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阴影神殿
卡拉斯凯山,山脚,提拉村。
一个晒成小麦色的小姑娘衣衫上染着灰尘,正用细树条戳着树梢上的蝉。黄昏时分的天气不是很晴朗,树梢顶端堆着一朵朵嵌着金边的火烧云,仿佛石头一样沉重。
这时,像是从地平线尽头的落日中走出来一样,整队整队的骑兵轰鸣而至。
小姑娘张大嘴,双眼闪闪发光,注视着纪律森严的士兵们列队走过。马蹄扬起的尘烟在夕照下犹如沸腾的河流,沿着行军的道路滚滚而去。她咬下一口葱头馅的黑麦饼,在树林间轻轻的迈着两只裸露着的褐色的小脚,凑近前去,呼吸也随着沉重的马蹄声逐渐急促。
她擦了擦脸颊上的尘土,眼睛眨也不眨,——年轻的士兵挺直腰坐在马鞍上,金发在夕晖下闪闪发光,坚毅的神情令她感觉自己的脸颊都在燃烧。
一个怀春的乡下少女。
夕晖随着走过的军队渐渐消褪,或许这一幕会是她记忆最深刻的一幕,或许又不是。
女孩似乎还想继续靠近,可一只戴着黑色软皮手套的手却让她停了下来。那只手落在她清秀的肩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反常的寒意,在这夕照余晖行将逝去的时刻,如同深冬刺骨的河流般蔓延开来,让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放松点,小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看起来——你对那些由自由城市联盟管辖的骑兵非常崇拜?就像每个小女孩都会做的梦一样,对吗?”她畏缩的抬起头来。一个全身笼罩着黑色法衣披风的男人正俯视着她,他的面部整个都掩埋在诡异的黑色雾气下。
“这位先......先生,”女孩战战兢兢的说,并后退了一步,“我该回家了,我的母亲和妹妹就快......”
“不要着急,小家伙,”男人语气轻柔的说着,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双手穿过女孩的腋下,把她架起来。男人任由她慌张的踢了一会赤裸的褐色的小脚,才弯下腰放她坐倒在地上,“请原谅我不得不让你看一场别开生面的戏,”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手,朝一名靠近的骑兵摊开,“不过,大场面总是令人陶醉,你说对吗?”
“你在干什么!”那个靠近的骑士喊道。
他就是女孩刚才注视的那个人——柔顺的金色短发,年轻又坚毅的脸庞,外加一套漂亮的半身甲,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俘获怀春少女的心灵。他或许是个有身份的指挥官,可能还是个贵族后裔。
“别碰那个小姑娘,躲在黑斗篷下面的老鼠!”
“多么难看。”黑衣人微微的笑了笑,任由骑士咆哮着靠近,目光却还是落在缩在树干旁的女孩身上,“永远都不应该辱骂别人,小家伙——只有一知半解的自命不凡者才会这么做。礼仪规范的履行者花在嘲笑别人上的时间,从来都不如嘲笑自己的时间多。”
接着——更加阴冷,更加不详的黑暗降临了。缕缕漆黑的烟雾沿着地面爬行,就像是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它们在女孩眼前的空中汇聚合拢,并变成另一个全身黑色法衣的男人。
“萨考拉斯,你能把自己的兴趣放一放吗?”他说。
“当舞台剧上演的时候——多一些观众会使表演者更愉快,我一向都是如此认为的。”
第一个男人脱下了兜帽,黑烟涌入眼球——露出他空无一物的眼窝。他的表情很安详,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可盲眼却仿佛深不见底的黑潭。他的眼眶里烟雾缭绕,似乎永远也不会散去,就像那是通往某个古老迷道的窗口。
“接下来发生的,就不是很合礼仪了,”萨考拉斯慢条斯理的说,“我理应为此忏悔。”他对着女孩鞠了一躬,并将空洞的眼窝转向骑士——
空气在撕裂。骨头在颤抖。思想在瘫痪。
灰白色的光束从黑衣人眼中射出,如同一条条阴云编织成的丝带,抽打着扫过了骑士的全身上下。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皮肤下的东西就被全部腐化,枯萎的身躯在冲击力下如同稻场的谷糠一样高高扬起。而当他落地后,只剩下了一团干瘪的皮包骨头,啪的一声碎的满地都是。
女孩在极度的恐惧中将尖叫压向喉咙深处,身体抖的像个筛子。
“总是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求死亡,”他用定罪和厌恶的语调说着,“明明通往梦境迷道的地牢大门很快就会关闭了。虽然我无意阻拦钢铁审判者带队的十字教骑士,可开一支部队过去——未免还是有些过份,”萨考拉斯微笑着转向女孩,“你是否同意这一点?”
“阴影神殿的祭司!列队!”有人喊着,“阴影神殿的祭司!”
震耳的喊叫,还有猛然间加速的马蹄声。
“冲锋!”
“准备狩魔弩箭和火枪!!”
另一名祭司也脱下了兜帽。
黑雾涌动,祭司发出咯咯的笑声。道路那边在呐喊,在准备弩机和火枪,而这里的寂静却像一只无形的袋子般笼住了女孩的身体。
黑雾涌动,就像是无数枚死者的眼睛一样凝视着她。
黑雾涌动,像是无数条分叉的蛇头一样朝各个方向探寻。
黑雾涌动——
无数道灰黑色的光束,——比乌云更加压抑的灰黑色光束扫过天空和大地。
一排排四角弩箭如蝗虫般嗖嗖攒射,但那些弩箭还未落地,就在掠过半空的光束中化为飞灰。阴影神殿的祭司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黑雾缭绕的空洞眼窝扫过匆忙摆出阵线的军列。他们的目光转向哪里,哪里就升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剧烈的震荡声。火枪发射的轰鸣在恐怖的光束回响中就犹如蚊虫的低语,皮肤枯萎皲裂,血肉脱落骨骼,一束束无形的长鞭抽打着大地,让钢铁和马匹一同高高扬上半空,犹如风中的落叶......
那些骑兵像发疯一样向前冲刺,马蹄碾过前排倒在地上的同胞——或许是知道逃跑会死的更快——他们高喊着,哭叫着——“格尔丹在上!”发起怒火和恐惧同时浸透整个灵魂的冲锋。他们蹲伏在马背上进行规避,害怕被那邪恶的光束扫到,却又强自怒吼着表达蔑视以掩盖恐惧。
火枪的金属弹头越过飞扬的烟雾,打在祭司身边环绕的守护盾上,化为尘埃。萨考拉斯面无表情的举起右手,黑雾如阴云般升起,倾泻出一束束几乎凝聚为实质的阴影,狠狠砸在地上,散成阴森的湖泊漫延开来,渗透盔甲,钻入皮肤,让那些冲锋者们的血肉如情人的衣服一样纷纷散落。
死亡带着一种妖异般的华美。
而他们还在冲锋。
就在这时,祭司背后凭空升起一头体形庞大的恶魔,狰狞的怪物发出刺耳的狂笑,猛地一爪子拍了过去。
“啊,多么令人惊喜,随军的法师原来是个恶魔研究者。”萨考拉斯鼓了鼓掌。
在这诡异的刹那,空气猛然间发出布匹撕裂般的响声,黑暗涌动着降临。一只浑身漆黑的三头猎犬在恶魔的影子中跳出,咬住了它的脑袋和两臂。这只野兽的眼睛同样是黑烟缭绕,咧开的大嘴一直延伸到颈部以下,白森森的獠牙上环绕着令人压抑的恐怖神力,那是阴影神殿的高级猎犬。
“我们都等不及了,是吗?去吧,咬碎这头肯瑞拉哈恶魔,然后去咬碎那些小东西。”
它咆哮了一声,声音犹如地底的震雷,死死咬住恶魔的肢体和脑袋将其活生生撕了下来。它的体形和恶魔差别不大,却两三口把这头浑身带着倒刺的怪物吞进了嘴里,咬的粉碎。
“那边的村子应该怎么处理?”另一个祭司问他。
“全部当作猎犬的口粮吧,”萨考拉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毕竟我们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消灭知情者这件事还是挺重要的。”
女孩绝望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