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初夏渐至,白日里变得燥热许多,昼长夜短。
谢珩三天两头的不回府,说是军务繁忙,直接住在了墨羽营里。
而帝京城里,杨皇后的五十芳诞办的隆重非常,买了半条北街的温掌柜也是忙的不可开交,诸如宴会上要用的酒水和各种物件,那些皇家采买基本都是通过她这里。
两人偶尔打个照面,也只能随口说上两句,没功夫多扯。
直到杨皇后生辰这一天,温酒才得了空,陪着老夫人和两个小的坐在谢府后花园里闲聊。
孙尉的厨艺渐入佳境,最起码做出来的糕点已经卖相不错,府里两个小的十分爱吃。
谢三夫人拿着芙蓉酥,咬了一口,忍不住说:“还成,就是甜了一点,小孩吃多了容易蛀牙,小六小七少吃一些。”
谢小七“哦”了一声,转过头,又继续往嘴里塞。
“三婶婶。”小六喊了她一声,惆怅道:“我本来也不喜欢吃这么甜的糕点,要是三哥在,我肯定一块都不吃,全留给他,可他去了好远的地方吃不到这个,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他多吃几块好了”
谢三夫人哑口无言。
温酒宠两个小的,笑道:“吃吧,等三哥回来,再让孙尉给他做就好了。”
小六点点头,继续啃。
“嫂嫂。”谢子安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抬头看着她,问道:“长兄最近为什么总是不回来啊?他是不是外边有人了?”
温酒忍不住笑,弯腰问小公子,“你知道外边有人是什么意思么?说么说你长兄,小心他回来罚你。”
“长兄像是那种会在外头偷偷养美人的人嘛?”谢小六抬手,在小七弟头上敲了一下,“他要是有人早就带回府里来了,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吗?”
两个的都有自己的想法,说起话来总让人插不上嘴。
谢小六仰头看着她,“嫂嫂,长兄总是不着家,你心里不着急吗?”
温酒:“……”
六小姐这话问的有些野,说着急吧,好像她真怕谢珩在外头养了什么人。
说不着急……等那小阎王回来,还指不定要怎么说她一点也不看重他。
怎么说都不对。
温酒微微扬眸,“许是军务繁忙脱不开身吧,等过段时间闲下来,就会回府住了。”
谢老夫人轻咳了两声,开口岔开了话题,“东风忙成这样,是不是哪里又要打仗了?”
两个小的也不说笑了。
打仗这两个字,对向往太平盛世阖家团团的人来说,实在是过于沉重。
温酒柔声宽慰道:“该来总是会来,有长兄在,我们大晏也无需惧怕外族。”
谢老夫人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
正说着话。
庭前侍女来报,宫里内侍来传皇后娘娘懿旨,“皇后娘娘有旨,请温姑娘去揽月湖赴宴。”
温酒听到这声“温姑娘”,心下预感不妙。
因为谢小阎王嗜杀的名头,谢家在帝京城里一向不怎么同人来往,东家寿宴西家嫁女,那都是默认把谢家人撇开的,谁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里来个惊天霹雳。
杨皇后五十芳诞,宫里早早就给各家权贵发了帖子,唯独没有谢家的份。
没召谢珩,也没提谢家女眷,却单独来请她赴宴,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
谢家众人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
温酒上前,不着痕迹的递了一个封红过去,微微笑道:“辛苦公公专门跑这一趟,我去换身衣服,随后就来。”
面白无须的中年内侍得了好处,笑道:“温姑娘好福气啊,皇后娘娘可好些年没有同哪家的姑娘这样投缘过了。咱家去外头候着,少夫人可要快些。”
温酒喊了侍女去花厅给奉茶。
一时间,后花园只剩下谢家众人,只是再没有方才的笑意。
谢老夫人道:“东风不在府里,皇后娘娘这时候把你叫过去……宫里这些贵人们心肠都是九曲十八弯,我这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万金人呢?”谢三夫人找了一圈,也不见四公子的影子,怒道:“整天的不见人,正事一点也没干,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四公子身边的侍女小声道:“公子应该是出去办事了。”
谢三夫人道:“去把他找回来,让他陪阿酒一块去!”
“不用麻烦了。”温酒笑了笑,“四哥有事要办,我自己去行。”
谢老夫人和谢三夫人又嘱咐了她几句,温酒安抚好一家老小,出门时,暮色已至。
……
城南,揽月湖。
据说是大晏开国始皇为爱妻命名的,摘星揽月讨卿欢,听起来像个无道昏君才会说的话。爱妻如命是真的,政绩也是几百年独一份,晏朝江山稳稳当当的传了三百年,赵氏皇族还没把老祖宗的基业败光,全靠始皇打下的根基够深厚。
杨皇后的五十寿宴就在这里摆,光是这地点,可以显示老皇帝对她十分看重。
温酒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碧湖水色不见边际,湖中数十艘画舫灯火盈盈,最中央的那龙头舟足足承载了数百女眷,点了无数的灯盏,将湖中央映得亮如白昼。
靠在岸边小船连成一排,不断来回接送世家贵女名门夫人。
每当这时候,众人就跟失忆了一般,忘记邻邦虎视眈眈。
此间云鬓花颜谈笑声不断,幽幽琴瑟飘过水面,一派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身侧的内侍唤了一声船夫,转过身来,朝温酒道:“温姑娘,请。”
温酒正要上船,不远处忽然有人唤道:“温酒!”
她一回头,就看见宫人侍女们簇拥着大公主赵静怡朝这边走来。
原以为她来的够晚了,原来还有更晚的。
温酒不急不慢的行了个礼,赵静怡伸手就把她拉了过去,直接上了一艘装点十分雅致的画舫。
大公主头也不回,吩咐领温酒过来的中年内侍,“人本宫带走了,你自个儿回吧。”
“大公主……”
那内侍还想说什么,赵静怡一行人已经上了船,翩然离岸边而去。
温酒站在船头笑:“多日不见,公主风采更甚从前啊。”
“行了,就算奉承话不要银子,也不必每次见到本宫都说。”赵静怡笑了笑,靠在她耳边轻声道:“留些力气去同旁人周旋吧。”
温酒抬眸,含笑道:“公主的金玉良言,我一定谨记在心。”
湖面上威风徐徐,吹得衣袂飘飘。
此时正值初夏,满湖的莲枝冒出水面,小荷才露尖尖角。
“温酒。”赵静怡忽然喊了她一声,低声道:“这帝京城里的人心,远远要比你想的更危险复杂,你要小心。”
温酒有些诧异,这位大公主平日里从来不管闲事,难得她对自己这样上心。
说心里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仰头,笑得眉眼弯弯,“所以……大公主今日是专程为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