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迷楼]
杨炙卿从黑暗中醒来,慢慢恢复了意识。
她缓缓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坐在她床前。
云绮烟身上的衣服还是杨炙卿记忆中那套,坐在床边,安静地望着她。
她坐在那里时,黑色的眼眸失去神采,深邃黯淡,仿若吸收了房间中所有的光线,杨炙卿望进她的眼睛,有一丝短暂的心惊。
可能是受伤后刚刚醒来,她的思维比较迟钝,杨炙卿甚至在微不足道的几秒钟里,从云绮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感觉。
但这也只是瞬间的事情,意识到她醒来之后,云绮烟顿了顿,而后收敛起了刚刚的神色,俯身上前,低下头,仔细看着她的脸。
杨炙卿在那一刻的思维趋向于空白。
窗外阳光正好,穿过薄薄的纱帘照射进来,连空气中的微尘都照得清清楚楚,漂浮在光芒里,氛围干净而温暖。
云绮烟低头的时候,脸离她太近了,杨炙卿甚至能看见她脸上有细细的绒毛,还有嫣红的唇畔。
只要她略微将头抬起来一点,她就可能会亲吻上云绮烟的嘴唇。
刚醒来就被美颜暴击的副作用是巨大的,杨炙卿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云绮烟显然没有那个意思,确认了杨炙卿已经醒来,就开口问她:“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杨炙卿摇摇头:“没有。”
听了她的回答,云绮烟像是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缓缓倒在她的肩膀上。
杨炙卿身体一僵,她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缓缓湿润出温暖的一片,云绮烟拥抱着她,伏在她肩头,身体格外轻,如一只垂死的蝴蝶,那双蝶翼脆弱地颤抖着,好像随时会坠落。
云绮烟哭了。
一时间,杨炙卿的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尴尬了片刻,轻声说:“我真的没觉得不舒服……”
一根白皙的手指恰在此刻出现,抵上了她的嘴唇,硬生生堵住了她的话语。
“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跟我解释……”云绮烟的声音里鼻音很重,带着微微的颤抖。
杨炙卿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索性顺从她的意愿,什么都不说,任凭云绮烟靠在自己肩头,发泄情绪。
两人都安安静静的,维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弹,两股或清冽或浓郁的花香在医务室中交缠,盖过了酒精的味道。
也没有人不识相地推门进来打扰她们,就让她们度过了一段独处的时光。
直到不知道多久以后,杨炙卿的手臂都有些酸麻,云绮烟才缓缓抬起了头。
她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奈何哭过没法不留下痕迹,云绮烟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微微泛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更像一只柔软无辜的小兔子了。
看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杨炙卿才小心地问她:“我晕了多久?”
云绮烟吸了吸鼻子,回答她:“半个小时。”
杨炙卿:“……”
实不相瞒,她刚刚看着眼前的景象,还有云绮烟的反应,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云绮烟是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再不济,就是她被砸成重度脑震荡,昏迷了一周,第二次公演已经错过了,失去珍贵的舞台机会。
最后发现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杨炙卿也有些许的心情复杂。
女主真是多愁善感啊……
恢复过来后,云绮烟就到外面叫了医生进来,给杨炙卿重新检查了一下伤势——虽说刚刚她昏迷的时候已经查过,杨炙卿也没觉得自己伤得多重,但在云绮烟悲伤的目光下,她和医生都默契地重新查了一遍。
钢管砸中的是杨炙卿的肩膀,留下了非常大的一块淤青,触碰就会感到疼痛。
和当时那个巨大钢管落下,无比吓人的场面相比,杨炙卿其实伤得没多重,只是被磕了一下,短暂地失去意识,但是有缓冲,伤也不重。
医生检查完,不由得感慨:“吉人自有天相啊,你运气真好,这个伤算很轻的了。”
杨炙卿点头赞同,但内心有自己的想法:那不是因为云绮烟就在她边上么。
说实话,杨炙卿怀疑,以这本文给女主开的光环,就算她不去管,真的任那根钢管砸下来,云绮烟也伤不着什么地方——肯定没她伤得重,充其量会擦伤几根头发吧。
不过她当时看见那根钢管,满脑子都是云绮烟会受伤,一冲动就扑上去送了。
现在想想是有点冤,但杨炙卿很清楚地知道,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医生走了,云绮烟重新坐在她床头,仍然用那股幽幽的目光看着她。
杨炙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说句不正常的,她面对这样的眼神,总感觉云绮烟……在觊觎她。
不对,辱女主了。
杨炙卿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心里的“觊觎”划掉,换成“感激”,转眼间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逻辑通顺,极其合理,对云绮烟来说,杨炙卿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她要是不感激才真的奇怪,大概这就是云绮烟现在表情这么奇怪的原因……吧?
杨炙卿不太确定地想着。
在她犹豫的时候,云绮烟眼眸微垂,轻声道:“你为什么要扑上来救我?”
这个问题果然来了。
杨炙卿深吸一口气:“我想回报你对我的照顾。”
这是真心的,云绮烟一直都很照顾她,关怀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没有云绮烟,杨炙卿穿进书里之后的生活根本不会这样顺利。
杨炙卿不是领会不到,也早就想回报她的热情,但是云绮烟一直看起来都不缺什么,也没有渴求过她的回报。
她就当用这一次,还云绮烟的人情了。
云绮烟默默地抬头,望了她一眼,瞳色深深:“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在那双眼睛里,杨炙卿不知为什么,有了片刻的难过。
她点了点头:“就是这样。”
云绮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望向窗外,发了一会呆,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告别之时,她们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杨炙卿躺在床上,默默看着射入室内的阳光逐渐暗下来,感受着自己在衣物肩膀处的水迹慢慢被温度蒸干。
等痕迹完全消失不见,她也爬了起来,拿上医生开的药,回了宿舍。
室友显然都听说了今天发生的意外事故,杨炙卿一回到宿舍,宿舍里的人就都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就连其他宿舍相熟的选
手都过来了,明里暗里地打探消息。
在一片叽叽喳喳下,杨炙卿觉得本来已经好了的头都重新开始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把她们都送走,杨炙卿只想上床躺着,然而白铃有些愧疚地小声道:“我们本来想去医务室看你的……”
杨炙卿并不太在意她们没有来的这件事,但室友这副欲言又止,似乎是被不可抗力拦截的样子,着实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她多问了一句:“那为什么没有来?”
白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间露出了微妙的恐惧:“是云导师把你送去医务室的,我们不敢去打扰她,她当时表情有点可怕……”
杨炙卿哑然失笑,心说这些人是不是对云绮烟有什么误解。云绮烟?可怕?是把她努力忍住眼泪的表情认成了可怕么?
不过白铃留在现场,能得到的消息也更多,杨炙卿听了她离开后节目组发生的事,大概整理出了事件的始末。
不出她所料,策划这场意外的人果然是黄静。
出事之后她想跑,但根本没跑掉,被当场抓住,节目组直接就报警,把她押去警/察局了。
听完之后,杨炙卿缓缓呼出一口气,心说这一段跟她了解的剧情倒是区别不大。
原书里,黄静也是暗害云绮烟失败,因为工作失职被节目组解雇,就上外面去散播各种各样有关于云绮烟的黑料,因为她是在节目组里工作过的,所以很多人都相信了她的说辞。
最后云家忍无可忍,查到了散播谣言的人,顺藤摸瓜,她一直是的扭曲私生饭,以及试图制造意外暗害云绮烟的事情也被爆了出来。
黄静声名扫地,还被警/察抓走了,后续的结局显然也不可能好。
剧情还是在以原本的逻辑运行啊……
杨炙卿叹了口气,也没有太过执着这件事情,毕竟黄静纯属自作孽不可活,如果在节目组让她离开的时候就放弃执念,那说不定连工作都不会丢掉。
她会有今天这个下场,纯属自己作的,不过不知道云家会怎么对待她。
以云绮烟的性格,大概不会过分追究?
窗外传来电闪雷鸣的声音,随后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
云绮烟撑着一把长柄伞走进自己家,裙摆飞扬,做工考究的小皮鞋在水洼间踏过,也没有让她露出动容。
在黑夜之中,她素白的肌肤格外显眼,仿若美丽的瓷娃娃,行走在雨夜的都市传说,遇见的人都无法移开目光。
穿过花园,门廊笼罩在杏黄色的灯光下,有个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站在门廊下,等待着她的到来。
云绮烟脚步顿了顿,还是照常迎了上去,喊了他一声:“哥哥。”
“做完笔录了?”云祈桓帮她把伞收起来,放在一旁,“父亲和母亲都在里面等了很久了,今天真是惊险。”
云绮烟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她并不惊讶云祈桓知道,今天在现场的,从节目组到她的助理全是云家的人,她的亲人大概早就收到消息了。
云祈桓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状若不经意地问:“你又和那个alpha牵扯到一起了?”
云绮烟的眼睫微微颤抖片刻,脸上露出一个与以往无异的笑容:“巧合而已,今天我恰好想去看她们拍广告,就碰上了。”
云祈桓静了静,没有追问,只似乎是随口提了一句:“工作以外,就不要再往节目组那边跑了,那边太危险。”
“父亲母亲年纪也大了,受不了惊吓。”
见云绮烟沉默不语,他便默认对方是同意了,又问了一句:“那个女beta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害了云家大小姐的工作人员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云祈桓也只是问一句云绮烟的意见,决定是否要在量刑上有所宽松。
云绮烟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冲他笑了笑:“交给家里处理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云祈桓一怔,几乎想再次确认她的想法——交给云家就相当于这件事情会照最重力度来处理,以云绮烟以往的处事方式,居然不替对方求情,已经算是反常。
或许也说明……她真的很在意这件事情。
云绮烟站在门廊上,带着水汽的风吹起她的长发,玻璃上反射出她黑曜石的瞳仁,那双眸子中闪过的光芒竟然有片刻凛冽至极。,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