平安望着她一会儿,道:“一定可以的,毕竟这是陛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带别人来见娘娘。”
“最开始的时候,连贺指挥使也不能跟着陛下。”
“那时候贺指挥使在陛下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发了高烧,差点去见娘娘了,陛下才松了口。”
明湘敏锐地意识到,平安这是在有意告诉她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她静静听平安说话。
“奴婢记得,陛下被掳去蛮族落下头疾后,回到洛京,有一段时间连娘娘都忘了。”
“但他一直心心念念要去找什么人。”
明湘心中忽然一跳。
赵据以前竟然忘记过什么事情吗?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赵据冷漠的声音。
“明湘?”
明湘连忙应道:“我在这里。”
这个话题就那么略过去了。
赵据背负羽箭,大步走进屋子里。
他抬眼望去,只见明湘坐在榻上,两只粗麻花辫垂在胸前,腿儿轻晃,大而灵动的眼睛见到他便浮现一层光亮。
她跳下来抱住他腰身,娇声道:“陛下找我做什么?”
赵据捏着她下巴,看她那清丽无暇又娇俏可人的模样,恨不得现在就亲一亲。
但他顾忌着平安在场,于是没动嘴,手却在暗处重重揉了一把她的腰。
明湘眼波颤了颤,乱了乱。
她水汪汪地眼睛望向赵据,无辜极了。
赵据冷漠尊贵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刚刚还吃了女人豆腐。
他低声道:“和孤一起去猎只兔子?”
明湘能说什么,当然是答应他了。
两人带着几个侍卫一起出了门,把似乎沉浸在悲痛情绪里的贺淼丢在了屋里。
山路不好走,也没法骑马,他便带着她去爬山路。
理所应当地,中间果然落了雨,几人被困在了山洞里。
山洞里升起了火,明湘坐在火堆边,乖巧烤火。
她一身青色的布衣沾了水痕,隐隐约约勾勒出窈窕惊人的轮廓。
赵据把几个倒霉透顶龙武卫赶出了山洞。
他对他们冷淡又坦然道:“你们带着伞回去,再来接孤和贵妃。”
龙武卫险些感激地涕泗横流。
陛下居然把仅带的几把伞都给了他们!
那些说陛下暴戾无道的人真应该把眼珠子扣住来!
一个龙武卫犹犹豫豫道:“可是陛下,臣等不在这里,是否失职?”
他们进入龙武卫第一天就被教导,在文华殿外必须要整日跟着陛下,寸步不离,保护陛下的安全。
虽然望山行宫附近的安全他们能保证,这山沟一看也没有大问题。
但这个龙武卫总是觉得,最起码要留一个同僚在陛下身边保护。
赵据回头望了一眼明湘。
明湘额前碎发湿透了,那弯曲的青丝紧紧贴着她雪白的额头,略显狼狈之余,莫名带了一丝清纯的诱惑。
她似乎察觉到赵据在看她,湿哒哒的眼眸望向他,沾着水珠的羽睫卷翘动人,眨眼间像是无声邀请,可怜可爱又勾人的很。
那水灵娇嫩又秀色可餐的模样,仿佛浑身随便一掐便能掐出水来。
想到今天一直被这些侍卫和随从跟着,赵据能看不能吃的烦躁忽然爆发了。
他冷冷扫了一眼那个开口说话的龙武卫。
龙武卫立刻噤声了。
把龙武卫全部顺理成章赶走之后,赵据慢慢走到了明湘跟前。
空荡寂静的山洞,除了他的脚步声,便只剩下火苗爆裂的声音。
他从后面一把箍住了她的腰。
明湘丝毫未察觉到赵据的目的,只是被他这唐突的动作惊了一下。
发觉是他之后,娇俏漂亮的小村姑分给他一个在山里捡到的果子,纯然信赖地靠在他怀里,忧心忡忡撒娇道:“这么大的雨,肯定找不到兔子了。”
“陛下,妾身肚子有点饿了,怎么办……”
赵据喉结上下滚了滚,呼吸重了些,哑声回道:“那孤喂饱你。”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我得好好想想下一章怎么写才有趣又能发出来!!感谢在2020-08-1211:41:18~2020-08-1312: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龙同ls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盖律28瓶;abcdefg10瓶;用搜狗搜搜狗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