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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1 / 1)

—微笑着发号施令之人,才是强者—

谢怀珉的毒虽然已经拔出得差不多了,但是因为劳累和疾病而虚弱的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于是乎,回程的速度比较缓慢。

秦国虽然正在发动战争,但是也只限南部。萧暄一行从秦国北部穿越而过,一路上十分平静。

虽是秦国北部,但是秦国版图像个倒三角,他们的北,对比东齐,也算是中南部了。而萧暄选择走这条路的原因,也是因为从长裕山脉流下来河流汇集成了无数湖泊。乘船自然比走陆路要少些颠簸,还要快上许多。

炎炎夏日,湖上却是清风送爽。一列由三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正由西向东行驶着。

谢怀珉打着呵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扭着脖子坐起来。

卧室里的帘子还合着,几束耀眼的白光从缝隙里透射进来,照在湖绿色的绸被上。船舱内很凉爽,船也行得平稳,若不仔细听那水声,恐怕还不知道身在才船上。

看日光,天色怕已经不早了,早过了用早饭的时候。

一只大手伸过来,搂住她的腰,又将她拉回到床上,拉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谢怀珉笑了笑,翻过身去,趴在那人怀里蹭了蹭。

“小狗。”头上响起宠溺的笑。

“不饿吗?”谢怀珉问。

“饿啊。”萧暄坏笑着,低头在她脸上唇上胡乱亲着,“你睡够了没?睡够了,我们就……”

话没说完,就被推开了。

“真是的,也收敛点吧。”谢怀珉披衣下床,“脑子里怎么成天就想这这个事。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我去叫碧月弄点吃的来。”

“好,好。”萧暄枕着手,仰躺在床上,嘀咕着,“来日方长嘛。”

大宫女碧月自入宫起就被分在皇后中宫,可也是在三年后,才终于见到了这位大齐准皇后。

没有陆贵妃的高傲矜持,没有杨妃的娇憨狡黠,谢皇后平易近人,亲和爽朗,不像后宫未来之主,倒像个邻家姐姐。

这样好性子,倒是宫人之福。只是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约束后宫其他妃子呀。

谢怀珉看着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干脆吩咐碧月准备午饭。她回了房,又花了好一番心思才把萧暄从床上拖了下来。

这艘船虽不大,也有两层。楼上用油布搭了凉棚,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

靠水吃水,这些日子来,饭桌上的水产倒是不少。当地湖里鱼活虾鲜,掌厨师傅特意把味道做得很是清爽不油腻。谢怀珉已不再用每日喝药粥过日子了,这几日吃鱼也吃得十分痛快。

这日船夫打了两条水蛇,再从岸上买了乌鸡,就着新摘下的莲子炖了浓香的一锅汤。谢怀珉喝着汤,啃着鸡腿,又吃了一大碗当地特有的酸甜粉皮。萧暄则吃了一尾清蒸银鱼,半盘素炒芽芯菜,还有两个莲蓉芝麻饼。

“在秦国走了这几日,也就这北边的百姓富足些,到底是鱼米之乡。南边多丘陵,土地贫瘠,难怪种不了庄稼,干脆种起了毒花来。”

“我们东齐南部和他们地形也不是差不多,我们可没做这么缺德的事。”谢怀珉说,“秦国新党政的这个太子,一上台就动这么大的手笔,将来怕不好对付呢。”

“没有永远的太平。我心里有数的。”萧暄牵着谢怀珉的手,和她一起走下来,站在船头。

眼前水域开阔,湖光山色皆可如画,小渔船穿梭于湖上,可见渔民抛网捕鱼的身影。

湖边连绵的绿色是荷花。这个时节,花已开得七零八落,新鲜的莲子正出来。采莲的渔家女三五人一艘小舟,在莲叶间时隐时现,只听到银铃一般的欢声笑语,还有女孩子清脆悦耳的歌声飘荡在水面。

谢怀珉看着那些自在快活的女孩子,不免羡慕地叹了一声。等回了宫,她自己的自在日子怕是要倒头了。

萧暄从身后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皇城以北的碧落湖里也有成片的荷花。你若喜欢,到时候我陪着你,不要人跟着,就我们俩去采莲。”

谢怀珉的耳根红了,心里像灌了蜜一样。

船渐渐驶进那片荷花。采莲的渔女好奇地张望,看到船头站立着一对年轻男女。那女子侧着头看不清模样,男子却是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女孩子不禁红了脸,又拉扯着同伴去看。一船的女孩子都咯咯笑着,也不怕羞,直端端地看个不停。萧暄头一次碰到这么开放的女子,倒有点不自在了。

“西秦的姑娘到底豪爽些。”谢怀珉也笑了。她转头对碧月说了几句。碧月走到船边,招呼那些渔女,“我家夫人问,你们那有些什么新鲜的?”

一个大胆的渔女高声回道:“奴这里有刚采的菱角和莲蓬,夫人可要尝个鲜?”

她说的是当地方言,不过和官话差别不大,船上的人都听得懂。

萧暄见谢怀珉精神好,也十分高兴,招手让那船渔女过来。

那红衣渔女撑着长长的竹竿,几下就把船滑到了跟前。谢怀珉和碧月在她们的筐里挑了挑,捡了一篮子菱角,一篮子莲蓬,很大方地给了她们五两银子。

红衣渔女接了银子,也不忙着走,只是盯着萧暄瞧个不停,一边笑道:“老爷还要莲藕不?虽然船上没,不过姐妹们可以立刻下水帮您采去。”

萧暄被她的泼辣大胆逗笑了,问谢怀珉:“你想吃莲藕吗?”

谢怀珉也笑,“人家姑娘问你呢,你问我做什么?你想吃就再买点嘛。”

红衣渔女这才转头朝谢怀珉欠身行礼,道:“夫人稍等片刻。”

她转过身,招呼着几个姐妹,噗通几声跳进了水里。

谢怀珉睁大眼,只见水面一阵晃荡,水下冒起一串串水珠,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这些渔女水性都好得很,不用担心。”萧暄说。

不消片刻,渔女们接二连三地又从水里钻了出来,手一扬,几截还裹着稀泥的嫩藕就被甩在了甲板上。她们自己也像鱼一般,滑溜溜地也上了船。

这些姑娘各个肤色健康,身材健美,打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曲线毕露。红衣渔女也不介意男人看,笑嘻嘻地站起来,把手里一截洗干净的藕朝萧暄递过去。

萧暄只当她热情淳朴,不便推拒,只好伸手去接。

渔女笑意不变,伸出去的手却突然一翻。莲藕应声碎裂开,里面银光一闪。渔女握住匕首,朝着萧暄心口猛扎下去!

萧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出手格开她握着匕首的手,一手为掌拍在她胸前,将她推得险些跌下船去。

那渔女却是颇有几分身手,就地一滚,稳住了身子。虽惊讶于萧暄竟然有备,却毫不迟疑地再度扑了上去。

“护驾!”谢怀珉高声大喝。众婢女们将她团团护在中间。

说时迟那时快,几名渔女纷纷从箩筐里摸出匕首短刀,凶狠地扑了过来。

碧月只是普通宫女,并不会功夫,这时候只能挺身挡在谢怀珉身前。眼看利刃就要刺中她,一个侍卫从隔壁船飞身扑了过来,将那个刺客扑倒在地。

其余两艘船本来隔得也不远,一见有刺客,立刻靠拢过来,侍卫们跳上甲板,拔刀护主。

人数和实力悬殊太大,不过半柱香时间,这批刺客便死的死,伤的伤,全部都被镇压了下去。

“小华!”萧暄慌张地奔进船舱。

“我没事。”谢怀珉忙应了一声,就被他一把抱进怀里。

碧月浅笑着,招呼着其余婢女退下。

“没事。”谢怀珉也伸手将萧暄抱住,“船舱里的刺客已经伏诛。碧月将我护得很周全,我们都只受了惊吓,却没受伤。”

“师妹!陛下!”程笑生也从隔壁船上赶了过来,“都没事吧。”

萧暄看着满地狼藉,还有那几名已经断气的刺客,脸色一沉,大步走了出去。

行刺萧暄的红衣女大腿被刺一刀,跌坐在甲板上,被五花大绑着。

萧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谁派你来的?”

“陛下无需多问了。”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我们做刺客这行的,最基本的规矩,就是不出卖雇主。”

她话说完,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侍卫将她提起来。只见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嘴唇乌紫,已经没了气息。

谢怀珉不死心地过来检查了一下,抬头对萧暄说:“用的是江湖上常见的自伐的毒。”

萧暄面色阴翳,眼神犀利,“看来……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一只水晶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颖之面无人色地站起来,踉跄走了几步,膝盖无力,跪坐在地上。

“你……说什么?”她推开来扶她的宫女,一把抓住面前那个贵妇的手,“你说什么?哥哥们……做了什么?”

陆夫人王氏也一脸如丧考妣,哭道:“娘娘,我也是才知道的呀!如今事发,夫君让我来请娘娘出主意!”

陆颖之怔怔地笑起来,觉得整个事简直荒唐得没边了。

“陆家只是被削爵丢官,皇帝没有动咱们一根指头。这已经是我拼了命努力的结果了!可你们还不满意,不听我的劝阻,还是要继续折腾!弑君!哥哥们这是自己不想活了,却要拖着全家一起下九泉吗?”

她说到最后,声嘶力竭。

王氏急忙道:“娘奶,一切都还来得及!如今陛下不在朝,连宋相也不在。咱们只要放话说陛下驾崩,再从宗室里扶持一个奶娃娃……”

陆颖之一个巴掌将王氏打翻在地。

王氏瞪着眼,吓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颖之站了起来,目如冰霜地注视着她,“难怪谢怀珉当年有胆量丢下一切走,因为她真的有信心,她随时都能回来收复失地。陆家,乱世时马上征战,无人能敌。等到下了马,卸了甲,就由狼变成了猪了。就凭我一个人,又能把这个家,支撑到什么时候呢?谢怀珉当然不担心,不发愁。她此刻,讲不定正在笑我蠢笨呢。”

“娘娘呀!”王氏膝行过来,抱住了陆颖之的腿,“现在下手还来得及!家中叔伯们只要得你首肯,立刻就能召集军士。夫君连酷似皇帝的尸首都已经找到了,随时都能运进宫来。只要你首肯,只要你……”

陆颖之再度把她推开,冷声道:“叔伯兄长们想作死,可我还想苟且偷生呢。我陆颖之活了二十来年,都在为陆家而活。事到如今,我生生把一生的爱恋也折腾死了,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你们却还不放过我!”

“你是陆家的人呀!”王氏大声道,“你忍心见陆家被满门抄斩吗?等到皇帝的御旨到了,连娘娘您也不能幸免呀!”

“所以……”陆颖之说,“嫂嫂回去对叔伯哥哥们说,若不想毁了整个陆家,那么现在趁着皇帝还没回京,他们逃还来得及。”

王氏愣住,看住了陆颖之不肯插手的决心。她一改之前的凄苦,而是恶狠狠地瞪了陆颖之一眼。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说罢,王氏连礼也不行,扭头就离去了。

陆颖之仿佛被抽去了力气一般,跌坐在榻上。心腹宫女文竹跪在她脚下,忧心忡忡。

“娘娘,奴斗胆多嘴。此事实在事关重大,就算娘娘不肯听从陆家谋反,也要及早给自己谋划出路呀!陆家的事,纸包不住火,到时候……”

陆颖之木然地坐着,泪水悄无声息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了紧紧拽着衣裙的手上。

“娘娘……”

“去……”陆颖之深呼吸,脸上重新迸发出了坚毅的神色。这一刻,她又像做回了当年那个红衣怒马、纵横草原的明媚少女。那个对未来满怀着期许,准备去全心爱一个男人的女孩。

“拿笔墨来。我要给明康哥哥写信,你派人,避开陆家的耳目,给他送过去!”

文竹不敢召唤其他宫人,自己服侍着陆颖之写好了信,再亲自拿着令牌出了宫。

目送文竹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后,陆颖之也转身回了殿中,换下了华丽而繁冗的宫装,穿上了压在箱底三年的骑装。她取出了尘封的宝刀,将弓箭背在背上,脚踏鹿皮靴,手执着由她代掌的封印,走出了殿门。

“传皇后令!”陆颖之明朗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宫人的耳中,“关闭宫门,宫中诸妃无令不可擅自出入。通报京畿诸防卫,禁卫三班上岗。今夜我同诸位,一起死守皇城!”

“报——”

谢怀珉掀起车帘,就见一名斥候策马狂奔过来。待到车前,滚下了马,嘶声大喊道:“陛下,京城陆家作乱,造谣陛下暴毙,围攻皇城!”

萧暄啪地一声将看到一半的书卷甩在地上,怒道:“他们果然先下手为强!”

谢怀珉也从车里钻了出来,急问道:“谢家如何了?”

斥候道:“陆贵妃事先遣人通知了谢家。谢公早早出了城,现下都在京郊别院里,一切安好。”

谢怀珉松了一口气,又诧异,“陆颖之给谢家通风报信?那她自己呢?”

斥候道:“陆贵妃事先察觉,通知了禁卫,并且下令关闭宫门,之后一直亲自领兵守皇城。”

谢怀珉不禁和萧暄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她这是彻底和陆家决裂了。”萧暄低声道,“我们也不能辜负她的忠心。小华,我先快马赶回京城。”

“我和你同去!”谢怀珉坚定地说,“你既然说了‘我们’,那我们就要在一起!”

萧暄一笑,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大齐,中兴三年。陆氏勾结先帝十七子清河王叛。

兵祸造成京城大火,烧毁了西市整整半个坊,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而东市权贵聚集,此时也未能幸免。叛军在攻打皇宫之前,于城中到处烧杀。虽然权贵之家多有豪奴甲士护卫,可也依旧损失不小。

但是比起反抗的臣官王侯,最让陆家和清河王头疼的,是久攻不下的皇城。

陆贵妃是第一次在人前展露自己出众的军事才华,她披坚执锐,亲自上了城墙,率领着禁卫和宫人,抵挡住了叛军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娘娘,您歇一下吧。”文竹包扎好了陆颖之手臂上被流矢擦过的伤口。

“众将士都在浴血奋战,我怎么能歇?”陆颖之苦笑。

“娘娘,”文竹道,“奴婢不明白。陆家已经骑兵,您身份尴尬,大可撒手不管此事,为何一定要选择站在皇帝这边?您是陆家人,皇帝不信任您,哪怕你守住了皇城,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呀。”

陆颖之长叹,语重心长道:“文竹,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你不论什么处境,都必须去做的。我如今多做一份,至少能求得将来陛下对陆家子弟多一份怜悯。”

“娘娘是认定了陆家不会赢?”

陆颖之冷笑,“他们早已输了。”

陆颖之重整衣袍,再度大步而出。城下又发起了一轮冲击,箭矢如雨一般落下。陆颖之挥剑将箭劈开,却没留神斜里又飞来一支钢箭,直直朝她而来。

眼看躲避不过,陆颖之闭上了眼。

倏然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抱着陆颖之就地一滚。钢箭擦着那人胳膊而过,锵地一声射在城墙上,竟然入石三分。

陆颖之睁开眼,见状吓出一身冷汗。若是被这根箭射中,她肯定小命不保!

“你在想什么?”男人大掌扣住陆颖之的双肩,用力摇了一下。

“你……明康哥哥!”陆颖之这才看清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俊朗武将,惊愕得大叫,“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你让我回援的?”明康沉声道。

“可是我是让你护送陆家年幼的子弟先撤离……”

“他们已经出城了。”明康注视着陆颖之,“现在,就差你一个了。”

陆颖之怔住。

明康慎重道:“颖之,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陆颖之喃喃,“我都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傻丫头。”明康抹去她脸上的黑灰,“有哥哥在,怎么会让你去死。当年是我无能,没有拦住你,你让你在宫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陆家已经不再了,没有什么能在束缚你,强迫你去牺牲了。”

“可是……你的前途呢?陛下还是很欣赏你的。如果不是因为陆家,他会更加重用你的。你男儿的抱负呢?”

“那可以以后再想,颖之。”明康目光热切,“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你!”

陆颖之双目含泪,无言以对。

“娘娘……不,小姐,您跟着明公子走吧!”文竹也附和道,“这些年来,您一个人坚持得太辛苦了。如今大局已定,是该您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的时候了。”

陆颖之轻声问:“那,我们走去哪儿?”

明康笑了起来,朝陆颖之伸出手,“来,跟我走!”

陆颖之望着男子俊朗的面孔,又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两人追逐打闹后,他牵着自己的手,带她回家时的场景。

战场声的厮杀声逐渐衰弱,胜负明朗,叛军已经开始逐渐寻求撤退之路。皇城经历了战火洗礼,依旧屹立不倒,不会因人的来去而有任何改变。

陆颖之微笑了起来,握住了明康递过来的手。

十指紧扣。

中兴三年七月,京都之乱在皇帝带兵平叛之下而告终。陆氏一族死的死,散的散。清河王潜逃至窑县,军士哗变,砍其首级献于帝前。萧暄发出通缉令,全国搜捕叛党。

而一直行踪不定的谢皇后第一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率领着后妃命妇,参与到了安置战乱后的妇孺孤儿的行动之中,事必亲躬,细心周到,引得了臣民们一致的好感。

之前盛传的关于谢皇后卧病垂死的谣言也不攻自破。这位年轻的皇后面色红润、笑容亲切、爽朗大方,并不像京中那些贵女,反而像个来自江湖的侠女。看着她,命妇们都意识到,京城将来的风气,也许会为之一新了。

至于风头浪尖的陆贵妃,她于叛军攻打皇城时亲自守城,亡于乱军。萧暄感于她的忠贞,将她以贵妃之礼厚葬,并且赦免了陆家十四岁以下的子弟免于流放。

“她是条汉子。”谢怀珉听了下人来报陆颖之的事迹后,赞了一句,“女中汉子!如果她不是和我抢男人,我还真想和她做个朋友。”

“没抢到。”萧暄一边看着奏折,一边补充了一句。

谢怀珉问:“那她是真的跑走了?”

“随她去吧。”萧暄说,“天下这么大,干吗跑到咱们宫里来挤?她又不是个爱名利富贵的女人。”

谢怀珉点头,“可是你不是喜欢那个明将军吗?”

萧暄放下奏折,“想要启用他,将来总有机会的。现在,就先让他们两人在外面避避风头也好。陆家的关系盘根错节,还需要花费一番精力来清理。他们留下来,反而麻烦得很。”

谢怀珉靠着萧暄坐着,“外面人都说,陆家倒了,谢家该起来了。我也有私心,自然希望谢家好。但是我不想看到谢家仗着是后族就做大,生出许多不该生的野心来。”

萧暄搂着她,柔声说:“你很明理,这也是我爱你的一点。你能这么想,我自然也不会纵容谢家。这就像养个孩子,对孩子予取予求,把他娇惯怀了,反而是害了他。”

“养老防儿?”谢怀珉笑道,“可咱们谢家确实出人才,你要区别对待!”

“我还有什么不听你的?”萧暄抓着爱妻的手亲吻了一下。

荣坤进来,低声道:“陛下,皇后娘娘,几位娘娘求见。”

谢怀珉斜睨了萧暄一眼,“你的小老婆们要上门来讨个说法了。”

“有名无份的小老婆罢了。”萧暄哄着她,“怎么处置,你说了算。需要我避开吗?”

“你走吧。”谢怀珉嗔了他一眼,“瞧,我又要替你唱一次黑脸。你拿什么弥补我?”

萧暄起身,低头在她额角吻了一下,“我的命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谢怀珉的俏脸刷地就红了。

真是的,都是在一起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会被这个男人的一句调情话弄得面红耳赤的。真是讨厌!

杨妃领着一群嫔妃小心翼翼地走进殿中,就见谢皇后红着脸在走神。她们一头雾水,只得小心翼翼地行礼。

谢怀珉回过了神来,让她们起身就坐。

后妃们见萧暄不在,都有些失望。

谢怀珉直接问:“我如今回宫,打算对后宫认识做一些整理。不知道今后你们都有些什么打算?”

杨妃算是最清楚萧暄对谢皇后感情之人,心里早就打了退堂鼓。她当即就跪倒在了谢怀珉面前,道:“妾入宫数年,却未有生育,十分愧疚。现有仙师算命,说妾同后宫五行冲撞,长此以往,其中一方必有损伤。妾恳求皇后准许妾离宫,去道观供奉老子。”

一群嫔妃神色各异,有的吓得合不拢嘴,有的袖手冷笑,还有一些略知一些内幕的,倒是生出赞同之意。

果真,不待谢怀珉发话,就又有两名嫔妃出列,也请求出宫。

只要皇帝不计较,本朝的礼法也不森严。这些后妃年纪尚轻,回去后换个名字再嫁出去,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这对于本就常年失宠的嫔妃来说,已是最划算的事了。

皇宫奢华富贵,可是她们也本就是贵族小姐,难道就缺那点衣食了?

人一生追求的,也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庭罢了。

谢怀珉对杨妃的识趣十分满意,点头笑道:“说的也是。各位姐妹还如此年轻,陛下也从未宠幸你们。与其困守在后宫蹉跎光阴,不如回到娘家,另寻良偶。陛下和我自会给各位准备一份丰厚嫁妆。各位觉得如何呢?”

皇后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让剩余两个还没有表态的嫔妃都惊呆了。

许嫔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结结巴巴道:“皇……皇后,妾身……妾身愿留在宫里,伺候您和陛下!”

“我们有那么多宫人,不用劳烦你。”谢怀珉果断拒绝,“你要是非要留在宫里,也行。只是我会对宫殿做一些调整,可能要劳烦你搬家了。”

这就是不出宫就要被赶去冷宫了。

许嫔吓住了,立刻改口:“妾很是思念父母,请皇后准许妾出宫服侍病中的母亲。”

另外一个傻乎乎的李才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妾也请求出宫……那个……给妾去世的父亲祈福。”

“很好!”谢怀珉顺利地唱完了黑脸,“放心,我和陛下绝对不会打搅到各位。也祝各位将来生活幸福安康。相信我,你们的选择没有错。”

待出了大殿,所有后妃都才发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许嫔低声问杨妃:“杨妃娘娘之前如此受陛下宠爱,如今怎么退让得这么快?皇后也没子嗣,就胆敢要求陛下专宠,怕宗室也不答应呢。”

“宗室的话,陛下能听几句?”杨妃冷笑,“陛下的心在谁哪儿,我可比你清楚。皇后没说错,这已是最好的一条路了。留下来硬拼?你没看见陆贵妃是什么下场?”

众后妃想起连尸首都没寻到的陆颖之,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也是陛下的授意呀。”另外一个王嫔道,“我听我兄长说,陆贵妃没死,而是趁乱和男人跑了。”

嫔妃们低呼:“这是真的?她胆子可真大!”

“可陛下不也没追究么。”杨妃说着,一脸向往,“外面天高海阔的,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皇后可是走遍过大江南北的,倒真是羡慕她呢。”

女人们议论纷纷,逐渐远行。

送走了那些后妃后,谢怀珉也没有在殿中多待。她趁着天色正好,在宫中散步。这次因为动乱的关系,他们回来得很匆忙。直到今日,各项事情告一段落,她才有空去看一看这个终于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谢怀珉往中宫走去。她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仔细看着这个已经变化了很多的宫廷。她以前来的次数并不多,不知道那一座又一座的宫殿都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那一条又一条的长廊都通往哪里。

不过不要紧,从今以后,她有的是时间,来摸索这一切。

回到皇后的中宫,这里面的布置已经变了。华丽张扬的东西全部都撤走了,留下来的全是素雅而精致的古玩字画。

荣坤在旁边说:“陛下说晚膳同娘娘一起在长乐殿用,顺便听听戏。”

“知道了。”

“娘娘回来了就好。”荣坤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您回来了,感觉这皇宫里头,顿时活过来了一样。中宫后院里,皇上还亲手种了好多桃树。以前桃花开时,都是陛下一个人赏花,怪是寂寞的。到了明年,就有您陪着他一起赏花了。”

谢怀珉这时正站在窗口,望着院子里还是一片绿意的桃树,目光温暖,嘴角扬起一个缱绻的笑来。

萧暄正埋在堆得快有半人高的奏折里,愁眉苦脸地一张接一张地看着。

宋子敬坐在下座,手边也有一大堆折子。他手里捧着热气氤氲的茶,白瓷青花,还是今年官窑新上来的贡品。他优雅地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皇上对陆家人太仁慈了。当心养虎为患。”

萧暄道:“这事朕意已决,你就不用再说了。小华的意思,将陆家那群孩子圈养在一处,派指定的先生嬷嬷教养,教育他们忠君爱国,充分洗脑,断了他们别的念头。当然,这只是其一。”

宋子敬问:“请问其二又是什么?”

萧暄勾唇,自信一笑,“自然是要做个明君,做个让天下人敬仰爱戴的天子。不给别人反我的理由!”

宋子敬道:“陛下,有反心之人,吹毛求疵,也会寻个理由出来。”

“一样米养百样人。”萧暄说,“我的臣民千万之众,自然什么样的人都有。”

谢怀珉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这段对话,笑吟吟道:“做政客哪里能没有几个反对派?今后的重点,该放在变法改革上才是。百姓们日子过好了,谁还会没事想着造反?”

宋子敬匆匆起身朝她行礼,“臣见过皇后娘娘。”

“宋先生不用客气!”谢怀珉急忙请宋子敬起身,“你这样,总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宋子敬微笑,“之前在外,还可以胡来。如今皇后回朝,臣便要以礼行事了。”

“随他去吧。”萧暄说,“你不让他讲究这些虚礼,他还浑身不舒服呢。”

谢怀珉只好说:“今天也难得,宋先生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也好,”萧暄说,“再把康亲王也叫来。”

“觉明?”谢怀珉眼睛发亮。

萧暄笑道:“都说了他现在叫萧肃了。”

“管他叫什么?这些年怪想他的,都不知道长多高了。”谢怀珉拍了拍手,“好了,你们男人先聊着,我去御膳房看看。”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后,萧暄才对宋子敬说:“明日,后妃们全部都会上书请求出宫归家。我会准奏。”

宋子敬挑了挑眉毛,“皇上觉得妥当,那就行。”

萧暄说:“杨妃聪明,早就清楚朕的心思。朕打算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为她找个如意郎君,以县主之礼嫁了。其他几个妃子若是愿意,也这么照办。”

宋子敬点头,“皇后可有说什么?”

萧暄笑道:“她?她可比三年前精多了。你别小瞧了她。”

“臣不敢。”宋子敬道。

萧暄说:“我算是明白,做夫妻,有时候也要学会装聋作哑。我同她能有今天这结局,实在太难得,以后路还长着,不知道还有多少困难等着克服。她为了不让我为难,已经先做了一回恶人。我何不顺水推舟,做一个独宠皇后的深情君王?”

宋子敬起身行礼,“皇上圣明。”

萧暄笑叹着,又翻开一本奏折,心里念着:明年这个时候,会有儿子了吧?或者是女儿?这么一想,折子也看得格外轻松起来。

那天晚上谢怀珉不但见到了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的康亲王萧肃,还见到了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老怪物慧空大师。

国僧一边喝酒一边吃肉,“娘娘命相好啊,老衲一早就看出来了,遇事总能逢凶化吉的。而且看娘娘这命相,将来一定多子多孙,好福气啊!”

萧暄抢先乐了,“大师您看看,会有几个孩子?”

谢怀珉冷声道:“你想要多少个,就能有多少个。组织一届世界杯都没问题。”

萧暄正色道:“培养一个优秀的人才,比生十个庸才有用百倍。还是皇后明理。”

谢怀珉听了很满意。转头笑着给萧肃夹红烧肉,询问太学里读书的情况。

那天晚上萧暄喝了个半醉,洗澡时还止不住地哼着歌。谢怀珉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开心,跟中了足球彩票似的。

倒在床上,萧暄意犹未尽地说:“明天上朝,我就和大臣们说,皇后的病好了。我要给你补办一场封后典礼。”

“别!别!”谢怀珉大叫,不领他的情。

萧暄不乐了,“为什么?”

“那一个行头就有几十斤重,规矩仪式多得吓死人,一折腾就是一整天。”谢怀珉很是不屑,“你要真觉得缺个仪式,咱们俩补拜个天地就得了。少去搞那些有的没的,省点钱好生过日子才是真的。”

萧暄趴进被子里,“伤自尊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够了。”谢怀珉笑嘻嘻地俯身过去,“萧娘娘听话,来来,给朕笑一个。”

萧暄埋着脑袋不理她。

“真生气了?”谢怀珉凑过去扯了扯他的耳朵,又挠了挠他腰侧的痒痒肉,“不至于吧?喂……”

萧暄猛地一翻身,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住。

“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夫权!”

惊呼声夹杂着笑声响起,厚重的锦帘放了下来,合上,遮住了里面的春意盎然。

荣坤笑着,带着宫人们退了出去。

夜已过半,欢愉早已停歇。深宫寂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怀珉的身子没有恢复完全,早就枕在萧暄怀里沉沉睡去。萧暄轻搂着她,只觉得无限满足和快乐,怜爱地亲了亲爱人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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