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浩浩,腥秽滔滔。
也不知在何处地方,汹涌澎湃当中独独撑起一径两三丈许大小的浑圆盾罩壁垒,其上流光炫秘凝实厚重,任由周遭血海骷髅凶厉冲击啃噬依旧巍巍屹立丝毫无恙。
盾罩之内这会儿正围坐着四位玄衣修士,其中三人外坐,一人正中默踞。外坐三人各自面容凝重眉宇肃穆,掌指间不时往面前盾罩中打出道道灵机法决,以此阻住血海污秽。
中间默踞那人这会儿正闭目息神用心存养,鬓发斑白身形削瘦,样貌颇为普通。想是在疗伤当中,但见其周身灵机涌荡宏大逼人,只看其声势,虽不能于先前程、周两人相比肩,亦是极其深厚可观。
正在此时,斑白老者突然收止功力,转头睁眼盯着身侧血海深处咄咄凝视。良久,抚须怅然道:“三位真人,我方增援已经到了!”
说话时候往目视方位探手一指,便有一道清冽水气无声撞入血海当中去了。
果不其然,过不多久众人便听得血海深处徒然咆哮激烈,隐隐有杀伐之气漫溢而来。当中一个黑面中年汉子见状忍不住疑问道:“钟真人,我等是否要杀将出去迎他们进来?”
斑白老者淡然道:“此阵诡异,不可莽撞!这三位道友离我们不过只有几十丈远罢了,手中又持有老夫的本源之气,过不一会儿自然便会顺藤摸瓜找上门来。我等如若贸然出手,说不定又要惊动阵中之物,要是果真如此,不但平白费用憨力不说,反而又会弄出些叵测险况来。”一字一句声音熟悉,原来正是之前陈风笑初入阵内时候撞见的九通门钟震庭真人。
趁此机会,旁边一人又接着问道:“师侄一直迷茫这阵中之物到底是什么东西,不知钟真人可曾亲见本真?”
钟震庭肃容道:“此人匿身血海虚无当中,便是偶有现身也皆是附身魔神之上。潜藏之深,这么些年来老夫穷尽手段亦未真正睹见过其真面貌。
不过以我看来,此人并未对血海大阵操控自如,料想应该是与我等差多少皆是外来之客。但度其修为定是超越筑基期的前辈高手无疑,好在这人似乎心存什么顾虑,一直以来并未对我等痛下杀手……。”
言谈中,远处震荡渐近。正在此时钟震庭面色徒然凝滞目露骇然,不禁惊声喝道:“小心了!”
话刚出口便听得前方血海深处透射出一声裂天之音,此音之犀利闻之割面。虽说大阵当中自有强绝法则屏蔽阻滞,烈威之下亦难挡此声势。众人闻而霍霍,各自心说:“终于还是来了!”
钟震庭厉声喝道:“杀!”说话时候探指疾点出一道白蒙蒙的水气,所经之处周遭血海徒然发出一声凄厉咆哮,眨眼便被一股诡异力量溶出一径幽深容人通道。
其势虽虹,那急击来物更甚。不急转念就听前方血海当中青光闪“轰”得炸起一声擎天巨响,余波涟漪直把众人推出两三步之远。
钟震庭即刻便觉得浑身气息一滞登时便受了不小的暗伤,新疮牵动旧疤,一时忍止不住闷哼一声“噔噔”退了两步。方才点出的那道蒙蒙水气倏然化作一滴龙眼大的水丸眨眼便返转回来,哀鸣切切颇有受创。
就在钟震庭与来物碰撞之际,其身后三人与对面柳、莫、薛的杀器、术法也同时击至,青光余力未歇又把诸修尽都荡击开。经众人这奋勇一阻,来物势力再是犀利也已锋芒失色,青光一滞现出身形来。
这会儿周遭血海经此强绝一击,当即溶出一处硕大空窟。众人不敢用神识探查,只打眼隐隐瞧见青光血烟当中卓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修士。
不待言语,对面薛弘正忽然大声喝问:“敢问两位,我门小徒现在何处?”
此次门内授命就是守护陈风笑安危而来,没想到还未进入到血海大阵当中便被人虏夺而去。他便是再笨也知道此子定然身负机要,若陈风笑因此身陨误了大事,门内上座虽不至于降下太重的责罚,说不定因此会在他们心中留下芥蒂。
修士之间虽说向来是以实力为尊,但在门派之内或多或少在暗地里有亲疏寡厚、利益博弈。即便是薛弘正贵为玄黄殿首席,在清越殿内依然需要那些上座大佬推举,他还未强绝到跟当年的吕清崖一般可以无视诸位上座长老与各殿殿主。
当中一个女声冷哼道:“那小子累赘无用,早便……。”
话未说完,她旁边另一人斜脸斥道:“师妹!”
两人声音熟悉,这会儿青光渐敛,再一看容貌,才知道原来正是程通甲与周纤师兄妹两人。
薛弘正闻言怒急,方欲再说旁边柳黯挺身出来稽首寒声道:“两位先是虏夺我七派门徒,方才又欲纵凶攻击,如此一再武力相逼,莫不是真的想要与我七派为敌么?”
程通甲闻言蹙眉凝目,满目沉肃的稽首道:“先前程某早已与阁下说过,我师兄妹两人至此是为查勘一件要紧事情而来,并非专门与贵派为敌!方才之事贫道还未请教诸位为何无缘无故阻截我二人前行之路,如今怎能恶人先语反而指谪是我们行凶!”
这边钟震庭闻言眉眼一振,稽首肃容道:“两位道友体貌丰昂气息清朗,一看便非是那些阴邪异类。既然你我同困险地,何不一起坐下来求同存异共议大事?”
话音未落,忽听周纤手腕处铜铃鸣响,锵鸣清悦震聋发聩,在场众人蓦闻此音各自不觉神识荡漾浑身一凉。不待他说,周纤柳眉一竖冷哼道:“道友就是这样求同存异的么?”
钟震庭肃容稽首道:“道友勿怪,险境之中不得不多做防范,这是贫道功法使然,并非是存心窥探。”
程通甲目沉如水,思忖稍许稽首道:“既然道友想求同共议,还请实话实说阁下能有几分把握破开此阵?”
钟震庭淡然道:“如有两位助力,当在半数之间。”
“善!我二人应了。”程通甲点头同意。言罢径直坐倒在地翻手拿出一丸疗伤丹药张口服食下去,排遣诸念闭目疗伤。
这会儿方才击退的血海又渐涌上来,周纤把手腕铜铃一抛,当即无声在她与程通甲头顶撑起一道薄薄光幕护住周身。
对面柳、莫、薛也小心纵步过来,先前三人依旧催动术法撑起一堵坚盾。众人当下一一见礼,在场诸位都是门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各自之间或多或少有所目熟、交集,这等险境当中见了一时惺惺颇为热切。
还未说上几句话儿,钟震庭忽然面色倏变。刹那间便听得前方血海当中尖啸震魂,眨眼便见有团刺目金光直撞而来,其势裂天其迅擒电。
众人虽是各个功力匪浅久经杀戮,面对此击竟尽皆生不出半丝抵挡之心。一时面如死灰,间不容发之际只好各自撑起防御倾尽全力纵身闪避。
可惜此物之迅疾光电为之黯然,众人还未纵起身形,金光已然行到众人前方,只稍稍一照见在场诸修便觉神魂一黯颤颤立定当场再难移动分毫,偌多人中只有程、周与钟震庭三人稍稍挣脱开去罢了。
一时间众修各自肝胆俱裂,生死之际耀目黯神之金光徒然在众人面前诡异停止住。顷刻间这团宏大势力凌空崩解开来,星星点点化作万亿夺目霞彩随着一股莫名力量往外涟漪透射而去,所经之处除了众修之外所有阴秽脓血尽皆荡涤泯灭,直击出有八九丈远力量才渐歇止。
在场众人一时呆滞,各自惊骇莫名心怀情愫。程周两人更是立定在远处眸中霍霍生寒,暗暗道:“通彻真人!”
绚烂金光眨眼黯淡,恍惚便见当中有一人物坠落当地。其实崩解刹间众人已然感应知道,早就暗暗凝神运气以待不测,没想到光芒遮蔽褪去落地出来的竟是一位练气四层境的毛头少年,正在吃惊疑惑时候旁边薛弘正当先喊道:“陈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