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1 / 1)

2020年,3月份,乍暖还寒,却也生气蓬勃。

靳浮白就在这个花草复苏的季节里,不慎染上了同样复苏的病毒,突然发起高烧。

那是一个霾气沉沉的下午,空气里掺了沙尘暴的黄,天气差到极点。

满大街都是戴着口罩的行人,还有更夸张的,戴着类似于防毒面具样子的东西。

本来是周末,但向芋早起得到通知,只能赶去公司加班。

公司里有人们和周烈开玩笑,说老板,这种天气出来加班,真的不算工伤吗?感觉气管都要被霾气堵住了。

周烈不愧是私下里被骂了8年“周扒皮”的人,只发话说,加班结束可以去后勤部,每人可以领一包口罩。

这项善举,得到了加班的所有人,大声的“切~”。

雾霾重到几乎看不清对面办公楼里陈设,隐约识别,插在花瓶里的,是一枝新鲜的飞燕。

亮蓝色,在烟霭沉沉的目之所及中,划出一道惊艳。

向芋放下望远镜,给靳浮白发了信息,叫他出门时一定要戴口罩。

信息发出去,再抬眸,周烈就站在她办公室门边,抬着手,看样子刚准备叩门。

“有事找我?”

周烈说没什么,只是路过,问她要不要咖啡。

随后,他指了指她的手机,笑着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吃到你的喜糖?”

向芋大大方方笑着:“也许夏末,也许秋天,要看我爸妈什么时候有空回国,他们太忙。”

周烈点点头:“提前恭喜你。”

其实向芋有点不忍心聊这个话题。

小杏眼最近明显受到了爱情的滋润,每天路过前台,觉得她笑容都更灿烂。

今天也一样,这么恶劣又加着班的天气,也挡不住小杏眼满面春光。

向芋忍不住想:

看来周烈真的是彻底没戏了。

可怜的周烈。

靳浮白很快回了信息,说是戴口罩,不用担心。

还说忙完提前打电话,他来接她。

天气这么差,向芋不想他折腾。

她忙完了工作,也就没和靳浮白说,提前自己回来了。

也是碰巧,她捂着口罩一路小跑,居然在秀椿街口遇见了同样忙完回家的靳浮白。

雾影重重,可她就是知道,那个身影是他。

她像只欢快的雀,飞奔过去,扑进靳浮白怀里。

发现这人虽然稳稳揽住她的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下流地去拍她的臀。

老老实实,一点便宜不占?

向芋纳闷地抬头,看见靳浮白眉心微微敛着,睫毛根部的一圈眼睑隐约泛红。

她举起胳膊,把手背贴在他额上,触感滚烫。

向芋扯着靳浮白的大衣回家,进院子前一脚踹开大门,吓了骆阳一跳。

“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靳浮白开口时稍稍有点哑,咳了两声才说话,声音里有淡淡的无奈:“有点着凉,想回来吃个药,正好被咱家女王撞见,给我逮住了。”

“女王”此刻气焰十分嚣张,叉着腰站在门槛上。

她一把摘了口罩:“我可是严格按照你说的,春捂秋冻,到现在还穿着羽绒服的。你就穿一大衣,耍生病了吧?!”

急得帝都话都飙出来。

向芋站在门槛上才和靳浮白勉强是一个高度的人。

靳浮白想吻一吻向芋,又怕感冒是病毒性的,会传染。

只能先把她戴的防霾口罩扯好,凑过去,隔着两层口罩面料轻触,算是吻过了。

可能事情总有阴差阳错吧。

靳浮白身体好,几乎不生病,向芋见过他两次发烧,都是请李侈帮忙叫了医生来。

医生说了几种药,向芋记下,说自己去药店买就好。

外面天气实在差得可以,向芋从药店出来,居然下起雨。

雨丝又密又急,洗掉了空气里的浮沉,却也叫向芋一时为难,拎着一兜子药,有家难回。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给骆阳打个电话,叫他送伞。

身旁同在药店屋檐下的男人,撑开伞的过程中,突然开口,语气里都是诧异:“向芋?是向芋吗?”

向芋转头,沉默地想了想,才回应一句:“程学长。”

也不是特别想叫学长,但她不记得他叫什么了。

男人穿了一件黑色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戴一副眼镜,显得很斯文似的。

向芋收回打量的视线,隐约记起多年前在大学校园里,面前的人穿过一身运动风格的衣服,染了一头的黄毛。

那时候这位程学长在宿舍楼下大喊她的名字时,可不是这样儒雅的。

时光,还真是个魔术师。

“都毕业多少年了,叫什么学长,怪不好意思的。”

男人笑着说,“十几年没见了,觉得你和大学时候一样,不像我,都发福了。那什么,你没带雨伞吧?去哪?我送你一程?”

向芋摇头:“不用了......”

“向小姐!我给您送伞来啦!”

骆阳从远处举着伞跑过来,甩一甩奔跑时额头上面沾的雨水,“靳先生一看外面下雨,夹着体温计把我踢出来的,让我来送伞。”

“多少度?”

“好像38度,医生说还行。”

向芋松了一口气,扭头对男人说:“我家里人来送雨伞,就不麻烦学长了,再见。”

“好,再见。”

回去后,向芋倒了一倍温水,把药喂给靳浮白。

还拍拍他的额头,像哄孩子似的,说,睡一会儿,晚饭前叫你哦。

靳浮白确实有些困倦,忍着笑,“嗯”了一声。

等她端着空水杯从卧室里出来,立刻被埋伏在外面的李侈和骆阳两个八卦精抓住,拽到一旁。

房檐很大,晴天遮阳、雨天遮雨。

所以窗下常年放着骆阳手工做好的木制椅子。

他们三个就坐在小椅子上,窃窃私语。

李侈这人没个正经,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还是八卦得和从前有一拼。

他挤眉弄眼地问:“嫂子,刚我可听骆阳说了,遇见熟人啦?大学的学长?还想撑伞送你雨中漫步?骆阳还说,哎呦......”

“侈哥,你不地道!你自己想八卦的,总扯上我干什么?”

“那你不跟我说,我能知道?”

这俩人为了听八卦,还特地端了一盘水果。

向芋好笑地瞥他俩一眼,拿了个橘子剥开,故意拖长音卖官司:“想知道啊——”

“想!”

“想!”

这俩人,一个是带着孩子的单亲爸爸,一个是没谈过恋爱的母胎单身。靳浮白和向芋感情又稳定,一点可八卦的花边新闻都没有。

平日里,全靠着养老院的大爷大妈们讲一讲风流往事,当做乐子听。

终于逮到向芋有点可刨根问底的过去,两个人眼睛放光。

“也没什么八卦,就是我大一时候,刚才碰见的那人,在宿舍楼底下用蜡烛摆了个心形,跟我告白。”

“喔噢!”

“卧槽!”

阴天下雨,有正逢傍晚,屋子里是开着灯的。

灯光从窗口映出来,投落成一块发光的四边形在面前地上,被雨水滴答砸着。

三个人正说得热闹,突然听见头顶一点咳嗽声,不约而同地转头,抬眼——

靳浮白披着一件毛衣外套,站在窗边,垂着眸子,正在看他们三个。

李侈见势头不妙,拉上骆阳,冒雨跑了。

临走还不忘落井下石,说,哎呦嫂子,你上大学时还挺浪漫,哈哈哈哈。

向芋丢过去一个橘子,还挺准,正中李侈后脑勺。

打得人步伐一踉跄。

向芋扔东西从来没这么准过,连空投垃圾都要掉在垃圾桶旁边。

然后由靳浮白起身去捡起来,重新丢。

这次正中靶心,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李侈该打。

骆阳是个节俭的好孩子,扭头捡起橘子,继续狂奔。

别人都跑了,向芋只能起身进屋,去抱靳浮白。

她塞一瓣橘子进他嘴里:“不是说让你吃过药睡一会儿,晚饭再叫你?”

靳浮白所答非所问:“后来呢?”

“什么后来?”

向芋怕他着凉,把窗子关好,再回眸时,才堪堪反应过来。

靳浮白是在问她,被用蜡烛摆了心形告白之后,怎么样了。

她笑一笑,拉着靳浮白往卧室走:“还有什么后来,当然是被宿管阿姨发现了,说他在那个地方点蜡烛不安全,用水泼灭,然后大扫把给扫走了。”

靳浮白跟着笑了,问她,我记得你大学时候有个前男友,就是这个摆蜡烛的?

她说当然不是,大学时的男友是异地恋。

不过过年时候看见共同好友的朋友圈,好像赵烟墨已经结婚了。

还以为靳浮白因为生病,所以心理脆弱,在吃陈年旧醋。

向芋干脆翻了那位好友的朋友圈给靳浮白看,说,看,人家还是奉子成婚的。

靳浮白细细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把手往她发顶一按,开口评价,这男人真没有眼光。

向芋猛然回眸,看向靳浮白。

他没有任何醋意,只有一脸温柔。

时间太久,那时候失恋的情绪她其实已经记不得了。

可靳浮白还是心思细腻地担忧着,怕她见到人触景生情,会不开心。

窗外屋檐落雨,被屋子里的灯光晃得像是流星,微闪,滴滴答答滑落。

下午时还阴霾的天幕,此刻却好像被灯色镀了金色,暖融融,湿哒哒。

“我才不会因为别的男人不开心。”

靳浮白笑一笑,提起往事。

说向芋那时候失恋哭得还挺凶,肯定是好伤心了。他见她时,她披头散发坐在光线暗昧的地方,一声不吭。

他说,还以为见鬼了。

向芋气得要死,极力反驳:“靳浮白!我哪有披头散发,我那天明明美得像仙女。”

“是我说错了,像仙女。”

不过他这个人,正经不过三秒,下一刻就把手探进她的领口,问她,仙女的尺码,原来是b?

被向芋狠狠咬了一口手腕子。

“仙女咬人?”被咬的人还挺愉快,扬着调子问。

“这叫什么咬人?”

向芋下颌一扬,欣赏着自己整齐的牙印,琢磨着措辞,“这是......送你一块手表。”

靳浮白抬起手腕看一眼:“行,我瞧着不错,比江诗丹顿耐看。”

小时候会有这种把戏。

那时候的孩子远没有现在这么琳琅的玩具,家里的长辈哄人,有时候就用圆珠笔,在手腕子上给画个手表。

越活越回去了,还开这种幼稚的玩笑。

也许爱情让人稚拙。

可又让人快乐。

靳浮白的身体是真的好,向芋还琢磨着如果退烧困难,也带他去医院看看的。

结果吃过药才不到半个小时,烧退了,连咳声都很偶尔。

许是因为他提起初次见面的场景,向芋也跟着回忆起过去。

她说,靳浮白,我能遇见你,真的是很好的一件事。

靳浮白喜欢这种话题,扭头,示意她说具体。

向芋缓缓道来,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小时候其实很喜欢上学,学校有老师有同学,好热闹。

回到家就很无聊了,就只有做饭的阿姨。

那时候还没固定用陈姨,家里的保姆一年半年就要换一次,也建立不出什么感情。

向芋那时候最不喜欢就是下雨,只要下雨,还没到放学时间,从教室的窗户就能看见,学校门口堆满了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伞面各色各样,像彩色蘑菇,却没有一朵蘑菇是属于她的。

向芋永远没人来接。

她有钱打车,可是那会儿出租车不太好打,尤其雨天。

向芋做儿童时就很通透了,她知道自己能过得在优渥的环境里生活、学习,都是因为父母的事业有成。

所以从来不去抱怨。

只是偶尔,在被来接唐予池的干爸或者干妈一起接到车子上时,听他们家人之间聊天或者对话,听唐予池被骂成绩差,总觉得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温馨。

哪怕唐少爷□□妈揪着耳朵训斥,说试卷上的题目那么简单,还能不及格,是不是要去测一下智商。

向芋也是羡慕的。

细雨落在院子里,滴答轻响。

向芋很温柔地看向靳浮白:“后来我在雨里认识你,再遇见雨天,好像也不觉得雨天多讨厌了。”

向芋想起2012年秀椿街的雨夜,也想起那年夏天暴雨侵袭的长沙。

她满脸笑意地把手里的橘子挑着大瓣的,撕下来,放进靳浮白嘴里。

难得地柔声细语:“你吃。”

靳浮白含着橘子,眉心微蹙。

向芋还以为他是心疼她了,正准备宽慰他几句,告诉他都过去了,她现在还挺喜欢下雨天的。

他却说:“向芋,这橘子你尝过没?”

“......还没,怎么了。”

向芋站在灯光下,手里举着剩下的半个橘子,表情迷茫。

“酸。”

向芋气沉丹田,然后把橘子都塞进自己嘴里,猛地扑过去,吻靳浮白,把橘子填进他嘴里——

我叫你破坏气氛!酸死你!

靳浮白被酸得眯缝起眼,又咳几声。

向芋得了便宜还卖乖,美其名曰,生病就是要补充维生素,你看我多爱你?

结果乐极生悲,第二天还没等睡醒,先把自己咳嗽精神了。

人家先生病的靳浮白神清气爽。

而她,因为那个捣蛋的吻,染了病毒,又是流鼻涕又是咳嗽,持续好几天。

这期间李侈过来玩,看见向芋鼻尖都被纸巾擦红了,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调侃笑意。

他摸着额头,明知故问:“哎呦,我怎么记着,生病的是靳哥啊?怎么?难道是我记错了?”

向芋还因为被出卖的事情记仇,懒得理他。

李侈就摸着下巴,去问靳浮白:“靳哥,怎么回事儿啊,你生病了也不节制点,瞧把嫂子都给传染了。”

向芋幽幽开口:“靳浮白,你朋友也不少,我杀一个你介意吗?”

李侈大笑着往靳浮白身后躲,嘴上继续犯坏:“靳哥你看啊,嫂子这嗓子都哑了呢,是不是喊得......”

要不是骆阳拉着,向芋非用手里的硬盒纸抽给李侈开瓢不可。

不过李侈这人,其实很周到。

玩笑是玩笑,转眼就送来两大盒补品,还送了一盒缓解咽喉肿痛的含片。

怕被打死,没敢自己来送,是让靳浮白转交的。

靳浮白用盒子戳一戳向芋的胳膊,逗她:“我这个朋友,还杀不杀了?”

“还挺有眼色的,留一阵儿吧。”某个女王端着架子,这样说。

那几天,向芋总是越到夜里咳得越严重,靳浮白也就陪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也给她倒温水。

向芋怕他休息不好,说自己想去隔壁客房住。

靳浮白拒绝了:“你不在我更睡不好。”

有一天醒来,是凌晨,天色将明。

向芋咳得清醒了,索性转身,借着昏昏的光线去看靳浮白。

靳浮白未醒,但感觉到她咳嗽,像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来揽着她,轻拍她的背。

他问她:“喝水么?”

语气掺着困意,像是沾着晨露,轻轻的、温柔的。

向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摇头说不喝。

靳浮白缓缓睁开眼睛,上眼皮因为困乏,叠岀两层褶皱。

这样幽暗的光线,显得他眸色更加深邃,像是清晨泛雾的湖。

“睡不着?”

“嗯,有点,咳得精神了,不然你哄哄我?”

也许是听向芋声音确实精神,靳浮白也渐渐清醒了。

他半坐起来,靠在床头,忽然说:“给你唱歌听?”

向芋上学时候也遇见过,给她唱歌表白的男生,她对这种方式无感。

总觉得抱着个吉他,边弹边唱,像个人才艺展示,并不温情。

但靳浮白开口后,向芋才发现,她并不是对唱歌这件事无感,而是对那些唱歌的人。

靳浮白唱的是一首好老好老的美国乡村歌曲,《takemehome,countryroads》。

不是柔情蜜意的那种,他甚至阖着眼睛,像呓语,却格外动听。

靳浮白的指尖,随着节奏,轻轻敲打在向芋的蝴蝶骨上。

每一下,都像是带电,引燃心跳。

他们都是素着一张脸,连服装修饰都没有,是人类最原始纯净的模样。

却在这个时刻,爱意绵绵。

一直到早饭时,向芋脑海里都是靳浮白哼唱的调子。

她也唱了一下,嗓子是哑的,不好听。

靳浮白正在帮她盛粥,感觉到向芋的目光,挑眉看过来。

这姑娘幽幽地说,真应该再亲你一下,把病毒还给你。

她身后是餐厅的窗,晨晖泛金,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也毛茸茸地圈了一层金棕色的光。

靳浮白放下汤勺,单脚支了一下地,木制座椅在瓷砖上滑退开一段距离。

他招一下手:“来,病毒还我。”

向芋支支吾吾,最后叹气:“算了,我这么爱你,怎么忍心传染给......”

话都没说完,被他连人带椅子扯过来吻住。

向芋错愕一瞬,抬手打他:“会生病的!你干什么?”

靳浮白笑着:“来尝尝你这张小嘴,是不是抹蜜了,说话这么甜。”

下过一场雨后,气温迅速回升。

院子里有两颗海棠,开得正旺。

向芋凑过去闻了闻,没有任何想象中的芳香馥郁,她还不死心,又凑得更近些。

身后传来靳浮白轻笑的声音,他说:“‘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张爱玲老师早说过,海棠无香是遗憾,怎么你还不死心?”

向芋闻声回眸。

这颗海棠不高,她是蹲在地上的,仰头看着靳浮白垂了眼睑的样子,突然觉得网上那句话说得真对——

“最怕流氓有文化”,确实是迷人。

本来想拍个海棠花发朋友圈,想一想,还是算了。

那阵子向芋有点不乐意点开朋友圈,里面除了唐予池还是唐予池。

唐予池谈恋爱的方式和以前一样,热烈,且像个舔狗。

向芋真的不想再看他一天无数条的刷屏朋友圈了。

李侈再来时,是找靳浮白谈正事。

李奶奶年纪大了,家里没人照顾,想要送来靳浮白的养老院。

不过靳浮白有事出去了,李侈就在院子里,同向芋聊天。

聊起和靳浮白的初识,李侈想了想,说,那时候我好像是高中吧,靳哥也是个高中生。

向芋没听过靳浮白过去的事情,很有兴趣地问:“他上高中时什么样?”

“帅呗,话不太多那种,穿得特别高逼格。”

李侈皱了皱眉,“我那会儿像个土包子,还穿运动大裤衩呢,靳哥已经满身名牌了。”

李侈说就是因为当年见了靳浮白,他才觉得自己不够时尚,后来就开始喜欢买买买了。

“不过靳哥和我还不太一样,我是那种‘人生得意需尽欢’的。”

向芋蓦然想起最初听说李侈的名字,还是唐予池告诉她的。

唐予池说李侈去澳门一趟,能输掉几百万。

她问李侈这事儿真的假的,李侈一脸“往事莫要再提”的纠结:“别说了,跌份儿。”

于是向芋知道了,那事儿是真的。

向芋短暂地走了个神,又继续听李侈说起关于靳浮白的往事——

那是2006年的冬天,在哈尔滨,李靳两家人的饭局上面,李侈第二次见到靳浮白。

那会儿李家的生意刚刚伸展到了东北,有些事情需要借靳浮白家中的关系帮忙。

靳浮白代表他的外祖母,千里迢迢,被请到了哈尔滨。

靳浮白那时候已经大学毕业,在读研,一边读研,一边帮他外祖母做事。

他当时身份已经不能小觑,连年龄长过他的人见他,也要叫一声“靳先生”。

为了暖场,饭局上也有其他老板,个个都能说会道。

那顿饭气氛挺好的,酒过三巡,这群人开始聊起当年的新闻,一会儿说菲律宾废除了死刑,一会儿说台湾高速铁路通车。

李侈跟着贫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是陪好靳浮白。

一转头,他看清了靳浮白的神色。

靳浮白似乎不适应那种过于冷的天气,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只喝着热茶。

他脸色淡得像是窗外的雪夜,留意到李侈的目光,露出礼貌却又疏离的笑。

“靳哥,不再喝点?今儿这白酒还不错,喝多了明天起床也不会头疼。”

“不了,你们尽兴,我喝茶就好。”

那时候李侈就觉得,这位姓靳的哥哥,肯定是能成大事的。

才20出头,就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饭局结束,李侈为人八面玲珑,家里的长辈也就吩咐李侈,让他带着靳浮白玩。

李侈也有私心,想着,跟着千万赚百万,陪好了也许以后有合作机会,干脆陪吃陪喝陪泡澡,一条龙服务。

但玩了一圈下来,他发现靳浮白其实是个挺无聊的人——

吃得讲究,但饭量不大。

喝酒也有度,喝到一定的量,抬手叫停,任人怎么劝都没用。

玩么,更是什么都看不上眼。

李侈特地带靳浮白去了个死贵死贵的场子,里面女人漂亮的,连明星都有。

台子上有女人跳着钢管舞,身姿扭动,多少男人在台下热血沸腾。

有个女人细腰丰臀,冲着李侈他们抛媚眼。

李侈想着,靳浮白在身边,总不能让靳哥觉得他抠门,回手撒了一把钞票过去。

结果再回头发现,靳浮白早已经踱步到百米开外的窗边。

场内喧嚣热闹,他置身事外,开了一扇窗,靠在墙边抽烟。

哈尔滨多冷啊,窗外吹进来的都是霜气,窗子还有一点冰花。

可靳浮白站在那儿,好像真觉得,外面被雪覆了的寂静城市,比这满屋子的女人更有意思。

那天李侈还犯了个错,他本来想找两个尤物晚上陪靳浮白。

但看样子,靳浮白肯定不答应。

李侈欠了一句:“靳哥,你对女人没兴趣啊?那男人呢?”

李侈说,当年靳浮白看他的眼神,他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有余悸。

“差点以为自己把家里的事儿给搅黄了,好几天没睡好!”

向芋笑得前仰后合。

她一直觉得李侈能说会道,人精似的,没想到以前也栽过跟头。

李侈也跟着笑,只不过提起过去那些挥金如土的日子,他眼底到底是多了些莫名的神色。

顿了一会儿,他又开口:“嫂子,我以前不懂,可现在是真心觉得,你和靳哥能成,太不错了。”

因为酒店离得近,李侈常带着迪迪来蹭饭。

他看过靳浮白给向芋夹菜。

也看过向芋咬掉红烧肉上面的瘦肉,把肥肉丢进靳浮白碗里,然后靳浮白满脸宠溺的无奈,替她吃掉。

每每这种时候,李侈都忽然觉得,原来当年在哈尔滨,靳浮白站在窗边抽烟的场景,其实是孤单的。

如果那时候有向芋在,就好了。

他说了一堆感慨,向芋还在直盯盯看他。

李侈纳闷:“嫂子?你想什么呢?”

向芋说:“我在想,把你丢邻居家废弃的井里,摔死或者淹死,这方法可不可行。”

李侈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得太真情实感,把想要给靳浮白安排女人的事儿也给说了。

他哈哈大笑着赔礼道歉,说都是过去了,而且靳哥洁身自好,才不随便沾女人,他嫌烦的。

向芋也不是真的计较。

可能是从心里,她把李侈和骆阳当成朋友,也就像和唐予池相处一样,偶尔开个玩笑,斗斗嘴,吵吵架。

“嫂子你别生气,我有靳哥以前的照片,你看不看?”

向芋最终妥协了,换来一张以前的照片。

靳浮白和骆阳从外面回来,向芋便结束了和李侈的闲聊,坐在一旁,喝着保护嗓子的茶,听靳浮白他们商谈李奶奶的事情。

其实这三个男人坐在一起,摊开细聊怎么安顿老人时,有种格外的温柔感。

以前向芋觉得,靳浮白这人,锦衣玉食,穷奢极欲。

如果有一天让他被生活琐碎绊住,一定会让他失掉不少颜色。

其实不是的。

偶尔,向芋也会陪着靳浮白和骆阳去养老院。

靳浮白关心老人们的身体的样子;

悉心询问老人起居餐食的样子;

同骆阳和聘请的院长商量,是否要给老人们定期开设心理疏导讲座的样子。

那些时刻非但没让靳浮白黯然失色,相反的,向芋以为,这样的靳浮白比从前更有魅力,也更迷人。

她喜欢听靳浮白和头发花白的老者交流。

偶尔遇见听力不好的老人,饶是靳浮白那样矜贵自持的性子,也不得不拢了手在唇边,挑高声音,喊着似的,同老人对话。

那画面,温馨得不像话。

有老人打听,问靳浮白是否婚配。

靳浮白就指一指向芋,眼含笑意地说,今年完婚,我的未婚妻在那儿。

李侈是在家里吃过晚饭才走的,睡前,靳浮白发现他的姑娘有些反常,总盯着手机发呆。

凑过去问才知道,她从李侈那儿敲来一张以前的照片。

十几年前的照片了,手里的手机还是苹果最初款。

靳浮白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只觉得那时候确实是年轻一些。

向芋就在旁边,举着手机长吁短叹:“你说你长这个模样,以前上学时,是不是有很多女人追你啊?”

“没有很多。”

“收到过情书吧?”

靳浮白笑一笑:“但没有人在宿舍楼下给我摆心形蜡烛。”

向芋这种咸鱼的性子,唯有在关于靳浮白的事情上喜欢较真。

她说你等着,我要给你看我以前的照片,也很美,绝不输你!

向父向母手里肯定是没有的,他俩脑子里只有工作和工作。

向芋特地给陈姨打了电话,说是想要一张小时候的照片,陈姨说她应该是有的,要好好找一下。

陈姨平时玩手机少,可能要鼓捣一会儿才能发过来,向芋玩着手机等,忽然看到快递签收信息。

自从搬来秀椿街,向芋的快递都是寄到这里,白天骆阳在的时候会帮她签收。

看到信息她才想起,今天有个快递还没拆。

靳浮白坐在床上,看着向芋的身影在他眼前来来去去。

她总有些特别的小工具,就像现在,向芋拿着一个鸡蛋大的小圆形,居然是专门用开拆快递的刀。

还有她手里拿着的一个像是滚动印章的东西,在快递信息上滚一滚,上面变得黑漆漆一片。

向芋抬眸,对上靳浮白的目光,很是得意地显摆:“不懂了吧?这是专门用来涂抹快递单的。”

“为什么要涂?”

“不安全啊,这个丢在外面,很容易泄露个人信息的。”

快递箱子拆开,里面是两瓶沐浴露。

向芋举起来给靳浮白看:“这个沐浴露是小杏眼推荐给我的,说是桃子味,很好闻。”

因为沐浴露,向芋向靳浮白发起了共浴邀请。

她想得简单,就觉得好东西要共同分享,没成想,把自己给分享出去了。

靳浮白对沐浴露倒是没什么评价,手熟稔地覆上来时,说她的臀型更像桃子。

向芋在淋浴声里断断续续地质问靳浮白,不是说来试试新的沐浴露么?你在干什么?

这人在她耳边浅笑,把沐浴露的泡沫抹在她脸颊上面,说:“在做春天该做的事情。”

等从浴室出来,向芋已经不想再理他了,腰肢酸软地蜷进床里,窝成一只虾米。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信息,是陈姨发来的照片。

向芋点开一看,哭笑不得。

靳浮白凑过来,吻她的侧脸:“看什么呢?”

“看我自己的照片......”

他也跟着把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果然轻笑岀声。

照片居然是向芋婴儿时期的,肥嘟嘟的小姑娘穿着开.裆.裤。

两条小胖腿中间放了个大苹果遮羞,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对什么极度好奇似的,嘴角还有一点亮晶晶口水。

向芋解释说,那个口水是因为她不看镜头,家里老人用吃的吸引她注意,她才馋得流口水的。

手机一振,陈姨又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向芋高中时候的证件照。

向芋得意地把照片给靳浮白看,说怎么样,我以前也很美吧?

迟迟没得到靳浮白的回应,向芋扭头,听见靳浮白笑着说:“没什么,还好没在你高中那会儿遇见你。”

“什么意思!我不美吗?!”

他说:“是怕认识早了把控不住,想拐你早恋,拐你私奔。”

向芋觉得早恋和私奔对靳浮白来说有点太纯洁了,她狐疑地问,只是这样?

靳浮白就凑过来,唇贴着她的耳廓,轻声说:“还想拐你上床。”

“靳浮白,你怎么这么色!”

可能是怕她咬人,靳浮白把人紧紧按在怀里,向芋行动受阻,只能从他肩头窥见一点事物。

床头花瓶里插了一枝淡粉色的海棠,是前些天刮大风吹断的。

骆阳说这花花语不好,有苦恋离愁的意思。

可向芋此刻望过去,花影被灯色拓在墙上。

心想,也没什么不好,她瞧着就挺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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