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寂静被枪声划破,子弹呼啸着在耳边炸响,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味道。
人们大声嘶吼,“趴下,都趴下”。
沙爷在随从的保护下向山坡的低洼处转移,那里有块巨石可做掩体。
命运的玩笑,何其讽刺,猎人转眼成了他人枪口下的困兽,被倾泻的弹雨残酷屠杀。
祝愿死命趴在罂粟田里,心中咒骂不已,她可以为了完成任务作出牺牲,但不明不白地死于黑帮火拼就太冤了。
枪声响成一片,子弹从山坡上射来,尘土和碎石四处飞溅,她没法抬头观察情况,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估计有人被流弹击中了。
坐以待毙,下一个挂彩就轮到她了。
祝愿从漫天的尘土和烟雾中冒险向山上望了眼,心一下沉到底,山坡上站着五名荷枪实弹的黑衣杀手,其中四人手里拿着ak-47冲*锋*枪,一人扛着火箭筒,枪口冲着山下,意图对他们实行包抄。
火箭弹尾巴拖曳着白烟落在旁边,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腾起的烟尘裹挟着碎石粒雨点般落下,祝愿后背一阵钻心似的疼,她顾不上检查伤势,强忍剧痛,从衣服内袋掏出随身携带的p226,顺手安装消*音*器。
地形于他们而言十分糟糕,敌人居高临下,火力猛烈,如果不反击,迟早会被一锅端。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扛火箭筒的人干掉,大家才能有一线生机,不然沙惕的人包括自己无路可逃,即使不会被炸死,也会被密集的ak47子弹扫射成蜂窝煤。
装消*音*器开枪射击,就不会因为枪声暴露位置,从而提高活命的机率。
她将子弹上膛,拉开保险,瞄准扛火箭筒的黑衣人,专等他走入手*枪的有效射程再扣动扳机。
火箭弹接二连三地落在附近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掀起铺天盖地的尘土,飞旋的碎石和弹片随之而来,祝愿被呛得喘不过气,不得不深深扎下头以免被炸弹碎片擦伤。
装鸵鸟死路一条,她把心一横,双手握枪,采用卧姿瞄准扛火箭筒的杀手的双眉区域,他蒙着脸,露出一双深陷的黑眼睛。
祝愿手心汗津津的,心脏就像在耳边跳动,脑子里预想了一遍最坏的结果:只要射出的子弹没击中目标,那么下一刻,火箭弹会毫不留情地向她的藏身处飞来——所以不能紧张,她慢慢地吸气呼气,让心跳平稳下来,直至耳朵再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全世界只剩下枪管上的准星和渐渐走近的目标。
你行,你可以的,祝愿鼓励自己,稍稍抬高枪管,扣动扳机,之后发生的一切仿佛慢动作,她看到子弹击穿杀手的额头,留下灼烧的伤口,鲜血喷溅而出,他的眼睛还带着震惊的神情,然后仰天倒下,火箭筒咕噜噜地滚落到罂粟丛中。
与此同时,又有两名杀手被一枪爆头,祝愿茫茫然地望去,看到熟悉的身影,是,他从死掉的杀手身旁捞起一条ak47,端起来一个点射,轰掉了躲在树后的杀手。
眼下五个杀手死了四个,还有一个在哪里?
祝愿支起身体,用眼睛四处搜索,忽然视线顿住,她看到一双棕色的军靴,还没抬头,肩胛骨就挨了一枪托。
“啊——”,她扑倒在地,短促地叫了声。
杀手用脚踩住祝愿的肩膀,防止她挣扎,举枪对准她的后脑勺。
祝愿猛地一个侧滚翻,躲开枪口,抓了把沙砾照杀手的面门扬去,趁杀手捂眼睛的瞬间一把夺过他的ak47,瞄准他的心口却迟迟无法下手,她已经杀死一个人了,心理还没调试过来,短时间内,近距离地射杀活生生的人她做不到。
那就折中下,让他丧失战斗力好了。
打定主意,她一脚踹倒杀手,挥拳击打他的太阳穴,看到他翻白眼晕过去才罢手。
五个杀手全解决了,祝愿背上ak47,想走出罂粟田,刚要迈步子,双腿被人抱住,惯性之下她仆倒,胸腹被男人的膝盖重重顶住。
祝愿这才看清是她以为被揍晕的杀手。
杀手双眼赤红,愤怒驱使他用双手扼住臭丫头的咽喉,面目狰狞地不断施加力道。
祝愿抓住他的手腕企图掰开掐自己脖子的手,然而男人的力气太大了,无论她怎么用力反抗,都无法撼动那双铁钳般的双手,它们在一点一点地收紧,她逐渐感到无法呼吸,喉咙被掐得咯咯作响,慢慢地意识模糊起来。
她咬破舌头令神志清醒,探手摸出别在后腰的匕首,朝杀手后背刺去——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祝愿脸上一热,视野中红红白白一片,她失手扔掉匕首,大声尖叫,从身上推开头盖骨被打飞一半的杀手,手脚并用地爬到一边去,半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头顶一声微嗤,“蠢货”。
祝愿抬头,正斜睨她,衣冠楚楚,连头发都纹丝不乱,而她又是汗又是土还糊了一脸脑浆,对比太强烈,不由勃然大怒,“你骂谁蠢?”。
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你本该杀掉敌人,却手软放他一马,让他有机会反击,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说你蠢有什么问题?”。
祝愿抓住重点,伸手指着他,“也就是说你早就看到了,却任由那个疯子掐我脖子?喂,你搞搞清楚,要不是我干掉扛火箭筒的人,你也早被炸上天了,保住命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挖苦我,真叫人寒心”。
“你干掉的?”,的眼中浮现出嘲笑的神色。
祝愿被他反问地有点儿不确定了,“当,当然”。
“走吧,去确认”,有如看笑话般勾了勾唇角。
祝愿到现在脚还软趴趴的,她努力了半天身体就是不配合,想必仍处于劫后余生的颤栗中。
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她往前走。
祝愿不想接受的帮助,甩开他的手,两条腿跟面条似的打着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罂粟花田。
就快走出时,脚被什么绊了下,她低头一看,立刻捂住嘴巴,及时拦住冲口而出的惊呼,脚步踉跄着后退。
一个箭步冲过来,手搭住她的肩膀,“什么事?”。
祝愿转身扑进他怀中,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颤抖着指向地上。
“脏死了”,低头看了眼被蹭上污迹的衬衫,用一根手指推了推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祝愿使劲往他怀里钻,闭着眼嚷嚷:“你先把路障清了,我再放开你”。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落满碎石弹片的地上躺着一截从手腕处断掉的手。
“假如没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贸然踏入金三角,这里可不是什么首善之地,坏人来了有警察抓”
祝愿听出他话中的嘲讽,顾不上反唇相讥,只是纳闷为什么他说“警察”两个字时加重语气,难道意有所指?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端详他的眉眼神态,一点异状都没有,心里不禁打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的本性其实是毒蛇吧,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反咬一口,在确认陆离的身份属性前,她万万不可大意暴露自己的卧底身份。
清清嗓子,祝愿松开手,往远离残肢的方向挪了几步,不理,独自走出罂粟田,却看到更恐怖的一幕,断手的主人躺在血泊中,身体抽搐着,血沫从嘴巴里涌出。
走近单膝蹲下,伸手触摸伤者的颈动脉,停了片刻,替他合上瞳孔放大的眼睛,站起身说:“他死了”。
祝愿不忍再看,死者是借给她打火机点烟的男人,虽说没什么交情,但他横尸眼前,她怜悯之余无法克制地感到恐惧,大概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吧。
她望向远处仍未散去的硝烟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不寒而栗,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金三角血腥残暴的真实面目,不由反省自己是否把完成任务看得太轻易了,以至于用游戏的心态走入这片**和野心交织的杀戮之地。
看她眼神呆滞,出言讥讽,“伤春悲秋换个场合,在危险的地方分神小心仆街”。
祝愿身心受创,没心情和他斗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地垂下头。
见她不复往日的气焰嚣张,有气无力的模样,还真叫人适应不良,懒得跟她废话,拉上她就走。
祝愿被拖到山脚下,猝不及防地看到被她爆头的杀手,因为脸部中弹而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从眉心穿过的子弹摧毁了半边头骨,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白眼球毫无生气地翻着……
她狠狠闭眼,胸部急速地起伏,感觉喘不过气,胃酸逆流,不得不背过身,扶着双膝弯腰呕吐。
心里的声音一再地提醒她,“你杀人了”。
眼前出现一方白手帕,祝愿抬头。
淡淡地说:“拿去擦汗”。
祝愿没客气,接过手帕擦去额头密密的汗珠,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她拼命屏住,泪水还是违背她的意志涌出眼眶,她用手帕按住眼睛,不愿意被人看到此刻的软弱。
看着她不停抽动的肩膀,伸手想安慰她一下,却在快触到她肩头时收回,眼睛瞥向别处,平静地说:“我见过很多第一次上战场的人还没开第一枪就被流弹干掉,对于拿枪的人来说,活下来才重要,因为战场不需要慈悲……哭够了没有?”。
祝愿抹去眼泪,脸埋在手帕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哭了?我那纯粹是看到重口的画面心理不适而已”。
笑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看看你花了三万美金练成的‘好’枪法”。
祝愿闭着眼喊:“不看不看”,用全身的力气抗拒走近尸体。
“不看也可以”,的声音恢复淡漠,“那我问你,你使用的手*枪是sigp226没错吧?”
祝愿紧闭双眼跟盲人似的点点头,“是p226”。
接着说:“而射穿敌人眉心的是口径毫米的aug突击步*枪”。
祝愿睁开眼睛,疑惑,“敌人射的乌龙子弹,打到自己人头上?不对啊,5个杀手,一个扛着火箭筒,其余4个人手一把ak47,哪来的aug?是你射的?可那么重的武器你带在身上,我会眼瞎看不出?”。
“自然是抢的”,凉凉地说,“除了5个杀手,还有一个背后偷袭沙爷”
“所以……”,祝愿上下瞄他,没看到一丝血迹。
“所以他的脖子被我拧断了,还有疑问吗?”,微微一笑。
作为前特种兵深入敌后斩首是看家本事,这点祝愿毫不怀疑,那她开枪射的子弹去哪儿了?眯着眼睛看向已经断气的杀手……
受不了她的蠢样子,把她推到尸体前,“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你的子弹射进他的胸口,说好听点叫补枪,准确地描述叫严重射偏,你不是主张自己射穿眉心吗,可见你当时瞄准的是面部t区,很难想象以射击精度高著称的p226会偏移到令人目瞪口呆的程度——你花了三万美金就学到这么蹩脚的枪法?”。
祝愿像听不出讽刺似地脸色一亮,“你的意思是咱们开枪射击有个时间差,你射向杀手头部的致命一枪在前,我射到胸口的一枪在后,对吧?”。
不说话,祝愿当他默认,心理负担总算减轻了,她松了口气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来金三角没想过杀人”。
嗤之以鼻,“天真”。
祝愿情绪变好,环视四周,“沙爷怎么样了,其他人呢?”,看到零零星星七八个挂彩的人围拢在巨石周围,气不打一出来,“咱们两个在前方挡子弹,他们躲在后面,这算哪门子兄弟!”。
“趴在罂粟田里装死和溜得快两种情况,我看不出有什么分别”,说完转身向巨石的方向走去。
祝愿被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确实一开始打算老实装死躲过一劫,实在躲不过了,才开枪反击,那之前,什么兄弟老大,统统对不起,她只觉得自己的命最重要,再说,杀手把沙惕的团伙给灭了,还替警察省事呢。
她紧追上去,邀功请赏怎么能让一人抢了先,这可是向沙爷表忠心的绝佳好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落后。
走近巨石看到谭明智捂着右胳膊,被血洇湿的衬衫贴在身上,嘴唇惨白地倚靠在石头上,沙惕脸色铁青,腿的姿势怪异,看样子折断了,肖慎之也颇为狼狈,其余人等均有负伤,简言之,一群老弱病残。
“杀手处理完了?”,沙惕开口问。
祝愿抢在前面说:“是的,谭伯伯,您怎么样,受伤严重吗?”。
沙惕拍拍腿,“这点小伤没什么,倒是其他兄弟们……”,他重重地叹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众人见状沉默。
三和帮横行金三角二十余年,沙惕身为帮派老大,不止一次遭遇暗杀,只有今天这次尤为严重,暗杀者埋伏在他的私人猎场,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和脸面。
气氛沉重,祝愿识趣地闭上嘴巴,忽然她的手被人碰了碰,侧目,是。
“卧倒”,他耳语,迅速从腰际拔枪。
祝愿看他的神情知道事态紧急,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并示意大家跟她一起朝反方向抱头卧倒,甭管炸弹还是枪子儿,打中屁股总比打中脑袋活命的机率高。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雷鸣般的爆炸声响起,大块的石头落下,石屑纷飞,有人哇哇惨叫,祝愿顶着一头灰看去,那人的手指被高速飞旋的弹片齐根削掉。
这时另有人喊道:“扔手*雷的是吴尼哆那王八蛋,不要放过他”。
祝愿一惊,爬起来,飞奔到身边,朝远处张望,“吴尼哆呢?死没死?”。
审视她,“你认识吴尼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