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心态倒算平稳,若寻常人乍然遭遇这样的无妄之灾,可能早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但多年寄人篱下的生活经历,早已将少年性情磨得沉炼。这是一种经年累月的无形磨炼,平日里看不出什么,越到危急关头,越能静水流深一般,显露出作用,定住五脏六腑。
昭昭不卑不亢反问:“上神口口声声说是我偷了仙丹,可有证据?”
碧华君没料到昭昭敢顶嘴,心头掠过一股嫌恶,冷哼:“果然是没规矩的低贱族类。”
昭昭也不恼,道:“那就是没有证据咯。这偌大的一十四州,上神也不能随便冤枉人吧。”
左右是拜不成师,这碧华君眼里也容不下他。
就算是回麒麟宫继续讨麒麟王夫妇欢心,或是去个什么其他仙州谋生路,他也不想待在这里受这鸟气了。
昭昭抱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态想。
司南自然也看出了幼弟的想法,低声斥道:“放肆,不可对上神无礼。”
碧华君胸口起伏。
好一会儿,冷笑:“你以为,嘴硬就能掩盖事实么。本君给过你机会,你既不识好歹,本君只能请戒律殿来管一管了。”
司南与叶衡俱是变色。
一旦将此事上报戒律殿,几等于将此事宣告整个一十四州,无论结果如何,沾上一个盗窃的嫌疑,昭昭都很难在一十四州待下去。甚至这污点会跟随一生,记录在仙族档册里,即便去其他地方进学,都会被拒之门外。
“师尊1
司南急抬头,还欲求情,碧华君哼道:“本君已让人通知戒律殿拿人,勿需多言。你二人是非不分,公私不明,只知感情用事,实在令本君失望,罚抄诫规一百遍。没本君允许,不许出紫霞宫一步。”
语罢,拂袖而去。
戒律殿很快来人将昭昭带走。
昭昭被关到一间禁闭室里,不能见人,不能吃饭,也不能和外界传信,等待审查。
好在一十四州是三界内仙气最充盈之地,虽然是禁闭室,环境也干净整洁,隔着天窗,甚至能闻到外面的莲花香气。
昭昭现在还是一头未完全成人的小妖,虽然幼时得麒麟宫仙气滋养和麒麟王夫妇精心呵护勉强炼出了仙元,但那仙元并不稳固,和寻常仙族子弟的本生仙元根本没法比,每日都需要充足的睡眠来补充体力,天黑之后,就蜷在墙角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还算香甜。
第二日一早,有仙官过来打开禁室门,将昭昭带到了戒律殿的正殿。
殿里除了面如冰块的碧华君,还坐着南山君和另外几个中神下神。
南山君还记得昭昭,很和蔼的让人拿了个蒲团,让昭昭坐下。昭昭也没客气,直接在殿中盘膝坐下了。
碧华君一如既往,嫌恶的别过眼。
南山君是一十四州主人,又是三君之首,坐在主位上,自然是主审官了。但南山君并未立刻开审,而是问身边仙官:“长渊上神呢?”
昭昭心头突一跳。
才知道,原来戒律殿查案,是要三君会审的。
昭昭不合时宜的想。
如果长渊也过来,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他的脸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最后搏一搏的机会。
少年瞬间精神一振。
结果全身骨头还未随着精神一块支棱起,就听仙官低声答:“帝君说,这等无聊琐案,他没兴趣管,让南山君与碧华君自行了断。”
南山君不满:“他这叫什么话1
仙官也很为难:“帝君的脾气,仙君您是知道的,要不,属下再派人去请一请?”
“罢了。”
南山君一脸眼不见心不烦的表情。
“他爱来不来,不来正好,本君还不想瞧见他那张臭脸呢。”
其余中神下神同时在心里疯狂点头。
是啊是埃
谁还不知,那位帝君在处理公务时是如何冷漠粗暴,不近人情。自掌三界刑罚以来,三界犯罪率几乎是以直线速度急剧下降。
如他们这般年纪大的神仙走夜路,都安全许多。
南山君整理了一下仪容,开始询问昭昭。从入学以来的衣食起居询问到功课学问,就差把每日吃喝拉撒也问上一遍。碧华君被这三纸无驴的审问风格搞得很暴躁,好几次险些忍不住想开口打断,但碍于对方品阶较高,又是一十四州之主,强忍着,没发作。
南山君终于问到仙丹失窃之事。
昭昭听说长渊不来,心里正失望,也有点嫌这位南山君啰嗦,说自己没有偷丹,也不知情。
南山君点头:“本君料你也没这胆量。”
碧华君终于忍不住爆发:“南山,你这是何意1
南山君语重心长望向同僚:“碧华,一十四州是求学之地,并非争斗之地,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不可冤枉任何一个弟子。”
“谁说没有证据。”
碧华君朝殿外扬声:“呈上来。”
一个白衣仙官,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竟是颗光华四射的纯白仙丹,如鸽蛋大校
南山君讶然:“这是?”
碧华君妙目如刀,剜一眼昭昭。
咬牙切齿:“正是那颗丢失的含元丹,是戒律殿的掌事带人从这小孽障房间里搜出的。”
满殿哗然。
各中神下神看向昭昭的目光立刻变得鄙夷。
南山君也若有所思。
昭昭皱眉。
他一直觉得,这事儿纯属是碧华君对他有偏见,才不分青红皂白往他身上扣黑锅,如今看来,竟是有预谋的针对他的?
谁和他有如此深仇大恨?
碧华君起身,居高临下盯着昭昭:“证据确凿,我看你还如何狡辩1
昭昭坦荡无畏道:“不是我偷的。”
“至于这玩意儿为何会跑到我房间里,我也不知道。”
碧华君怒极反笑:“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好,好,今日本君便教教你一十四州的规矩!拿诫鞭来1
碧华君振袖,手中多了根泛着仙气的幽蓝长鞭。
南山君一惊:“碧华君,住手1
碧华君怒火中烧,正在气头上,岂肯听,挥鞭便朝昭昭抽去。
诫鞭威力巨大,岂是昭昭一个低修为的弱小灵兽能躲开,昭昭下意识抱住脑袋。电光火石间,一道赤色剑气毫无预兆的自殿外飞射而来,一声清越击响,将诫鞭打散。
碧华君霍然抬头,看清来人,气息一滞:“你——”
青年帝君一袭滚金边玄衣,面上覆着张银面,慵慵懒懒的负袖而入,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睛,冰冰凉凉,毫无感情的越过众人。
众人如临大敌,齐齐起身行礼。
南山君也意外,欲开口,被人抢了一步:
“吾乃雪霄宫仙官梵音。”
“奉君上之命,来听审。”
南山君:“……”
众人:“……”
南山君不知他又作什么妖。但见他脸上覆着银面,便知这家伙多半是旧伤又发作了,许是当着新弟子面,不愿被揣度,才顶着自己个儿座下仙官的名号出来坑蒙拐骗。
“哦。”
“坐吧。”
南山君淡定道。
其他中神小神们就没法这么淡定了。依礼,面对雪霄宫一小小仙官,他们是不需要如此诚惶诚恐,甚至还可以放心大胆的摆谱拿架子。
可眼前人又不是真仙官,而是以严厉粗暴著称的那位真祖宗,就是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这位祖宗落座前,先一步坐下。
于是殿中就出现了诡异一幕,两列平日随便丢出去一个都能被寻常仙族奉为座上宾的中神小神们,都战战兢兢宛如斑鸠般,等一仙官就坐。
长渊随意捡把椅子坐了,视线终于落到殿中某个小东西身上。
就见那小东西也正睁着乌溜溜双眼,诧异的望着他。
呵。
又是这小东西。
这小东西,还是麻烦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入学不过短短几日,就能把戒律殿都惊动了,真是不一般的能作妖。
昭昭心里自然也正掀起惊涛骇浪。
梵音?
那个冤大头?
难怪事后他查遍弟子名册,都没找见一个叫“梵音”的羽族弟子。
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今年新入学弟子,而是战神座下仙官!
难道那日……
这人是为了惩罚自己私闯禁制,所以才骗他去冷泉里?
他道德考核之所以得分那般低,也是因为此人在战神面前告状?!
此人如此睚眦必报,那待会儿,他会不会把自己私闯禁制的事儿也给抖落出来埃
昭昭丧气的想,
他和这一十四州真是天生犯冲八字不合。
“你——”
碧华君被长渊当众拂了面子,心中正郁结,然触到那人一双冰冷琥珀目,又不好直接发作,便冷冷道:“物证已经找着,雪霄宫既掌三界刑罚,该如何处置,你说吧。”
“物证何在。”
“就是此物。”仙官小心翼翼奉上。
长渊伸手,那元丹便自动飞入他掌间。
他却连瞧都未瞧,指间赤色剑气一闪,那“元丹”登时碎作一团黑色雾气。
“一十四州戒律殿,何时连魔物也能作为证据了。”
“这1众人大惊。
碧华君面色更是青白不定。
“迷心术所化。修为低弱者,心念不纯者,皆会受其蒙蔽。”
长渊目光扫视一圈,先扫向一群斑鸠般的中神小神:“他们是修为低弱。”
又扫向碧华君“她是心念不纯。”
最后落到南山君身上。
“南山君,你是因为什么?”
南山君:??
一句话就被从神域打入“修为低弱”类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