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愿走出浴室,经过落地窗驻足片刻,窗外雨雾迷蒙,溅落的雨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仿佛一张哭泣的脸。
她嘲笑自己,你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就别装林黛玉了。
甩掉突如其来的悲伤,大步走开。
站在穿衣镜前,祝愿褪掉浴衣,露出半个背部,一道长约10公分的伤口趴在肩头,被水泡过,有红肿发炎的迹象,其余的都是三五天能愈合的擦伤,无关紧要。
于男人而言,伤口是勋章、是荣誉、是可以拿来吹嘘的资本,但对女人来说,伤口是疼痛、是愈合后丑陋的疤痕、是美玉有瑕的遗憾,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她盯着镜子心酸不已,谁能想到生活精致、珍爱自己的身体就像珍爱生命的小公主,短短两个月时间竟变成了抠脚糙汉子?脸粗的像砂纸,手硬的能劈砖,值得夸耀的牛奶皮肤晒黑了好几个色号,有渐渐东南亚化的趋势。
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祝愿叹口气,伤痛再多也要埋在心底,卧底就是这么悲情。
正顾影自怜,听到敲门声,她重新披上浴衣,走到门口,开门,惫懒地往门框一靠,瞄了眼女仆手上拎的急救箱,说:“我好像按铃要的是酒”。
精通汉语的女仆不卑不亢地回复,“主人说您受伤需要忌酒,主人还说您的伤口化脓需要处理”。
祝愿被女仆一口一个主人说得没脾气了,点点头,“好的,你看着办吧,不过我不喜欢疼,你动作一定要轻”。
女仆手脚麻利地帮她消毒抹药水,并安慰她说不会留疤,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外。
祝愿换上一身睡衣风的滚边绸缎套装下楼找谈话。
管家去通传,带回肯定的答复,为她指路,说主人在地下室等她。
走过楼梯转角,地下室的门半开着,透出朦胧的灯光。
祝愿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进来”
“说什么进来,我是你小弟吗?”,祝愿小声吐槽,推门进去。
有别于夜丰颂家中的低调奢华,这个地下室没有太多华丽的设计,说毛胚房也不为过,水泥地板、裸*露的屋顶、没有刷漆的红砖墙,偌大的空间摆满了各式健身器材和从天花板吊下的沙袋。
看样子也刚淋浴完,湿发撸向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英气逼人的脸,论颜值,他轮廓分明、线条硬朗、比较高冷,不太符合时下流行的“小鲜肉”审美取向,换言之,他不是美男,是型男。
另外搭配过关,白色休闲衬衫+oversize西裤+板鞋,整体看还挺有品味。
祝愿目光在他敞开的衣领处游移,描摹两根锁骨的漂亮形状,吃够了豆腐,方意犹未尽地收回。
神色自若,不急于切入正题,看她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
祝愿若有所思地踱步,一双眼睛机敏地观察周围环境,除了装在角落墙壁上的一个小小排风扇,再无其它窗口,撤远几步,视线与排风扇齐平,能望见潋滟的水光,可见一墙之隔外就是莱茵湖。
她沿着这堵墙壁慢慢地移动,脚用力踩地板,如果下面是空的,发出的声音会不一样。往前走了十来步,果然有处声音下沉,再次踢了脚确认,和水泥颜色相近的木板颤了颤,错开一条缝,湿冷的风吹来。
正要蹲身去看,只见寒光一闪,飞刀擦面而过,薄而锐的刀锋没入身后的红砖墙,刀柄犹自震颤。
脸颊微痛,祝愿伸手摸了摸,指尖濡湿,不用看也知道出血了。
她咧嘴笑,“极老板,多谢你手稳,不过你别着急,我只是验证下猜想,像我们这种常年活在危险中的人,自然要留条后路以便逃生,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地下室的这条暗道连接外面的河道,不出意外河边还有快艇,假如有紧急情况需要走暗道,至多1分钟,就能安全撤出这座度假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走过去拔下短刀,拿在手中把玩,嘴角抿了抿,目光冷冽,“挡我路者死,不信的话你就试试看”,说着雪亮的刀锋逼近她的颈部大动脉。
祝愿像木头人一样直挺挺站着,生怕动一动脖子会被割断,然后喷泉似的往外喷血,然而为了表现出临危不惧的精神,她眼睛眨都不眨,笑容僵硬地说:“极老板,你这样会伤和气的,我怎么会挡你的路呢,今天索性把话说清楚,我不仅不会挡你的路,也绝不干涉你的事,咱们签个互不侵犯条约怎么样,因为我要做的事与你无关,你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这样咱们都方便,你觉得如何,同意吗?”。
短刀入鞘,嗤笑,“巧言令色”。
祝愿立刻撤到五步外,笑得稍微自然了些,“极老板,我曾说过会向你坦白我来金三角的目的就绝不会食言”。
的下垂眼闪过一抹嘲讽,“你说我就会信?”。
祝愿挑眉,“信不信,你等我说完再判断——”。
两人的眼神无声对峙,互不退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祝愿感到烦躁,沉不住气地打破僵局,“喂,你真不想听?”。
“我只想听真话,不想看虚假的表演”,冷冰冰的视线扫射过来,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祝愿脸皮厚,扛得住,她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我可以用父母的名义发誓我接下来说的话是真的”,反正她现在是jiva,发再毒的誓也毫无心理压力。
“你父母?”,玩味地笑笑,“但愿他们的名声不会因你受损”
多虑,生为他们的女儿,我父母不知多骄傲,祝愿毫不掩饰得意的小表情,“极老板,我会为自己的姓氏负责,不做亏心事”,停顿片刻,着重说明,“包括我用过的每一个身份”。
像看了出滑稽戏,不禁扶额,“前几句话勉强可以入耳,后一句画蛇添足,你是蠢而不自知,还是故意的?仗着假身份滥竽充数,其他人可能会被你蒙蔽,但我不会,所以我劝你适可而止,假如你一意孤行,对付绊脚石,我向来斩尽杀绝,不留余地”。
如果冷着脸地说出威胁的话,祝愿倒不觉得可怕,但他眉眼含笑,神情愉悦,慢条斯理地说“斩尽杀绝、不留余地”的狠话,令她一阵毛骨悚然。
她吸了口气,稳住心神,从容地说:“还是那句话,你先听,再做判断,我来金三角与父亲丁英有关,他的事在三和帮并非秘密,想必没有人不知道,再者我父亲在大陆犯事,那边的警方记录在案,资料很翔实,你不信可以去调查,哦,对了,你不是怀疑我的身份吗,我的出生资料据说也在大陆警方手中,你有门路的话,大可找来验证我到底有没有弄虚作假”。
似笑非笑,那神情仿佛在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祝愿有点儿小尴尬,清清嗓子,说:“我父亲之所以轻易中了大陆警方的圈套,是因为三和帮有人与警方联手做局,引他入彀,然而17年后,又有人用同样的手段陷害我和谭三公子,企图让大陆警方以贩卖毒*品的罪名对我们实施抓捕,没办法我只能护送谭三公子回金三角躲避风声,顺便找出当年勾结条子出卖我父亲的人,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目光闪了闪,揶揄,“丁英留给你的财产花光了?三和帮不是慈善机构,没有责任照顾遗孤”。
祝愿迎着他的目光盯回去,心平气和地说:“托父母的福,我生活过得不错,不至于借着父辈的香火情到三和帮蹭口饭吃,毕竟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我懂,但不代表我可以放弃父亲赌上命的那批货,250余公斤海*洛*因,市值接近10亿元人民币,一半被大陆警方缴获,另一半不翼而飞,不,确切地说,进了某个人的口袋,呵呵,5亿,17年,我会连利息一并讨回”。
“你来金三角是为了钱?”,浅浅笑着,看得出他并不相信。
祝愿避实就虚,“我父亲遭人陷害,我母亲郁郁而终,原本我没打算重翻旧账,可是有人拿我父亲的死做文章,以三公子的名义约我去见他,说会把真相告诉我,我千里践约,谭三公子确实在见面地点,只不过扫*毒的警察就在门外,既然有人想斩草除根,我岂能引颈受戮,只好江湖恩怨江湖了,等我揪出那个人,是是非非与他算个清楚”,她顿了顿笑道,“5亿不是小数目,更何况17年前的5亿,时至今日,恐怕翻了好几番,没有不讨还的道理,极老板只需保持中立,这笔钱就有你的一份”。
不置可否,一双锐利的眼睛似能刺穿虚妄,嘴角轻嘲地牵动了一下。
祝愿直视她,好似自己在说真理,“来到金三角后,我对三和帮成员的资料做过调查,发现和17年前的事完全能撇清关系的只有你一人,按理说谭明智也算一个,可是我和谭三公子逃亡路上,与谭大公子关系匪浅的人追杀我们,所以我不会找他谈;扎波卡、魏学林,他们二位和我父亲同为元老,在我看来都有嫌疑,车篷、连越摊子铺得太大,和大陆那边有利益输送关系,虽然17年前他们还是小人物,但难说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向掌权者纳投名状;敏明我吃不准,思来想去,还是你极老板最值得我洞见肺腑”。
一针见血,“在我的书房装监控摄像头也是调查的一部分?”。
祝愿不承认也不否认,笑着说:“我保证对你极老板的事不看不闻不问,只求你对我的事冷眼旁观即可”。
“你让我置身事外……可以,希望你也言行一致,否则——”,脸上闪过残忍的笑意,低声说,“我会让你尝到地狱的滋味”